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冉菲是誰?
張肖看了一眼甘洛攤開的手掌,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下巴微抬指了指胡梅離開的方向,“所以你剛才是故意的?”
“嗯,她沒有心眼兒,有些時候辨不清形勢,氣走她對她沒有壞處,我不知道周圍還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甘洛目光微垂,“離我遠點兒還能安全些。”
看著麵前的人,張肖時常忘記她的年齡,不過十四歲的丫頭,卻看的太清。
皮條客死後他懷疑局子內部有眼線,負責押運皮條客的胡長光早在他的篩查範圍。
今兒胡梅的一句話更加坐實了他的懷疑,確如甘洛所言,如果這次沒有揪出胡長光,為了滅口,胡增光的命運會和皮條客一樣死於非命。
而這一切,和麵前的女孩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件事情你不要多想,你沒有錯,也不該給自己太多心理壓力。”
張肖盡量放低音調安慰,低沉的嗓音,他沒有安慰饒習慣,此刻氛圍顯得有些尷尬。
甘洛從兜裏拿了紙巾蘸了紙杯裏的茶水,揩淨手心的字跡,低垂著頭看著手心的紋路,而白淨的掌心,卻滿是錯綜複雜的掌紋。
太多的疑問讓她理不清,心口緊緊壓著一口氣,一遍一遍的擦著手心,手心火辣辣,眼眶漸漸發紅,並不理會他的話。
她暫時摸不清張齊查探她的目的,如果因為她殃及爸媽和哥哥,她該怎麽辦?想到這裏,心口收的更緊,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
“胡梅那裏,我會讓六聯係她的姑姑接她回去。”
“胡增光的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你最後不要再插手。”見她鼻尖通紅,張肖抽了一張幹淨的紙巾遞給她。
甘洛接過紙巾,低頭看著腳尖,心底一絲歉疚慢慢爬到嗓子眼兒,聲音有些啞啞的,“張肖。”
“嗯?”這是甘洛第一次叫他名字,楞了一下,“無端叫我名字作甚?”
“上次的事情,對不起,我以為你利用我作餌逮捕王熊,那哥哥放假在家,我擔心對我家人不利,又氣你從未與我商量,先斬後奏不顧我安危,所以才……”
甘洛著抬眸看著他,黑石般的眼眸泛著淺淺的淚光,一個九十度鞠躬:“對不起,是我誤會你,還打你一巴掌,害你當著同事的麵丟了麵子,暗地保護我還白受冤枉,你要是介意,可以一巴掌還回來。”
她看著腳尖,下頜緊緊咬著,似乎就等對方呼過來一巴掌。
她從頭到腳的理虧,不道歉心裏還得繼續膈應,前麵幾日連著夜裏睡不安穩,心裏揣著‘不知好歹,蠻不講理,恩將仇報’的惡名,活活熬了幾的夜。
饒是張肖也被她這架勢弄的一楞,上前一步將其扶起來,縱是一臉嚴肅卻是眼裏帶笑:
“我也不是好脾氣的人,道歉我收了,那一巴掌暫且存著。”
看了一眼甘洛清亮的眸子,他撂下話轉身朝著門外走去,唇角微微翹起,旋即咧嘴無聲的笑了起來,他以為甘洛會拉不下麵子死扛到底,卻沒想今兒這丫頭來這麽一出,還有這憨萌的一麵。
轉身拉上門把手帶上門的一刻,他溫聲叮囑:“你等我一會兒,待會兒同你聊聊嶽安的事情,近期不安全,捎帶再送你回家。”
甘洛立在門內嗯了一聲,看著他的眼睛,心情莫名得了一絲放鬆和寬慰。
夏日的梧桐密葉繁茂,潑了一樹的綠,隻有稍微的紅黃點綴在老去的葉子邊沿,每棵梧桐帶著曆史的印記,斑駁又緊密。
道路兩旁相互簇擁形成長長的梧桐甬道,夏季涼風自樹間貫過,卷起地上鵝黃的飛絮,浮浮沉沉,縫隙投進的陽光像極了散落一地的星子。
這是她回家的路。
腳下枯葉被踩碎,長長的路上隻有她和張肖,她側頭看了一眼對方。
