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切還是原來的模樣
醫院走廊裏的的燈光永遠都是那麽明亮,就像天堂一樣。
聶旭堯躺在夏青身旁,半抱著夏青。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夏青的心跳和平靜的呼吸。夏青依偎在他的懷裏,望著窗外的天空。今天晚上,星星閃耀著鑽石般的光芒,高高地掛在夜空,像是天使時流下的眼淚,不忍墜落。從病床的窗戶向外望去,繁星熠熠,美得無與倫比。
夏青不再看窗外的星辰,轉而把頭埋進聶旭堯的胸膛裏。
“怎麽了?又疼了嗎?”聶旭堯柔聲問。骨關節疼痛是白血病晚期的症狀。
夏青搖搖頭,“沒有。”
聶旭堯把夏青抱得更緊了一些。
“老公。”
“嗯?”
“你說,人死後,真的會有靈魂嗎?”
聶旭堯想了想,“應該會有吧,不然哪裏來的那麽多恐怖電影。”
“那,那些靈魂會去哪裏?”夏青問。
聶旭堯輕輕撫摸著夏青的頭,“有的會上天堂,有的會下地獄。”
“那你覺得我會去哪裏?”夏青仰起頭看著他。
關了燈的病房裏,夏青隻能依稀看到聶旭堯的輪廓,還有一雙閃著星星般光芒的眼睛,深邃得一直延伸到宇宙裏。
“你呀,你哪裏也不會去。”聶旭堯輕吻夏青,“你會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
“那我們不就成了《人鬼情未了》的電影了嗎?”夏青笑聲笑著,頭又埋到了聶旭堯的胸膛裏。
“我才不要那樣呢!想跟你說說話還要通過靈婆。你看不見我的樣子,我卻能看見你;你聽不到我說話,我卻能聽到你的聲音,那樣對我不是太殘忍了嗎?”夏青輕聲說著。
聶旭堯一直抱著夏青,“我是說,你不會離開我,不會讓我看不見你也聽不見你,你會一直在我身邊,我們會一起慢慢變老。”
夏青沉默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是啊。我們一起慢慢變老。以後,我們還會有自己的孩子,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他們。他們會慢慢長大,會叫爸爸媽媽,會惹我們生氣,還會和我們對著幹,無論他們做錯了什麽事情我們都會原諒他們。再以後,他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我們就會當祖父母。我一定會非常寵愛孫子孫女,我會偷偷地給他們買巧克力吃,帶他們出去玩兒,教他們跳舞。最後,我跟你,一個步履蹣跚,一個眼瞎耳聾,我們互相攙扶著,去公園遛彎兒,逗逗廣場上的鴿子,喂喂池塘裏的紅鯉魚,然後坐在一張長椅上,互相依靠著看夕陽······”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
“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等到我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
“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裏的寶······”
夏青輕聲哼唱著這首《最浪漫的事》,她閉上眼睛,似乎就能看到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甜蜜依偎的畫麵。
兩行熱淚劃過聶旭堯的臉頰,落在夏青的頭發上。
夏青的聲音有些顫抖,“老公,我想出院。”
聶旭堯擦幹臉上的淚水,“為什麽?”
“我想回家。”夏青輕聲哭泣著,“我不想接受化療,不想讓我美麗的頭發全都掉光,不想整天吐得沒有力氣,不想······不想死在醫院裏。讓我回家吧,好嗎?求求你了。”
聶旭堯剛剛止住的淚水又落下來,“你不會死的。”
夏青的淚水浸濕了聶旭堯的襯衫,暈開一朵美麗的花,“我從傲藍身上學到的最厲害的本領就是麵對現實。既然改變不了,就直接麵對。不論現實有多麽殘酷,傲藍總是能很平靜地麵對它,從來沒有逃避過。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傲藍活得如此淡然也是因為這個。所以,死神既然找上門來了,我們又何必遲遲不肯開門呢?反正早晚都是要走的。我想走得舒服一點,可以嗎?”
聶旭堯努力抑製著嚎啕大哭的欲望,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好,但是你要答應我,要按時吃藥,一定要聽我的話。”
夏青很高興,“我什麽時候不聽你的話了?”
“你什麽時候聽我的話了?”
窗外,星辰依然閃耀著鑽石般的光芒,高高地掛在夜空,像是天使流下的眼淚,不忍墜落。
第二天,傲藍和Aaron過來接夏青出院。夏青高興地像個飛出籠子的鳥兒,嘰嘰喳喳地說著出院之後想要做的事情。
“傲藍,你這段時間有沒有音樂會的演出啊?好久都沒有去看你的音樂會了。”夏青一邊收拾著衣服一邊問傲藍。
傲藍把夏青的洗漱用品裝到包裏,“你要是想聽我彈琴,我直接去你家給你辦一場個人演出,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兒上,出場價給你打個八折。”
“別鬧了,我認真的。”
傲藍假裝嚴肅地說:“我也是認真的。”
夏青氣得把一個毛巾朝傲藍的臉上扔過來,“你認真個屁!”
