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大雨
薛天本來想拒絕玄元的要求,他不想一身整潔的祖師身上沾上泥土變得髒兮兮的。
在薛天看來,做泥人需要將泥土放在手裡,一點點的捏,身上免不了沾上泥土,此時他一副泥猴兒的樣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只是還沒等他拒絕,玄元就動起來了,那絢麗神奇的一幕讓他呆若木雞。
薛天聽到玄元的詢問才回過神來,看玄元的眼神都變了。薛天沒接泥人,而是小心的問道:「祖師,您是神仙嗎?剛剛的那是法術吧?」
玄元一怔,旋即哈哈大笑,「天哥兒,這可不是法術,貧道也不是神仙。剛剛的那一下是武功,只要到達一定境界后,誰都可以做到。」
「真的嗎?」薛天大眼睛閃動著,「我也可以做到嗎?」
「當然可以。」玄元摸了摸鬍子,「你從現在開始練功,大概七十年就可以到達貧道這個境界了。」
「啊……」薛天小臉頓時垮了下來,「那還是算了吧。我的夢想可是要成為像爺爺那樣的神醫,懸壺濟世。」薛天說著抬起滿是泥巴的小手在胸脯拍了拍,示意自己的決心。
玄元聞言笑吟吟的點點頭,「好,有志氣,你的夢想一定會實現的。不過這個泥人你還要不要?不要的話貧道就扔了。」說著作勢欲扔。
薛天見狀頓時急了,趕緊上前,也不顧自己的小手上滿是泥澤,徑直抓住了玄元的袖子,「祖師,別扔,我挺喜歡這個的。」
玄元也不逗他了,將泥人交到薛天手上,「如果你爹問起你這一身泥巴怎麼來的,你就說是貧道幫你給你捏泥人時一個沒控制好,把泥巴炸到你身上。而貧道為了補償你,就捏了這個泥人給你。」
薛天歡喜的點點頭,小心翼翼的把泥人接到手中,仔細端詳著。這泥人捏的就是薛天本人,整個泥人做的栩栩如生,甚至連眉毛都清晰可見。
就在薛天看的入神時,玄元溫和的聲音傳了過來,「好了,天哥兒,瞧你這一身稀泥巴,你現在應該回去洗個澡,換個衣服,不然生病了就糟糕了。」
薛天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更何況現在他身上黏糊糊的,難受得緊。於是向玄元說道:「祖師,那我先走了。」
玄元點點頭,「去吧。」
薛天歡快的拿著泥人跑走了,很快就消失在玄元眼裡。
玄元笑著看著遠去的薛天,想到小時候的自己,無論前世今生,只是,當初還是向長輩撒嬌的自己,已經老了,變成了其他小孩子眼中的長輩。
「真像啊!」玄元嘆了一口氣,背著雙手看著金紅色的水面發起呆來。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玄元突然伸出右手,真氣噴涌而出,如剛才一般從塘里吸出了兩團泥。
玄元小心的控制著兩團淤泥,讓它們漂浮自己面前,並用火屬真氣烘烤著。等到兩團泥土分別聚合到一定程度時,就輕輕地落在地面。
玄元蹲下身,拾起其中的一份泥土,不自覺的又想起了往事。
半晌,玄元吐了一口氣,慢慢的捏動著泥土。
玄元想做泥人,不用真氣,不用勁力,單純用自己雙手捏動著。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天,漸漸地暗了下來。無星光,無月光,唯有一片不知何時到來的烏雲擋在了月亮星星之前,一望無際。
玄元繼續捏著泥人,很快,一個栩栩如生泥人出現在玄元面前。短髮,穿著唐裝,面容蒼老卻和藹,拄著一根拐杖,笑呵呵的看著玄元。
玄元沉默許久,嘆口氣,放下這個泥人,又開始拾起另一塊泥土,又開始捏了起來。
此時天已全暗,伸手不見五指,唯有烏雲中偶爾跳動的電弧帶來一絲光亮。
即使此時環境黑暗,但並不能影響玄元的視線。玄元也沒在意外界的變化,只是全神貫注的捏著泥人。
過了一會兒,又是一個栩栩如生的泥人出現在玄元面前。寬袍大袖,面容有些蒼老,但難掩那種精神洒脫的氣質,泥人此時正拿著一個酒葫蘆放在嘴前,似是在大口的喝著酒。
玄元將其拿在左手,又拾起另一個泥人,將它們放在眼前,仔細端詳。
這兩個泥人,一個是玄元前世李平的最尊敬感激的孤兒院老院長,另一個是今生照顧玄元長大的師父廣虛子。
這兩人,對玄元來說,就如同父親一般,撫養他,教育他,看著玄元長大成人。玄元現在雖然是前世李平的意識為主,但早已接受了原身玄元的一切,成為了一個全新的人格,既是原身玄元,也是前世李平。
玄元本來以為自己早已從失去兩人的悲傷中走出,只是今天薛天找自己,讓玄元不自覺的想起自己小時候,那個被照顧的日子,平淡,美好。
玄元雙手拇指輕輕地摩挲這兩個泥人,久久不語,最後輕輕地說出:「院長,師父,我想你們了。」
「轟」一條條閃電在雲中穿梭著,好似在說著什麼,雲層也越來越重,也越來越低。終於,烏雲堅持不住了,丟出了雨滴。
一滴,兩滴,三滴……越來越多,最終匯成了傾盆暴雨。
「啪」雨滴落在泥人上,帶走一點泥土,玄元一怔,旋即用真氣護住兩個泥人,防止它們暴雨完全帶走。
只是沒過一會兒,玄元握著泥人的手緊了緊,卻又很快的鬆了下來,不同的是,保護泥人的真氣在不知何時被撤去了。
越來越多的雨點落在了泥人身上,泥人與雨點融為一體,然後被帶走,化為泥水落在地上。不一會兒,兩個泥人徹底消失不見。
玄元看著手上的泥水越來越少,握了握,似是想抓住剩餘的泥水,也像是想抓住泥人所留下來的東西。只是在大雨的沖刷下,泥水也很快不見,消失於無形中。
雨,還在不斷的下著。
玄元也沒用真氣阻擋,任由雨水不斷落在身上。
源源不斷的雨水落在玄元頭上,劃到眼角,流到臉頰,最終掉落在地上,碎裂開來,分不清那究竟是雨水還是玄元的淚水。
玄元望著早已空空如也的雙手,沉默著。
不管怎麼思念,但無論是師父廣虛子,還是前世的老院長,早已在二十年前就消散在玄元的記憶里了,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