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路就走
黑夜裏,烈風中,那個小小的孤單的身影格外突兀。遠遠看去,像是一個稻草人在獨自守護著並不肥沃的田地。單薄的衣服下瘦弱的軀體顯露無疑,一步一步,不知該往哪兒走,卻一直在向前走,柔軟的頭發粘附在浸滿淚水的臉頰上,任風怎麽吹也吹不走。比夜還黑的眼睛閃著的針尖般的光,冷的能凍住冒著寒氣的月亮。貓頭鷹咕咕地叫著,那本該淒冷陰森的聲音卻十分動聽,也夾雜著積分悲傷與慌忙。善良的貓頭鷹啊,凶猛的掠食者,你是在告訴秀秀她的家人在找她嗎,你是在讓她回去嗎,你是在責怪她誤會了父母嗎?可惜,我們的秀秀聽不懂你的語言,也請你不要怪她,因為你不是她,你不知道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和勇氣才邁出那一步,你不知道她捧著破碎的不能再破碎的心,你不知道她用淚水灌溉著無盡的悲傷。她早已無路可走,卻還要向前走,哪怕結局是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秀秀走啊,走啊,走到筋疲力盡,走到氣喘籲籲,走到無力邁出下一步。她在一棵樹旁歇了,寒冷的夜讓她不禁發抖。她曲起雙腿,膝蓋頂到胸口,兩條瘦弱的胳膊擁抱著自己,手裏卻依然緊緊地攥著那個螞蚱,仿佛一鬆手它就會變成活的,從她的手裏飛走,帶著她唯一的對家的回憶飛走,再也不回來。那樣,她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秀秀輕輕的閉上眼睛,呼吸聲淹沒在風裏。風啊,月啊,求求你們再冷一點,冷到能凍住我的雙眼,永不睜開;冷到能凝固我的血液,不再翻騰;冷到能冰化我的軀體,再無活力。就讓我這麽靜靜地睡去吧,隻要看不到明天的太陽,我就不會再有痛苦,也不會再有牽掛。忘川河畔的三生石上,是否刻著我的前世今生已經不重要了;奈何橋下幾千丈,雲霧纏繞,等待來生的到底是什麽,誰也不知道;前世的離別,今生的相見,來世的重逢,罷了,還是不要重逢的好。我絕對不會在奈何橋上歎息,我也不想在望鄉台上回望,我會乖乖的喝下孟婆奶奶給我的湯,將前塵往事一一嚐過,然後,永相忘。
火車巨大的聲響打破了沉寂,轟隆隆的,把秀秀吵醒了。秀秀睜開眼,它那麽長,那麽長,好久好久才消失在遠方。火車,連你這個冰冷的鐵家夥都有個方向,我又該去向何方。
遠方的太陽已漸光亮,橘紅色的,染紅了秀秀的臉龐,溫暖了這個謎一樣的小姑娘。秀秀突然笑了,笑得很溫暖。或許是她找到了方向,又或許是她看到了希望。是啊,無論下多麽久的雨,吹多麽冷的風,早晚會出太陽。活著,就是希望。秀秀,繼續向前走吧,總會追到美美的太陽。
沿著鐵路線,秀秀邊走邊用腳踢起石子,碰到鐵軌上,便發出叮叮當當清脆的聲響;蝴蝶纏繞在她身旁,舞動美麗的翅膀,秀秀輕哼著歌,仿佛在與蝴蝶合唱;風兒也丟掉往日的蠻橫,輕柔的撫摸著秀秀的臉龐。秀秀一路走,一路唱,餓了就吃野果,累了就睡樹旁,她愛上了溫暖的太陽和冰冷的月亮。她沿著鐵路,來到了一個小村莊,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村裏人圍著她,不住地問:“你叫什麽,多大了,家在哪兒,父母叫什麽,你是走丟了嗎,你餓嗎,渴嗎,我們送你回家好嗎??????”前後左右的人都在問她,秀秀不知該回答哪個,不知怎麽回答,更不願意回答。她隻能弱弱地說:“我不知道。”然後,手裏的螞蚱就攥得更緊一點。她知道,她什麽都知道,她隻是不願意說,不願意麵對這個殘酷的現實。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根軟刺,紮進她的心裏,看不見,也拔不出,輕輕一碰便是鑽心的疼痛,卻不會留一滴血。別人最關心的地方,往往是你最痛的地方。
秀秀雖一直閉口不言,可好心的村裏人並沒有放棄,他們把她帶到家裏,給她洗澡,讓她換上了幹淨的衣服,又把熱騰騰的大餅和香香的菜湯端到桌前,秀秀雖餓極了,但還是禮貌的和好心的村民們說了聲謝謝,便狼吞虎咽的吃起來。村長報了警,說村裏有個走失的小姑娘。可就算警察立刻出發,等到了這個偏遠的地方,已是後半夜。於是,警察說最好先讓秀秀在村裏住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們再去。村長也同意了,便把秀秀安置在一個叫馮奶奶的家裏。馮奶奶的兒女都去打工了,家裏就她一個,慈祥的奶奶心疼秀秀,對秀秀格外好。秀秀不愛說話,她也不多問。她從櫃子裏拿出一套暖暖的被子,笑著對秀秀說:“孩子,今晚睡在奶奶家,有什麽事就和奶奶說。”秀秀依然輕輕地回了聲謝謝。秀秀感激村裏的人,感激馮奶奶,隻是她不知該怎樣表達,八歲的小腦袋裏除了謝謝,實在想不出其他的感激之詞了。
今晚,星星很多,一閃一閃的,明天一定還會出太陽。可是,這溫暖的天氣沒有給秀秀帶來什麽好運氣。無論在多麽好的日子裏,都會有悲劇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