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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的就是你的

  陽光溫暖的像融化的蜜糖,濃濃的,膩膩的,夾雜著花草的芬芳。這是上帝的恩賜,卻幾乎沒有人抬頭看看或是伸手觸碰這份溫暖。


  一幢二層小洋樓前,不大的花園裏開滿了月季,紅的如燃燒火焰,白的似羊脂凝玉,粉的像嬌羞少女,黃的若燦燦金星。它們盡情的盛開著,引來不少蜜蜂和蝴蝶。時而從頭頂傳來幾聲鳥啾,清脆的像搖曳的風鈴。青石路旁長了一層薄薄的苔蘚,綠茵茵的,像是鑲了一層碧玉。房子東側掛著剛剛洗好的床單,和著清風時起時落。


  傲藍站在門口不遠處,手裏捧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她的手指不斷地在盒子上摩挲著,不斷掩飾、抑製著緊張,可她依舊能清楚地感覺到心髒在嗓子裏跳動。


  “如果沒有準備好,就先回去。”Aaron一隻手搭在傲藍肩膀上安慰著她。


  傲藍看了看Aaron,又看向房子,“早晚都是要麵對的。”


  “不要勉強自己。”


  傲藍搖搖頭,“沒有勉強,他們是我的親人,不管怎樣,我都想見見他們。”


  Aaron拍了拍傲藍的肩膀,算是給傲藍打氣。


  傲藍深呼吸,抬起腳,踏著青石路走向門口。


  傲藍在門口遲疑了好長時間,才有勇氣按門鈴。


  出來開門的是傲藍的母親。


  母親看到是傲藍,不由得吃了一驚,“冷……冷太太,您……怎麽……來了?”


  傲藍也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啊……我來……來看看你。”


  “請……請進。”


  傲藍走進屋子。屋子裏倒還算寬敞幹淨,一套煙灰色沙發擺在客廳,茶幾上插著花園裏的月季花,花瓣上撒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客廳旁邊是一個廚房,所有的廚具都被擦的亮亮的,看不出一點兒油煙的痕跡。


  傲藍轉過身,看見母親仍然現在門口,指著門外的Aaron說:“冷太太,那位先生是您的朋友嗎?要不要讓他進來?”


  做了半輩子保姆的母親,即使在自己家裏,遇到以前的雇主,也會不自覺地聽從雇主的吩咐。


  傲藍這才想起來Aaron還在門外,想必他是考慮到她的感受,所以沒有經過她的允許,Aaron也不會進來。


  傲藍微笑著點點頭,“他是我朋友,您可以讓他進來嗎?”


  母親趕忙說:“當然當然。先生,您進來吧。”


  Aaron這才走上前去。


  母親招呼著傲藍和Aaron,心裏卻有些忐忑,不知道傲藍這次來是想幹什麽。她還不知道,她找了半輩子的女兒此時此刻就坐在她的麵前。


  “冷太太,您先坐,我去洗點兒水果。”母親想要起身去廚房。


  傲藍製止住了母親,“不用麻煩了,我坐一會兒就走。”


  母親隻好作罷,局促地坐下。


  一陣沉默,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那個……”傲藍先開口打破了沉默,“您不用叫我冷太太,我跟冷楓已經離婚了。”


  母親聽了很是吃驚,“對不起,我……我不知道。”

  傲藍微微一笑,“沒關係。我今天來,是想跟您說一件事。”


  “什麽事?”


  傲藍深呼吸,緊緊攥著手裏的盒子,“您……是不是……還有……一個……女……女兒?”


  母親看著傲藍,眼睛眨都不眨地點點頭。


  “那……她……她是不是……走丟了?”


  母親依舊點頭,滿是銀絲的頭謹慎地抬起,肯定地落下。


  “八歲的時候丟的?”傲藍低著頭,不敢看母親的眼睛。


  母親沒有點頭,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傲藍,眼睛不敢眨一下。仿佛這是一個夢,一眨眼,就會像泡沫一樣幻滅了。


  傲藍深吸一口氣,“是不是……叫……秀……秀秀?”


  秀秀,秀秀,這麽多年了,母親還是第一次從別人的口中聽到她女兒的名字。


  母親沒有點頭,沒有說話,那雙光華不再的眼睛已經承受不住淚水的重量。


  傲藍低著頭微笑著,聲音有些顫抖,“我……我……我就是……”這句話的重量,壓得傲藍無法出聲。


  在一旁沉默了半天的Aaron開口了:“她就是秀秀,您的女兒。”


  傲藍十分感謝Aaron,沒有他,這句話傲藍估計一輩子也不會說出口。


  傲藍微笑著抬起頭,看著淚眼婆娑的母親。


  母親仔細端詳著她,記憶裏小小的秀秀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傲藍,母親不止一次在夢裏看到過秀秀長大後的樣子,可是夢境太短暫,太虛幻,每次都是撥開濃霧之後夢就醒了,碎了,然後眼淚就會陪伴母親度過後半夜。


