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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手足相逢 (3)

  曾經生死相見的父子倆,如今默默相對,那天生的感情牽動著兩個心。雖然江流兒中了毒,總有辦法能治好,李文月的心情還是很舒暢的,他也不急於知道鍾鎮江是怎樣和江流兒相遇的,他說,“今晚夜色明朗,江水清秀,正是飲酒作詩。”李文月招呼他船上的仆人拿來酒菜,和一把琴。“我知道你不願去我船上,那我們就在這裏喝,這裏隻有我們倆,我叫你一聲爹爹,敬你三杯。”李文月這一聲爹爹終於化解了鍾鎮江多年鬱積在心窩裏的結,而李文月遭遇鍾鎮江心頭短暫的疙瘩隨一聲爹爹也化開了,兩人端起酒杯,相視哈哈大笑,一飲而盡。


  李文月喝到即興時,手撫琴瑟,口中吟道,“月色溶溶江水平,午夜沉沉琴聲曼。對酒當歌愁未盡,一飲銷去千古恨。”鍾鎮江聽得心神蕩漾,曾經何時,也是月色溶溶的夜晚,李小月彈琴,他在練拳,李小月怪他不應該在琴聲中揮拳,他問,不打拳,那打什麽?她說,琴劍合一,我彈琴,你舞劍,這才相得益彰。而他嗤之以鼻,你彈你的琴,我還是打我的拳,毫不在意李小月哀怨的歎氣聲。在後來的很久,他在洞庭湖的月亮島的生活中,從馬楚慧的蕭聲中才慢慢體會到李小月當時落寞的心情。想到這一切,不禁長歎一聲,“現在想起當初,我冷落了你的母親,她為我彈琴,我心卻不在她身上,唉,她恨我怨我是應該的,我對不起她,追根到底也對不起你。”


  李文月苦笑道,“當時,母親教我琴棋書畫,而我的心思全都用在舞槍弄刀,害得母親常常傷心流淚。後來我才明白她盡力阻止我練武,是為了讓我不和你建立仇恨。我是由武而生,因武而死,像是走了一生。”誰都是從少年時代走過來,當看透那時的意氣和輕狂,冰釋前嫌,此生無恨。


  李文月說,“我要把小弟帶走,帶到京城為他療傷治病,我要把他撫養成人。”他這要求使鍾鎮江一楞,“什麽?你要把他帶走?你母親臨終前給我說,如果能找到這孩子,就讓我撫養他。”李文月說,“母親給你說這話時,我也在她跟前,我知道她的心意。這幾年的經曆,我早已笑忘於江湖,我現在居住在京城,也有了家室,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我隱身於朝野,不在會涉足於江湖半點恩怨,不僅僅是為我,還有我的家,難道這些你還信不過我。”


  鍾鎮江說,“你有很好的歸宿,我替你感到欣慰,可是你還練‘大碑神功’嗎?”李文月見鍾鎮江提到‘大碑神功’,神色有些異常,躊躇一下,不隻如何回答,“武功我是還練,作為武官,不練武是無法征戰沙場。隻是‘大碑神功’不再修煉。”


  鍾鎮江看著他的神色,伸手一招‘淩空彈指’,李文月眼前琴上的一根線“錚”的一聲,從頭斷開,被鍾鎮江隔空吸來,彎指勾住,反手一彈,琴線破空而出,直擊李文月的麵目。李文月見鍾鎮江對自己發照,隻能出手應對,他右掌揮起,用食指和中指夾住飛來琴線,順手一繞,把琴線在手掌上繞了兩圈,而此時,琴盤已在鍾鎮江的懷裏,他五指直彈擊連接和李文月的那跟琴線,隻見有一股勁道沿著琴線奔向李文月手掌,李文月把勁道收如掌中,握成拳頭,以內功抗拒,把這股化為無有。


