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走了
北京的秋天悄悄地來了,腐朽慢慢爬上樹梢,在不知不覺中吞噬著生命。嬌豔的花褪去了鮮亮的外衣,隻剩下殘破的身軀,苟延殘喘,絕望地延續著終將結束的生命。天與地之間的距離拉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寬,踮起腳尖,用盡全身力氣也觸碰不到。落單的飛雁在空中劃出一道孤獨的弧線,風一吹,就散了。如血般的殘陽浸染著灰蒙蒙的天空,帶著血腥味兒,飄散到千家萬戶。
夏青開著車,淹沒在流水般的車海中,猶如浩瀚星空中的一顆最普通的星。傲藍坐在副駕駛上,看著臨近黃昏的夕陽,依舊是美的,帶著一種淒涼。涼涼的風吹起傲藍的秀發,如絲般柔軟,眼角的蝴蝶張開了翅膀,仿佛要飛向如火的夕陽。
女人,都是會撲火的傻飛蛾,明知道會化為灰燼,灰飛煙滅,卻還是奮不顧身,撲向那團熊熊烈火,隻為那僅有的一絲明亮和溫暖。
“決定了?”夏青看了一眼傲藍。
傲藍依舊看著窗外南飛的雁:“決定了。”
夏青歎了一口氣:“下了高速,我把你放在公交站那裏,你自己打車走吧。不要告訴我你去了哪裏,到了給我報個平安就好了。還有,如果不想被找到,盡量不要住大型酒店。”
傲藍轉過頭看著夏青:“我知道了。”
夏青笑了笑:“連謝謝都不說一聲嗎?”
“和最親密的人不需要說謝謝。”傲藍微笑著看著夏青。
夏青點點頭:“別忘了你今天說的話。”
“我基本沒什麽朋友,”傲藍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別人都以為我很冷漠,其實我隻是在保護自己。我受過很多傷,早就不怕痛了,我隻是不想再多一條傷疤而已。我第一次見你,直覺告訴我,你不會傷害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相信你。”
夏青看了一眼傲藍:“你這樣讓我壓力很大呀,萬一哪天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我會很內疚的。”
傲藍笑了:“沒關係,隻要傷口不深,我會原諒你的。”
夏青疑惑地看著傲藍。
傲藍繼續說:“如果你想傷害我,就請把我傷得狠一點,徹底一點,不然,我會原諒你的。”
一抹恬靜的微笑掛在傲藍的嘴角,上揚的弧度剛剛好。
在一個孤獨的公交站台,傲藍孤獨地等待著,等待著下一站的命運。
等夏青回到酒吧,冷楓已經等了很久了。夏青看了冷楓一眼,沒有說話,徑直往吧台裏走去。
“傲藍去哪兒了?”冷楓拉住夏青。
夏青麵無表情:“不知道。”
“不知道?你開著車送她走的,你不知道?”
夏青沒有說話。
“你們下了高速之後去哪兒了?”
傲夏青笑一聲:“消息挺快呀!既然你的信息網絡這麽龐大,自己去查呀,問我幹嗎?”
冷楓的眼裏閃過一絲惆悵:“消息在你們過了高速收費站之後就斷了。”
夏青笑著走到吧台裏麵:“不錯,不愧是國際保鏢的前妻,反追蹤的能力很強。你教出了一個好學生。”
冷楓的眼角滲出淚花:“我們沒有離婚,她還是我的妻子,那份離婚協議我沒有簽。”
夏青看著失落的冷楓:“我說過,如果她想離開你,我不會讓你找到她。”
冷楓的語氣近乎乞求:“夏青,你一定知道她在哪裏,告訴我,你讓我和她解釋清楚,事情真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求求你告訴我她在哪兒。”
夏青自己倒了一杯酒:“傲藍的眼睛裏揉不得沙子,這你是知道的。不管事情是不是我們想的那樣,在傲藍的眼裏,殷娜就是一顆沙子。”
冷楓低著頭,沒有說話。
夏青幹了那杯酒:“你回去吧。傲藍她自己都不知道應該去哪裏,我們又怎麽可能知道呢。”
冷楓漸行漸遠的背影,有種說不出的寂寞與失落。
從酒吧裏出來,冷楓來到了他和路奇一起開的咖啡館,也就是傲藍去德國之前最愛去的那家咖啡館。
咖啡館裏的一切和以前一樣,撲麵而來的香味兒勾動著人們的味蕾,深棕的色調安靜而又沉穩,鵝黃色的燈光,滴著水的鮮花,還有淡淡的鋼琴曲。冷楓來到傲藍曾經的專屬位置前,仿佛看到了傲藍坐在椅子上衝著他笑,又仿佛看到傲藍在那裏傷心落淚。曾經,他就在這裏,坐在傲藍的身後,靜靜地陪著傲藍傷心淚流。
“先生,請問您幾位?”服務員打斷了冷楓的思緒。
“哦,一位。”
服務員笑著說:“那您隨便坐,想喝點什麽?”
冷楓想了一下:“一杯拿鐵,一杯卡布奇諾,再來一份黑森林蛋糕。”
“好的,請稍等。”
冷楓坐下來,在傲藍的位子上望著窗外,不絕的車,不斷的人,什麽都沒有變,可看風景的人卻變了。
等服務員把東西送過來的時候,冷楓問:“你們路老板呢?”
服務員詫異地說:“路老板?我們這裏沒有路老板,我們老板姓楊。”
冷楓突然間想起來,他在去德國之前,就把這家店全部賣給了路奇,後來,路奇又轉賣了。好長時間沒有來了,很多事情就忘記了。
冷楓笑了笑:“是啊,我忘了。謝謝。”
冷楓把黑森林蛋糕和卡布奇諾放到對麵,把拿鐵放到自己跟前,呆呆地看著,仿佛在注視著吃著甜甜的蛋糕,笑得十分開心的傲藍。看著看著,眼角不知不覺中濕潤了。
孤獨的櫥窗裏坐著孤獨的人,孤獨地看著不再冒著熱騰騰的香氣的咖啡,落下一滴孤獨地淚。
那晚,冷楓喝了好多酒,醉醺醺的回到家,發現殷娜坐在客廳沙發上。
“你怎麽進來的?”冷楓問。
殷娜啃著蘋果:“開門進來的呀。”
冷楓更奇怪了:“你沒有鑰匙怎麽開門。”
殷娜放下手裏的蘋果:“我開不了,開鎖公司的可以啊。隻要把身份證什麽的給他們看一看,就行了。”
冷楓無奈地說:“你趕緊走吧,我要睡了。”
殷娜站起來,伸了伸懶腰:“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呀。”
冷楓一臉嫌棄:“你有沒有點女人應該有的矜持!”
殷娜看著冷楓:“在愛的人麵前,什麽都不重要。”
冷楓歎了口氣:“請你尊重我,也尊重你自己。”
殷娜拿起包:“總有一天,你會要我的。”
說完,走入漫漫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