第十七章 他的眼睛真的會笑
陽光透過大大的窗子，暖暖的融在房間裏，空氣中彌漫著陽光暖暖的味道。牆上的鍾表滴滴答答地走著，時間就在這輕微的響聲裏悄悄流逝。桌子上的百合花安靜優雅地綻放著，傲藍剛剛給它灑過水，白裏透著微黃的花瓣上凝著些許晶瑩，偶爾滴下一滴水珠，摔在桌子上，碎成一朵花，在溫暖的浸潤著陽光味道的空氣裏慢慢蒸發。
傲藍剛剛打完點滴，想出去曬曬太陽。
她走過醫院的走廊，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很奇怪，外麵陽光正好，屋子裏也很暖和，為什麽醫院的走廊會這麽涼？
傲藍沒有帶外套，也不想轉身回去拿，她隻好加快了腳步，來到醫院外麵小花園的長椅上。陽光照耀著她的全身，溫暖隨處可見。
傲藍坐在長椅的一頭，安靜的看著周圍的一切。
不遠處，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小男孩兒在和父親踢足球，快樂的笑聲散入到空氣裏。一個右腿打著石膏的中年男人坐在輪椅上，微笑著和身旁的妻子講話。一個嬌小的女生坐在樹蔭下，翻看著一本厚厚的書。蝴蝶和蜜蜂時不時地飛到傲藍身旁的花叢中，逗留一會兒，便又不見了蹤影。
傲藍閉上眼睛，陽光透過她的眼瞼，她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殷紅，像太陽，暖暖的。
“感覺好點兒了嗎？”孟哥走到傲藍的身邊。
傲藍睜開眼睛，“好多了。”
孟哥坐在傲藍身邊，身上有一股菊花的味道。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傲藍看到孟哥沒有穿白大褂，而是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一條黑色的牛仔褲，跟平時不大一樣。
“今天我放假。”孟哥輕聲說著。
“放假？我隻聽說過醫生有輪休，醫生放假還是第一次聽說。”傲藍笑著說。
孟哥也笑了笑，“今天我去看我女朋友。”
“現在嗎？那你怎麽還不去？”
“已經看完了。”
“看完了？你都不用跟你女朋友吃飯的嗎？”傲藍問。
孟哥搖搖頭，“不用。”
“她很忙嗎？”傲藍以為他的女朋友或許是其他醫院的醫生。
孟哥看著傲藍笑了笑，說：“她不忙，她一直都在睡覺。”
“一直？”傲藍想了想，會不會是她的女朋友是植物人什麽的，不然怎麽會每天都睡覺呢？
傲藍非常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女朋友……是不是……是不是……”
傲藍想了好久，一直都沒有想出一個合適的詞來。
“她去世了。”孟哥很平靜地說著。
“對……對不起。”傲藍有點後悔問孟哥這個問題。
“沒關係，已經好幾年了，我早就接受了。”孟哥淡淡地說，可眼神裏，仍舊有一絲的哀傷。
傲藍沒有說話，也沒有問任何問題。她相信，既然孟哥已經談起，就一定會說下去。她隻需要安靜地聽著就好了。
孟哥看著在樹蔭底下看書的那個嬌小的女生，微笑著回憶。
“她是我的大學同學。跟那個小女生一樣，喜歡在樹蔭下看書。我們第一次說話是在病理課上。那天，天氣很冷，她隻穿了一件薄薄的針織線衫，凍的在座位上直打哆嗦。看著她的樣子我都覺得冷了。於是我就問她要不要我把外套脫給她。她想都沒想就說好。我外套脫給她穿，她不冷了，我哆嗦了一節課。”
傲藍低下頭，微微一笑。
孟哥依舊看著那個小女生，繼續說著：“後來，我們就認識了，有了交集。我們上課經常坐在一起，她經常借我筆記抄，等抄完之後，我的筆記本上總有幾塊兒棕色的皺巴巴的可樂印子。所以，每次她還我筆記的時候總會加上幾塊巧克力來道歉，可隻要我一原諒她，巧克力就會全部跑到她的嘴裏，我一塊兒也吃不著。”
孟哥輕輕笑了，“雖然她是學醫的，可她最怕的就是去醫院看病，她說隻要一看到穿白大褂的，她渾身的汗毛都會炸起來，所以，她不想當醫生。她還害怕打針吃藥，每次生病都要我磨破嘴皮去哄，給她打針的時候，她會像一個小孩一樣耍賴，鑽到我懷裏撒嬌。我知道，她並不是真的害怕，隻是她一個人久了，有時候她害怕忘了自己還是女人，需要被保護被照顧。所以，她想要的隻是我的柔聲的安慰而已。”
“可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有時候會覺得她有點矯情。後來，她再生病的時候，就不會再跟我撒嬌了。那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真失敗，連自己的女朋友都照顧不好。”