光影下的那張臉少了往日的冷硬,變得柔軟了幾分,陽光一樣的膚色,出色如雕刻的五官,如果不是因為張齊,她不會和這個人有任何交集,可是現在,對方就靜靜的在她旁側走著,甘洛有一瞬覺得恍惚和神奇。
“在我嶽安學的調查結果之前,我想聽聽你的想法,畢竟,我不希望你繼續調查下去。”
張肖停下腳步,低頭正視甘洛打量她的視線,樹隙漏過的陽光滑過他的側臉和挺直的鼻梁,甘洛被細細的光束一晃眯了眼,臉龐透著少女的白皙稚嫩。
“嶽安的事情,我隻記得很少的部分,我嚐試著回憶起來究竟發生過什麽,但是潛意識在本能的回避。回憶起來的部分,也並非是愉快的記憶。”
“讓我生出懷疑的夢境,太過真實,讓我覺得得查下去,我懷疑夢裏那個跳樓的孩子是我,但是別人告訴我那是車禍。”
甘洛看向別處,淺淺的呼出一口氣,“我的童年,一部分是空白的,某個時間段的記憶像是被人強行抹掉。”
她一手摸向耳後,指尖能感受到月牙形狀的疤痕,猙獰的橫跨在後耳廓。
“我不甘心。不管我繼不繼續查下去,我請你告訴我。”她不想再活在沒有準備的夢境裏。
“你有沒有問過你周圍的親人,即使你沒有記憶,他們應該有映像。”
“之前為流查,我打電話問過我父親,他我在S城出事之前失蹤過一段時間,沒有超過24時,出奇的出現在了家門口,但是我卻沒有那一段記憶,耳廓後的疤痕也是那時候留下,當時爸媽以為是我貪玩兒弄的傷,然而三日都沒到,我就又出了別人嘴裏所謂的‘車禍’。那時爸媽在打工,我在醫院動完了手術他們才知道消息,當時是校方告訴媽媽我出了車禍,蹊蹺的是,沒過多久,我就被學校開除。”
“因為什麽開除?”張肖側眸看著她的側臉,沒有表情,平淡的似在講述旁饒事。
“我被人誣陷偷東西,鬧的全校皆知,但是我已經澄清,也留了證詞給校方領導,但是,下發的澄清文件一拖再拖。事發後,開除我的理由是‘以正校風’,是不是很可笑?當時爸媽為了我不再受傷害,舉家搬回了陽河。”
看著她的眼睛,那眸子黑亮,他斟酌開了口:“四年前,嶽安學確實發生過墜樓案,但因為種種原因被壓下來,受害者是兩個孩子,一死一傷。”
“那兩個孩子叫什麽名字?”甘洛攥緊了手,胸口因緊張有些微不受控製的起伏。
“死的孩子叫冉菲,和你同齡,贍叫朱民。”
“冉……”她向後挪了半步,喉嚨似被人掐住。
他隻了墜樓的事情,卻不想甘洛聽著冉菲兩個字臉色煞白,“你記得她?”
“我我不知道”甘洛搖頭,腦袋裏一遍遍的重複著那個名字,冉菲,冉菲,她想不起來,可是為什麽會感覺有一瞬的窒息?
胃部收緊痙攣,夢境裏的血跡,教學樓,她鞋子邊的腳印,之前的夢境一股腦兒鑽進她的腦海裏,甘洛幹嘔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一手撐在梧桐樹幹上,指甲嵌進白灰色的樹皮,冉菲!冉菲是誰?
為什麽想不起來?她忘記的人是自己的誰!
“甘洛?甘洛!”他見她異常,為了不刺激她,喚著她的名字慢慢向她靠近。
後耳廓周圍漸漸傳來刺痛,一點點蔓延至後腦勺,甘洛雙手緊緊抱著腦袋,額頭青筋暴起,唇色發白身子不住的發顫,跪坐在地蜷縮成一團,“我想不起來,我頭好痛,為什麽我想不起來,我應該記得的,應該是很重要的人,我心裏為什麽會這麽難過?張肖,我想不不起來!你幫幫我!”
“頭好痛!為什麽我想不起來!”肌肉緊繃顫抖,甘洛的手腳開始抽搐。
張肖一把將她拉到懷裏框住,一手捏著她的下頜,以防她意識不清咬舌,“想不起來就不想,我在,別怕!別怕!”
甘洛失控一掙,一口咬在張肖手臂上,喉嚨發出嗚嗚聲,眼淚從眼角不住的流,他未推開她,血從手臂上慢慢滴在地上,一手輕輕拍著她後背,溫聲一遍遍喚她名字,“不怕不怕!”
甘洛漸漸鬆口,急劇的精神緊張讓她脫力,人頹然偏頭暈了過去,臉頰因缺氧滾燙。
在她暈倒偏頭之際,他注意到甘洛耳廓後的疤痕,眉頭緊擰,那傷口,荊棘一樣,盤成月牙的形狀依附在她的耳廓後,仿佛縫紉好的傷口被人生生扯開,再草草的用線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