傲藍故作委屈狀,看著聶旭堯說:“你看看,你家夏青真不是東西,給她打八折她都不幹!”
聶旭堯隻是開心地笑笑,沒有說話。他很感謝傲藍,因為自從夏青知道病情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像今天這樣撒潑胡鬧過了。
傲藍見聶旭堯不說話,就把夏青扔過來的毛巾衝著聶旭堯扔過去,嘴裏還狠狠地罵著:“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跟夏青一樣一樣的。”
Aaron笑著對傲藍說:“你還說人家呢!是你自己傻,被人家老婆欺負了,卻向老公告狀,人家是夫妻,怎麽可能幫你?”
“你那呢?你全都看到了,你為什麽不幫我?”傲藍氣呼呼地說。
Aaron笑笑,“你說夏青欺負你,那是你們女人之間的事,我不插手。你說聶旭堯欺負你,我倒是要替他喊冤了,他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隻是平白無故被夏青給連累了而已。”
夏青哼笑一聲,衝著傲藍得意地說:“群眾的眼睛永遠都是雪亮的!”
陽光鑽過窗戶灑在冰冷的地板上,病房裏不時傳來夏青和傲藍鬥嘴的聲音,還有他們的笑聲。
所有人都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上一樣,就好像是夏青隻是得了一場重感冒,出來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會回到原來的模樣。夏青還是會去酒吧裏調酒,照顧生意;傲藍照舊參加音樂會,去夏青的酒吧裏喝酒;聶旭堯依舊參加他的比賽,當他風光無限的賽車手;Aaron還是會死皮賴臉地跟在傲藍身邊。
一切都會回到原來的模樣。
回到家,夏青發現除了桌子上多了一束花之外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本來她還以為傲藍會為她在房間裏掛上五顏六色的氣球,地板上豔紅豔紅的玫瑰花瓣,他們的照片掛滿了整整一麵牆,她隻能一張一張的看,然後桌子上有一個好幾層的大蛋糕,周圍擺滿了巧克力糖果。
見到這麽冷清的房間,夏青不禁開始抱怨傲藍:“你說說你,我出院了,也不好好地布置一下房間,至少看上去喜慶一點兒啊。”夏青指著原封不動的房間,“你看看,你看看,這裏跟醫院有什麽區別。”
傲藍眼睛都被氣藍了,“你個白眼狼,你把所有的放假都看過來了嗎?剛進門什麽都還沒有看到就開始罵人,你脾氣什麽時候這麽大了?”
夏青被病痛折磨得有些疲憊的眸子裏突然閃起了靈光,“其他房間,難道你們在其他房間給我準備了驚喜?”
聶旭堯笑著說:“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夏青先來到臥室,她一推開門,不禁驚訝地捂住了嘴:房間裏掛滿了五顏六色的氣球,地板上有豔紅豔紅的玫瑰花瓣,照片掛滿了整整一麵牆,她隻能一張一張的看,有她自己的,有聶旭堯的,還有她和聶旭堯的合影,她和傲藍的合影。
“你們什麽時候準備的?”夏青非常感動。
“在你開口罵人之前。”傲藍的語氣雖然不怎麽樣,但是看到夏青開心,她心裏也是高興的。
夏青朝著傲藍吐了吐舌頭,“抱歉啦!”
Aaron笑著說:“夏青啊,你有沒有感覺到餓了,要不要去廚房看看?”
夏青激動壞了,“廚房裏也有驚喜嗎?”
夏青一路小跑來到廚房,她看到桌子上有一個七層的大蛋糕,周圍擺滿了巧克力糖果。
“你們什麽時候準備的?”夏青剝了一顆糖果放在嘴裏。
“不是跟你說了嘛,在你開口罵人之前。”傲藍也拿起一顆糖果房放在嘴裏。
夏青嘿嘿一笑,“這蛋糕是你們親手做的嗎?”
傲藍看著蛋糕,說:“不然呢?您老人家大半夜的決定出院,所有的蛋糕店都關門了,除了自己做,我們上哪兒去給你弄蛋糕去!”
聶旭堯站在門口,笑著對夏青說:“這全都是夏青和Aaron準備的,他們估計忙活了一個晚上。”
夏青緊緊抱住傲藍。
傲藍卻嫌棄的想掰開夏青的胳膊,“放開放開,太熱了。”
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