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紅尾魚王
周六上午甘洛從胡梅家回來,返家的路上走的極慢,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胡梅的爸爸,準確,是他醒酒之後的模樣。
那個男人戴著眼鏡,讀書人的儒氣消磨殆盡隻剩一臉滄桑,聽胡梅,他十幾年前是村的教師,教過幾年書。
她記得,那是一張毫無辨識度的國字臉,臉色蠟黃無光,一口黃牙缺了半塊門牙,話有些漏風。
他的褲腿上糊滿了稀泥,夜雨泥濘,他醒酒後應該去找過,瞧他眼下青黑,應該是熬了一夜。
她看著他激動帶著一些顫抖想拉過胡梅,可她沒鬆手,一言不發將胡梅護到身後。
他盯著胡梅額頭上的傷,她看見他的手上裹了一層厚繭,那隻滿是老繭的手抬起,扇在那張蠟黃的臉上,“啪!”的一聲。
很響,很幹脆,她看見那個男人在哭,在慢慢的靠近胡梅,他的嘴在動,在話。
但她依舊沒有鬆開胡梅,她盯著那個人的眼睛,那雙眼睛灌了淚,眼白渾黃。
胡梅哭著掙脫,奔向他,拉著他的手,她在叫他爸爸。
眼眶紅紅看著父女兩人,她心裏壓抑的憤怒被那脆響的一巴掌扶平了許多,從頭到尾,她一句話沒。
她記得父親給她過一句話:被生活壓垮的男人是可憐人,被自己壓垮的男人是懦夫。
還未至家門,看見迎麵走來的周璟睿,她的心裏稍微安定。
對方幾步到她旁側,見她一言不發,便顧著她的步子並肩同行。
“你朋友的事處理好了嗎?”
“還沒有,具體要一段時間之後才知道。”
甘洛盯著地麵,和之前一樣邁著步子,盯著腳尖向前,抬步走到他麵前,仰頭逼近一步看著他:“你一早就在這裏等我?”
她湊的有些近,兩人之間隻半臂距離,周璟睿僵在原地,點了點頭。
向後退了一步咳了一聲道:“我是等你去捕魚,你的周六下江捕魚,別給我你忘記了。”
“沒忘。”甘洛雙手背在身後,向後退了一步轉身,“等我回家準備一下。”
她背過身闊步走,嘴角含笑,她剛才一瞥發現他耳根泛紅,這家夥莫不是害羞了?罷了,大聲調侃道:“你剛才害羞了!”
“切,什麽胡話,我怎麽可能……”周璟睿鼻腔悶哼一聲,看著甘洛的背影,見對方回眸一笑,朝著他做了一個鬼臉,哧溜一跑不見了影兒。
甘洛的笑在眼前一晃,周璟睿按了按心髒,他覺得自己最近有些不正常,心想下周得去複查一下。
“洛,這是你的。”鄧陽輝早早到了斜江邊,將手裏的魚竿分發給兩個人,“周璟睿,這是你的。”
“陽輝哥,不是下江捕魚的嗎?”甘洛看著手裏的魚竿,心裏有些怏怏,下江可比釣魚刺激。
“二伯家的船昨個兒壞了,接著幾個月又是休漁期,下江是沒指望了。釣魚也不錯。”
“很久沒有釣過魚,今兒氣好,不定能釣到魚王。”鄧陽輝幫她穿好魚餌,麻利一甩入江,浮漂半截兒靜靜挺立水麵。
他們處在江水上遊,水流平緩無波,下遊約一裏有堤壩和閘口。
魚王,其實是一條紅尾鯉魚,長約三尺有餘,矯健肥碩,鯉魚能長到那般尺寸很是不易,便給它封了魚王的稱號。
二伯釣到過一次,那魚掙脫時魚線被當場崩斷。
鄧陽輝見一邊默不出聲的周璟睿甩魚竿的姿勢有模有樣,選址也很講究,不由道:“周璟睿,要不要比賽?”
“怎麽比?”
“正午之前,誰釣的多誰就贏。”
“好。”周璟睿一口答應,扭頭看向旁側馬紮上坐著的甘洛,“你呢?”
“你們比就成,我今想當薑太公。”甘洛對釣魚沒多大興趣。
盯著浮漂發了會兒呆,記起方才去江邊路過一片荷塘。
上午的太陽不毒,卻也悶熱晃眼。
甘洛將魚竿插到泥岸邊,朝著荷塘的方向走了去,本隻想摘三頂寬大的荷葉作帽子,卻見荷花開的甚好,粉嫩嫩的花苞半開未開,赤腳踩在塘邊揪了七八朵一齊抱著。
“這是你的。”
甘洛拿起荷葉遞給鄧陽輝,對方咧嘴一笑,直接接過扣在頭頂戴上。
“這是你的。”甘洛從懷裏抽出一支荷葉,正欲直接給周璟睿扣在頭頂,對方扭頭看著她,食指抵唇,“噓。”
周璟睿這一回眸便是一愣,甘洛手裏舉著一頂荷葉,懷裏抱著一堆荷花,花苞粉嫩掩了她半邊臉,鞋子提溜在手裏,腳上沾著泥,黏了些青草碎葉。
甘洛會意噤聲,這是有魚在食餌,遂輕手輕腳給他兜頭扣了上去,見浮漂浮沉不定,抬手拍了他一把,“上勾了!趕緊拉!”
周璟睿轉眸起身看著浮漂,“得再等一下。”
“我的魚竿!”
甘洛眼角餘光一瞟到自己的位置,插在地上的魚竿被極速拉彎,浮漂早已沉到了水裏,手裏荷花一拋,赤腳跑到岸邊一把拽住魚竿。
無波的水濺起陣陣水花,甘洛使勁兒拽著魚竿朝著兩人大喊,“快幫我,我拉不住!”
水裏上勾的魚撲騰掙紮,力道十分剛勁,三人一齊奮力拖拽,一抹紅尾劃破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