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變身棒
穿過一條盤旋的冰中隧道，向下大約行駛了三百米，麵包車終於抵達了此次行程的終點：熱鎮·大原。這裡自古以來就是文化、工業、軍事重鎮，豐富的礦產資源，尤其是可以供熱的煤炭，幫助它熬過了寒冬，成為所有倖存下來的「熱鎮」中規模最大的之一。
城市採取中央高、四周低的布局，降的冷空氣會移動到低地，而高地布置了許多「高效能燃燒塔」為周圍提供熱量，所有的居民區都集中在燃燒塔和供熱管道線上。城市正中央是一台超燃鍋爐，平時維持開機狀態，當極端低溫氣候出現時，它就會全力供熱。在超燃鍋爐的塔頂安裝有屏蔽隔膜，可以向四周展開，如同大傘一樣遮住整個城市，以便形成溫室保護層。整座城鎮首要工作就是對抗嚴寒，其他事情都要為此讓路。
受到寒冷天氣的制約，熱鎮和熱鎮之間的交往極少，只有少數膽大包天的商隊敢在冰原上長途跋涉。對於這種商隊，每個熱鎮都會抱著戒備的歡迎態度。因此當白旗雜貨店的麵包車進入隧道的時候，大原的守衛隊就已經集結起來，槍炮架上、柵欄圍上、手放在地雷的起爆開關上，然後引導車輛停在指定位置。
「噢，他們穿的好少。那種皮風衣就是便攜供熱器嗎？」
「不，錢鏡，那皮風衣只是起到保溫、防風和防彈作用的，便攜供熱器是他們穿在裡面的皮夾克。」韓琦隊長指著外面的人說道：「他們的衣服、鞋子、手套都和皮夾克連接在一起，形成能量循環。當這裡的人要去外面冰原時，再帶上帽子和面罩，同樣和皮夾克接起來就行，非常方便。」
錢鏡趴在窗子上，瞪大眼睛仔細看著守衛隊的裝備。他們用皮革製成的帽子、衣服、手套、長靴將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用黑色的面罩蓋住臉，通過兩個鑲嵌在面罩中的圓形黑色墨鏡觀察周圍。對於從隧道里來的人，他們一直保持著高度戒備，從不放下手裡的武器。由於和地球的歷史軌跡不同，這裡的武器雖然是槍械，但看上去更粗獷，口徑和槍身長度都很大，給人一種沉重有力的感覺。錢鏡估摸著，要是被這種黑色的步槍來上一發，就算是大象也得倒下吧？
由於環境不同，肯定會造成不同的文化、習俗和行事風格。錢鏡很想知道他們的脾氣如何，是更加冷酷還是特別熱情，這兩種似乎都有可能。可惜，當敵人都帶著堅固厚重的面罩，看起來和機械人似的，完全隱藏了他們的表情。錢鏡看了一會兒面罩，就將視線下移，尋找起自己的火柴人來。
極端寒冷的天氣對所有生物都是一種考驗，錢鏡很想知道它對火柴人是否有影響，因此他在開車之前就將火柴人藏在裡面。白旗雜貨店的掃描系統沒有對火柴人報警，也沒有將火柴人視為單獨的智慧生物而多收通行費，這都是好消息。更好的消息是，嚴寒對火柴人的影響微乎其微，它們只有將自己膨脹起來變成三維之後行動會略微笨拙些。有了火柴人，錢鏡的信心就強了一些。
車子跟隨著前面的引導員緩慢行進，很快就來到了一處空地，正處於三個機槍陣地的共同壓制範圍之內。引導員示意停車，並且摘下面罩。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兒，黑色的小眼睛，薄薄的嘴唇，焦黃的頭髮，臉上長著細小的雀斑。她用帶著方言口音的漢語問道：「你們是誰？下車說明來意並接受檢查。」
「可以摘下頭罩了，但是不要關閉發熱器。」韓琦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她拉開側面車門第一個走了出去，用力拽開隨身攜帶的密封包，從裡面拿出一張捲起來的金屬板。從地球到暗日，紙張和木頭都受不了這裡的嚴寒，石頭都有可能粉碎，只有這種特製的金屬不會變形。