  那根琴線在他兩之間,時而平直,時而彎曲,時而旋轉成弧形,時而空靈震耳,時而還拚出火星四射。李文月感覺鍾鎮江勁力越來越強,自己隻能全力以赴,坦然對待,不能讓鍾鎮江懷疑自己有所保留,這樣才能把小弟帶走。鍾鎮江意識到李文月所散發出的真氣,並無任何腥味的氣息,抵抗的氣力也無逆轉跡象,他勾線回收,兩指回旋,琴線像旋風一樣旋轉過去,同時,另一隻手懸空旋轉琴盤,凝藏一掌,也推了過去,這一招是‘先天功’的絕技,叫“連環綿綿空手道”。


  李文月見琴線完全彈回來,以掌相擊,誰知來的勁道似有似無,而琴線拉回來琴盤也緊接著迎麵襲來,他來不及多想,用纏繞琴線的手掌去抓琴盤,隻聽鍾鎮江叫道,“用左手接琴盤。‘但已經遲了,李文月感覺先前的那股若有若無的勁力突然變成滾滾之勢,自己的右臂卻是綿綿無力,琴盤來勢洶洶地撞擊在他的胸脯上,他隻感到心血翻滾,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鍾鎮江扶住搖搖欲墜的李文月,一手掌抵住李文月的後心,以提真氣,助他疏通經脈。官船上的那些仆人隨從見他們拉著一根琴線在那裏鬥來鬥去,開始看的新異好玩,後來見自己主人受傷吐血,驚慌失措地跑了過來,但沒有主人的命令,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李文月吐納一遍真氣,感受到後心有股暖流傳入體內,整個身心順暢多了。他站起來,說,“真是大意,讓你費神為我提升內力。”他又對守侯在旁邊的仆人隨從說,“你們也回去休息吧,我和老朋友切磋武藝,不必大驚小怪,也不必在這裏守上一夜。”仆人和隨從應諾而去。


  鍾鎮江說,“你的大意,是你對我的信任。‘大碑神功’不管你練到什麽程度,終究沒有走火入魔,你已把你身上的鷹唳之毒都化結了。”李文月說,“從那次劫難後,我不敢再想那‘大碑神功’上麵的經文,因為一想到上麵文字,我就身不由己地經脈逆轉,真氣找不到出口,憋的我幾乎窒息,吸收到體內的毒也讓我身體冷熱差別很大,難以平衡,常常痛苦不堪。我知道是那殘缺的‘大碑神功’害了我,我拚命地忘記,隻要不想它,感覺就不那麽難受,但我還要練武,一用功時真氣和毒還折磨著我。就在我第一次征戰塞外時候,與敵人激戰時,內力一時沒有提上來,渾身發麻發熱,敵人乘機砍了我一刀,我受傷落荒而逃。在茫茫戈壁草原,在我孤單無助時,遇見了一位高人,他用針灸和奇藥完全解除了我身上的毒,還疏通了我的經脈,他還留給我一本八卦太極書,我每天照那本書打一陣拳,不但身體也慢慢恢複了正常,身心也順暢了許多,‘大碑神功’也幹擾不了我正常的練武。老天不該讓我命絕,是讓我見到了小弟。”


  他的故事如此坦誠地讓他獲得重生,鍾鎮江似乎沒有理由拒絕他的要求。鍾鎮江告訴他江流兒的奇特曲折的經曆,李文月聽了,更是感情激動,他進了船艙,看著沉睡中江流兒,說。“你這麽小,就讓你受了這麽多的苦,是我害了你,如果當初不結下那麽多仇恨,你也不回流落在他人手中,顛沛流離。”鍾鎮江感歎道,“常玉青養他,卻不顧他的生死,可以看出來常玉青平時怎樣待他,幸虧有林如海,林玉嬌夫婦照顧他,使他沒失去本性的善良。”


  李文月明白,如果江流兒一直跟著常玉青,會被常玉青利用,成了他的殺人工具,那麽江流兒就重複自己曾經成長的經曆,這是多麽可怕的事。李文月說,“我好好的把他撫養成人,我要他忘記過去一切。”