“有一天，我們看完電影出來已經很晚了，我拉著她的手在街上走著。她跟我說她想出海去玩兒，去感受大海的寧靜，然後去海麵上看日出。那個時候我正在準備畢業論文，根本沒有時間陪她去。然後，她就自己一個人去了。再也沒有回來。”
“是出現意外了嗎？”一直沉默的傲藍終於開口問了一句。
孟哥點點頭，“嗯，她出海的第二天，就遇到了暴風雨，遊輪觸礁，沉沒了。我們都忘記了，大海不止有寧靜的海平麵，還有殘酷無情的殺機。大自然的力量是我們人類永遠無法企及的。大自然想要你死，你絕對活不了。”
“她出海之前我去送她，我看到她的眼裏沒有度假的愉悅，反倒是有一絲的失望和不舍。可我連一個擁抱都沒有給她。那是她留給我的最後一麵，一個充滿憂鬱的眼神。直到現在我想起她的時候，腦海裏還是她上船之前的樣子。”
孟哥的目光從那個樹蔭下看書的女生的那裏收回來，他低下頭輕輕搓著修長的手指，“八年前的今天，我認識了她。三年前的今天，我失去了她。”
“你沒有失去她。”傲藍微笑著說。
孟哥看著傲藍，也淡淡地笑了，“因為她活在我的心裏，我的記憶裏。”
傲藍點點頭。
隻要你心裏還有她，她就永遠不會離開。
永遠有多遠，大概就是記憶的長度吧。
孟哥看著傲藍說：“謝謝你，傲藍，你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跟你聊天很輕鬆，沒有任何壓力。”
傲藍微微一笑，“我隻是話少而已，並且，我其實並不知道在什麽樣的場合應該說什麽樣的話，所以我隻能少說話。”
“這正是你的優點。好多人都覺得別人跟他講一些自己的故事是想要得到他們的建議，其實很多時候，講故事的人隻是單純的想把自己的故事說出來而已，到底該怎麽做，在故事開始講之前自己就已經想好了。所以一個好的建議者，並不是一個好的傾聽者。”
“所以，我是一個好的傾聽者？”傲藍笑著問。
“當然。”
孟哥沉默了一會兒，說：“真羨慕你跟Ａａｒｏｎ，能跟自己心愛的人白頭，那該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
“我很羨慕你的女朋友，”傲藍說，“她能有你這樣愛她的男朋友。她很幸運。”
“你也很幸運。”孟哥說。
傲藍微笑著，靜靜地看著前方的草地。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坐了一會兒，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尷尬。
孟哥笑了笑，“行了，你也該回去休息了，太陽有點大了。”
傲藍點點頭，站起身來對孟哥說：“你也別老是在這裏坐著，到處去逛逛，散散心，畢竟活著的人還要好好的生活。”
孟哥笑著點點頭。
傲藍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對孟哥說：“對了，我看了。”
“看什麽了？”孟哥有點摸不著頭腦。
“Ａａｒｏｎ的眼睛啊！”傲藍笑著說，“他的眼睛真的會笑，而且笑得很好看！”
孟哥笑著說：“那就好好珍惜吧！遇到一個看見你眼睛會笑的男人不容易。”
“放心，我不會輕易放手的。”
“對了，”傲藍又轉過頭來，“我覺得我已經沒事了，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回去測個體溫，如果到了晚上還沒有發燒的話，就可以出院了。不過，你還是要和Ａａｒｏｎ商量一下。”
“好的，謝謝你了。不過，如果我真的要出院，誰都阻止不了我。”
傲藍笑著轉身往回走，她步伐輕盈，踏著青石板，身後灑落了一地陽光。
太陽越來越大，踢足球的男孩兒早已不見了蹤影，他的笑聲也隨之消失。右腿打著石膏的中年男人和他的妻子估計也回到了病房。隻有那個嬌小的女生依舊坐在樹蔭下，翻看著厚厚的書。蝴蝶和蜜蜂在她身旁的花叢裏逗留了一會兒，便也沒了蹤影。
夏日的中午是安靜的。
陽光透過大大的窗子，暖暖的融在房間裏，空氣中彌漫著陽光暖暖的味道。牆上的鍾表滴滴答答地走著，時間就在這輕微的響聲裏悄悄流逝。桌子上的百合花安靜優雅地綻放著，傲藍剛剛給它灑過水，白裏透著微黃的花瓣上凝著些許晶瑩，偶爾滴下一滴水珠，摔在桌子上，碎成一朵花，在溫暖的浸潤著陽光味道的空氣裏慢慢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