  現在,長大後的秀秀正端坐在母親麵前,眉如柳枝新葉,眼若潤圓杏核,唇似新熟嫩櫻,膚如凝脂玉,腰似扶風柳,端坐如雕鍾,站立如孤鬆。這個連造物主都偏愛的美人兒就是她的女兒。


  母親凝視著溫婉動人的女兒,甜甜的淚水劃過蒼老的臉頰。


  傲藍微笑著幫母親拭去眼淚,輕輕地叫了一聲“媽媽”。


  這兩個字,壓在傲藍心中十八年;這兩個字,母親找了十八年。


  母親笑得像園子裏的月季花,皺紋在她臉上隻能增添優雅,她顫抖著答應:“哎……”


  這一刻,再多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再緊的擁抱都是無濟於事的。


  一雙洗盡鉛華的渾濁的眼睛,一雙靈動清澈的明亮的眼睛,她們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十八年前的自己。


  母女相認,沒有撕心裂肺的痛哭,沒有互不相讓的指責,有的隻是相視一笑和無言的沉默。


  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從外麵進來,白色的籃球衣上沾滿了塵土和汗水。


  母親先站起來,把少年拉到傲藍跟前,說:“這是你姐姐。小時候都是她照顧你的。”


  母親又轉過頭來對傲藍說:“這是你弟弟,小滿。”


  小滿現在傲藍麵前,足足比傲藍高出一個頭。傲藍麵對這個長大後的弟弟,還不知該怎麽開口,小滿就先笑了,笑容像窗外的陽光,“姐姐,你真矮!”

  傲藍被他一聲“姐姐”叫得心都融化了,也被他的一聲“你真矮”給逗笑了。


  傲藍仰著頭看著小滿,笑著問:“你覺得我應該多高?”


  小滿拉起球衣擦了擦臉上的汗,“在我的想象裏,你比現在高。但是……”


  傲藍見小滿挺住了,就問:“但是什麽?繼續說。”


  小滿嘿嘿一笑,“但是,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好看。”


  傲藍聽了小滿的話,笑容比陽光還溫暖。


  Aaron起身拍了拍小滿的肩膀,“行啊,小子,挺會哄女朋友吧!”


  小滿露出滿意的表情:那當然!

  傲藍把手裏的小盒子遞給小滿,“給你,這是父親送給你的禮物。”


  小滿打開一看,是一隻草藤編製的螞蚱。


  傲藍來母親家裏之前,就去找夏青了,當夏青知道傲藍要來認母親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把那隻螞蚱拿了出來,說:“既然是你父親送給你弟弟的。你拿去還給他吧!”


  傲藍知道這樣做對夏青不公平,可夏青才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她把螞蚱塞到傲藍手裏,說:“拿走吧!咱們倆的感情不是一隻螞蚱能破壞的。既然她對你很重要,我絕對不會橫刀奪愛的。再說了,你當初把它送給我,就已經說明了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不管有沒有它,我都很開心。”


  就這樣,傲藍帶著對夏青的愧疚,帶著對母親的期待,才有勇氣來到了這裏。


  小滿拿著螞蚱細細看著,仿佛在尋找父親的影子。螞蚱身上的草藤已經枯黃了,卻依舊能顯示出奕奕的神采,結實的胸膛,粗壯的大腿,仿佛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歲月褪去它英俊的外表,卻給它安上一顆不屈的雄心。


  小滿小心翼翼地問:“這是父親送給我的?”


  傲藍點點頭,“是,那時你還不到一歲,父親從田裏回來送給你的,不過當時我很喜歡,就把它拿來據為己有了。對不起。”


  小滿卻一副輕鬆的神態,“沒關係,姐姐,我的就是你的。”


  這天,傲藍過了有生以來最快樂最幸福的一天。她吃著母親親手做的飯菜,聽著弟弟講他愛慕著的女孩兒,傲藍還給他出了好多追女孩兒的點子,小滿聽了之後不得不佩服得五體投地。最終,小滿通過傲藍得出一個結論:女人自己都搞不懂自己,更何況是男人!最後的結果,是姐弟倆都被母親給罵了,姐姐被罵帶壞弟弟,弟弟被罵不好好學習。可那樣溫柔的罵聲,傲藍聽著,心裏卻無比的幸福。


  一旁的Aaron也時不時地加入到這個剛剛團圓的小家庭的談話。甚至他還跟小滿打了一場球,誰贏誰輸已經不重要了。


  我們都知道天氣能影響心情,卻了心情同樣能影響天氣。在一片歡聲笑語中,陽光更加燦爛溫暖,風兒更加清爽溫柔,鳥兒的歌聲更加動聽,窗外的月季更加搖曳生姿。


  所有的一切,都會隨著美麗的心情而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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