「我們是本源地球有關部門的人，我是韓琦，這是我第十七次過來了。這一次我們將和庄興市長繼續上次的洽談。同時，本源地球的中立商業機構白旗雜貨店也……」
「聽不懂……」那個小姑娘將金屬板塞回韓琦手中：「也不想聽那麼多。上面說你們可以來，那你們來就行了。都下車，我們要進行檢查！」
眾人依次下車，在大原守衛隊的監視下站成一排。其中一個守衛者走過來，手裡拿著個會發白光的儀器掃描眾人，然後說道：「沒錯，都是人類，沒什麼惡性病毒。」
另外有五個人鑽進麵包車，使用某種會發紅光的儀器不斷掃描。錢鏡留在車裡的火柴人也在被紅光掃描的範圍內，不過依舊沒有觸發警報。估計這些掃描器都不明白火柴人是什麼東西，只會將它們當成無害的影子。
麵包車的後部應用了空間技術，看起來不大卻能夠裝進去十噸貨物。紅色的掃描光簡單照了一下就過去了，看的錢鏡差點笑出來。這麼快的檢查看起來太兒戲了，那掃描儀不會是手電筒裝扮的吧？
「你想說什麼？」引導女孩兒突然將白色的掃描光照射到錢鏡身上：「你剛才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尤其是足有十個槍口改變了方向，全都瞄準錢鏡。一種低沉的嗡嗡聲越變越大，很可能是某種裝置正在充能，大概率是那些槍械。錢鏡眨眨眼睛，剛才自己並沒有笑出來，這小姑娘如此神經過敏是怎麼回事？
「呃……」他決定不去觸這個霉頭，隨便找了個理由：「這裡好冷，我臉不舒服。」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白色的掃描光移開，黑洞洞的槍口也是。那小姑娘將掃描器掛回腰帶上，然後從屁股後面的口袋掏了掏，掏出個牙膏管遞給錢鏡：「防凍油，擦臉的，送給你了！」
咦，這是什麼套路？剛才還用槍口嚇人一跳，現在又變的和藹熱情？錢鏡有點不太適應，但還是接了過來並說了聲謝謝。他琢磨著，上人家這裡來做客，先拿主人的東西這不太禮貌。他想了想，拍拍身上的口袋，然後從裡面拿出一根高熱量（可變身型）花生巧克力棒。
「有點凍上了，不過肯定仍舊很好吃。」錢鏡將巧克力棒遞過去：「這是防凍油的謝禮。」
那小姑娘先是皺著眉頭看了錢鏡兩眼，然後小心翼翼拿過巧克力棒，皺著眉頭看包裝上的說明。通過四周的各種警示標誌可以知道，這裡的語言是漢語，文字也經過某種簡化。簡化的方式不太一樣，但並不影響閱讀，畢竟漢語是種哪怕顛語倒序也可以看懂的文字。
「成分有……」小姑娘眼睛突然睜大了，原來她並不是眼睛小，而是在寒冷環境中習慣性地眯著而已。「謝謝！」她說道，然後趕緊將巧克力棒順著衣領藏進去。
隨著小姑娘吹了聲特別好聽的口哨，檢查速度突然加快了——當然這也可能是錢鏡的錯覺。她揮了揮手對錢鏡等人說：「行了，你們可以走了。鎮子里只有一個好住處，烈石食館，我要是你們就去那裡。」
「好的，我記住了。」錢鏡點點頭，跟著大家重新上車。韓琦突然在錢鏡肩膀上拍了一下，笑著說道：「不錯，你挺會來事兒的。故意引起注意然後藉機搭茬，這本領你很熟練啊？」
「不，剛才只是巧合。他們將槍口轉過來的時候，我差點嚇尿了。」錢鏡趕忙推卸。天地良心，他可絕沒有在拉伊莎面前勾搭其他女生的想法。「除了敵人外，我不管見到什麼人都很客氣的！而且，人家都送我東西了，還禮不是正常的嗎？」
「暗日地球的人基本都有個毛病，就是對別人突然送過來的東西都很排斥，他們將自力更生這四個字過分解讀，有時候不近人情。你送個零食，這個把握剛剛好。她很喜歡，而且不會認為你看不起她自己生存的能力。」韓琦調整一下坐姿，照舊把安全帶扣上，並說道：「我每次來，這裡引導員都會說讓我去晉館。那裡也是個旅店，但是又貴又不舒服，還宰客。烈石食館是我第十一次來的時候，從一個已經熟絡並互信的本地朋友那裡聽說的。那是個好地方，熱情，而且沒什麼爛事兒。你挺不錯，第一次就能知道那裡。」