  兩個人守著江流兒,直到天亮。江流兒醒了,吃了藥後精神漸漸好轉了,也能開口說話,隻是渾身乏力。他目不轉睛看著李文月,“你真是我的哥哥嗎?我不是在做夢吧?”李文月難過地頷首說,“是,我是你哥,你看你左臂上有個烙印,你這烙印是我們娘用這塊祥龍玉環烙上的。”江流兒拔弄著那塊祥龍玉環,“咦,這塊玉和方大哥送給我那塊玉不一樣。娘為什麽要在我胳膊上烙上這個玉環?”這個問題李文月還不好回答,其實李小月當時絕望中才把他放逐到長江,任他自生自滅。因為杜雲嘯聲言到自己死前,也要讓家人陪葬,包括剛剛來到世間的他的小兒子,他決不容許自己親生兒子落在別人手中,成為別人的工具,就像他和杜舞陽的關係


  李文月含糊其辭,“是……是娘為了保護你,不讓你受傷害,才這樣做的。”“那麽爹呢?他在那裏?他們是不是死了?”江流兒追問道。李文月隻能在沉默中作出了回答。從小沒有父母的嗬護,江流兒也沒有流露出特別的感情,隻是感覺心中空蕩蕩的。回想從前,林家三口對自己噓寒問暖,可他們身遭不測,一路流浪,遇見和尚伯伯和鍾伯伯,才感覺到世間的溫暖。


  鍾鎮江說,“你要跟你哥哥回去好好療傷,好好聽你哥哥的話。”江流兒點頭應允,“林伯伯你不跟我們一起去嗎?”“等你傷好了,我會去看你的。”鍾鎮江抱著他上了官船,讓李文月好好對待江流兒,好自為之,就和他們辭別而去。那官船房間一間套一間,江流兒躺在一張大床上,室內擺設琴棋書畫,弓劍刀戟,牆壁上掛著輕紗羅帳,還有五六個仆人和隨從恭恭謹瑾地侯在那裏,他摸摸床上的被褥,又柔軟又舒服,他既驚喜又好奇,仿佛到了天堂。


  一路上,為了照顧江流兒,船速行得非常慢。在李文月的精心照料下,到了運河中途,江流兒已經能下地活動了。李文月也給他改了姓名,叫李文涯。他也對自己新名字感到很滿意,他在一路上問了李文月很多問題,如父母姓什麽叫什麽?認識林家夫婦和他的師父常玉青嗎?和鍾鎮江是什麽關係?李文月都閃爍其辭地搪塞過去。


  當李文月給小弟換衣服時,發現他懷中有一把似曾相識的匕首,那五寸長把上刻了一個“玉”字,在燭光下,那匕首像一波秋水,蠢蠢欲動。他又拿到月光下,匕首在月色中閃爍著流轉的光芒。李文月想到是不是和祥龍玉環有某種聯係?他從李文亮身上去下祥龍玉環,和匕首放在一起,在涼如水月光下,兩件物品閃耀著一樣的異彩流程的光芒。這祥龍玉環是鍾家上代傳下來的,到李文月手中也算是名正言順;而這匕首是李文涯無意中從劉玉春手中得來的,它們隔著千層的關係,能聯係到一起嗎?李文月苦苦思索,猜不透其中的奧秘。


  李文亮涯見兄長把匕首和玉環拿在手重反複地察看著,“哥,那匕首有問題嗎?那是半死人的,它好鋒利,削鐵如泥。”李文月說,“沒什麽問題,我看這匕首太鋒利,你貼身帶在身上很危險,我琢磨給它打造一個合適的劍鞘,這樣你拿著才安全。”李文涯聽了很高興,“這樣最好不過了,經過一番包裝,我就不怕那半死人借屍還魂地找上門來。”


  為了解悶,李文月開始教兄弟識字讀書,可李文涯對此興致不大,隻好給他講一些沿途的民間故事,李文涯倒聽得津津有味。偶爾李文月作一副山水墨畫,還提一首詩,萬水煙雨夢,千山暮雪行。至情緣相逢,歸途滿衣塵。


  約一個月,他們抵達到京城。李文涯頭次來到北方,滿山蒼涼,樹木蕭條,跟他居住過的四季都是山青樹綠的南方不一樣,他懷揣著向往又不安的心情,迎接他的將是怎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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