「湊巧的，湊巧的。」錢鏡禮節性地笑笑，然後將目光投向外面的城鎮。來自同伴奇怪的誇獎顯然比不上好奇心更加重要，尤其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冰雪下的城市。
熱鎮·大原深陷地下，周圍是高聳的冰牆。為了防止「冰體塌方」，對它的巡察、加固工作從來就沒有停止過，那些在腳手架平台上移動著的燈光就是巡查員。
一個城市必然要從周圍獲取資源，尤其是煤炭，在冰天雪地中煤炭就相當於生命。錢鏡看到有運煤的卡車從冰牆中的隧道里駛出，它們運行在鐵軌上，並不需要駕駛者。煤礦可以是熱的，城鎮是熱的，但是中間的運輸通道卻沒法是熱的。加熱冰雪隧道只會造成洪水或塌方，因此自動駕駛是更合理的選擇。
沿著煤炭運輸的路線，錢鏡將目光投向「高效能燃燒塔」。街道旁的這種燃燒塔也就五米多高，是整個城市集**熱系統的一個「結點」。中央熱塔平時只提供基本熱能，想要更高的溫度就需要這些小一些燃燒塔進行補充。運送煤炭的車子定時運行到各個燃燒塔旁邊，會有專門的人員決定是不是添加燃料。錢鏡正好看到一個管理人員在運煤車上刷卡，然後從裡面取出三個包裝完全一樣的煤箱，然後再刷卡打開燃燒塔，將它們投進去。
燃燒塔串聯起的黑色管道非常容易辨認，它們將熱量輸送到每一個房屋中。這裡的建築需要充分考慮熱效率問題，因此相對狹小低矮。在寒冬，空曠意味著凍亡，緊湊意味著可以互相取暖。因此所有的建築層層疊疊擠在一起，就像是冰天雪地中報團取暖的猴子。
送氣、換新風、餘熱收集的複雜系統將整個城市緊密聯繫在一起，其維護難度遠超過地球，用人力的話效率低、消耗大而且非常危險。暗日地球早就發展出了自動機器人系統，最早應用在熱能管道檢修中，現在則廣泛使用在各個方面。它們在地上走，它們在牆上爬、它們在管道里鑽來鑽去，它們還可以在天上飛。不過，若是仔細看，會發現高低不同的房屋間架設著非常細的金屬索，自動機器人在上面滑行——這顯然比飛行更節省能量。
道路上人很少，自動機器人很多，它們負責了各種雜活兒：清潔、運輸等等。不過錢鏡發現，所有保安工作都是人類親自執勤，機器人並不能接觸槍械。這可能是專門規定的，要知道單從效率上說，機器人巡邏執勤和操縱炮台一點都不比人類差，而從耐久上其實更佔優勢。
街上的人步履匆匆，都穿著樣式類似的衣服，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當白旗的麵包車駛過時，他們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但沒有人因此而改變自己原來的行動計劃。儘管有高度自動化的機器人，但整個城市依舊忙碌、有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忙。
這是怎麼做到的？人類天性中的惰性是如何被克服的，是靠著可怕的寒災嗎？
作為一個商人，錢鏡在觀察街景的時候特別留意這裡的商業狀況。他看到了大食堂，看到了音樂廳和舞池，但是並沒有看到商店。一個穩定的社會不可能沒有交換，於是他向韓琦問道：「商店都在哪裡？」
「這裡的主要資源，比如燃煤、食物、衣服是集中分配，醫療和教育也是集中的。商業、服務業全都集中在車馬市，城市其他區域是不準開店的。你們要是想賣東西，需要先去找市長批准，然後才能去車馬市。不過我建議，如果可能的話，直接賣給市政府比較好，省事。居民手中的梅票只是在這個城市內流通而已，保留的價值很低。」
正說著呢，車子停到了烈石食館的門前。這裡的門頭很小，不過從窗口透出的蛋黃色光很亮、很熱，看著就讓人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