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萼美人
太后出事，是在老太太歿了差不多一個月之後，而這件事與燕雲有關。
依照大梁的規矩，固寧公主國殤期間，良人和采女都只能待在掖庭，直到三個月之後。但一個月之後，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直接影響了太后。
其實，這件事，鳳儀也是無意間撞到的。
在掖庭，鳳儀的住處本也與燕雲挨著。自老太太去后，鳳儀睡眠一直不好，雖有香沫和雲蓉陪著，亦有徐醫女精心調理卻也總不見好。
那一日，月色朦朧，鳳儀孤枕難眠，不覺爬了起來，點上紅燭，看起李易安的詞來。
至夜半，鳳儀突然覺得窗外人影婆娑，但卻無聲無息。她心下納罕，誰會在這掖庭行如此詭異之事？
鳳儀起身，偷偷拉開窗子，往外間看去，卻發現是皇上，他的身後只跟著一個貼身的太監。
皇上在鳳儀的住處略站了站，轉而去了燕雲的住處。鳳儀只聽得三聲頗有規律的敲門聲，便聽見門吱呀一聲，竟是開了。
國殤未盡，皇上已經是按捺不住了嗎？
白日里見到燕雲，她卻如常，仍然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說話慢聲細語。
她不曾提起夜間之事，鳳儀自然不能多問。這種事，即便是知道，也只能閉嘴，多說一句，便是錯了。
接下來一個月，鳳儀又多次碰見此事，不過，自那次之後，她便是早早歇下了。哪怕是睡不著，她也不想被皇上看見自己房裡亮著燭火。
春日漸盛，眼見是春末了，鳳儀與燕雲坐在院子里繡花，正對著一株盛開的月季。
「燕雲姐姐最近是日漸豐腴了，可見這掖庭的飲食還是極合姐姐口味的。」鳳儀笑道。
「妹妹這是在說姐姐貪吃了。」
「那哪裡敢，姐姐莫要誤會。」
「那倒也不打緊，只是你卻日漸消瘦，該多進補一下，說起來，還有不到一個月，我們便是要入那後宮了。」
「姐姐如今，可不該擔心這個。」鳳儀笑道，燕雲也許能聽明白她話里的意思，也許不能，其實，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如宮門深似海，我豈能不憂心。況且，咱們在這宮裡，一言一行，都須得謹慎，這不僅關係到自身性命，更關係到整個母家的安危，哪裡輕鬆的了？」
「姐姐還說神思倦怠，如今看來，不過是想多了。」
「妹妹有娘家護著，最不濟還有太后，姐姐家，卻是無依無靠，半分差錯也不敢有的。」
「姐姐可別忘了，最大的靠山，是皇上啊。」
燕雲笑了笑，倒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鳳儀見她不說，自然也不點破，正欲繼續繡花，卻見般若姑姑帶人走了過來，鳳儀慌忙迎了上去。
「姑姑怎麼有空過來？」
「給兩位采女請安。」
「姑姑快起，萬不敢行如此大禮。」鳳儀說著，已經是與燕雲一道，將般若姑姑扶了起來。看那姑姑的臉色，異常嚴肅，想必是出了什麼事。
「趙采女，太后要見你，還請你隨奴婢走一趟吧。」般若並未多看鳳儀，反而對燕雲說道。
燕雲顯然也是始料未及，頗為緊張的看了鳳儀一眼。
「姐姐不必擔心。」鳳儀少不得安慰她一句，雖然她自己心下也是納罕，並不知道太后怎麼會想見燕雲。依照以往的慣例，尚未進入後宮的采女，太后及眾位嬪妃是不會召見的。嚴格來說，她們並算不得是后妃。
燕雲點點頭，自然是不敢忤逆太后，趕緊是隨著去了。只是她這一去，便是好幾日沒回來，當日的晚上，燕雲的侍女靈珠便也是被帶走。鳳儀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倒是擔心了好幾天。
如今平章尚在寧王府，掖庭又不同於後宮，鳳儀委實不知道燕雲發生了什麼，直到徐醫女的到來。
徐醫女是來給鳳儀請平安脈的，一來自然是為了看看鳳儀體內的無尾花毒是否清理乾淨，二來則是給鳳儀通風報信的，畢竟此事事關重大，鳳儀早些知道，即便沒有應對措施，也是當自己小心。
「你當那趙小姐為何沒有回來，還不是新封了萼美人。」見鳳儀問起，徐醫女便也一五一十講給了鳳儀聽。
卻原來，那日趙婕妤突然找到了太后，暗示皇上不顧國殤，早早臨幸了采女。趙婕妤倒也不算莽撞，只說最近宮裡的膳食甚好，宮裡眾位妃嬪都是日漸豐腴，連新近的采女都沾了光。
太后是何等聰明的人，當下便是派了太醫來給各位采女請平安脈，鳳儀也是經歷過的，只是並沒有想那麼深。
那些太醫並沒有受到任何人的關照，當下也只是以為，不過是平常的請脈，算不得大事。誰知道，到了趙采女那裡，太醫便是緊皺了眉頭，當下並未說什麼。
按理說，眾位太醫都知道此為國殤期間，也都知道唯一能靠近采女的女子便也只有皇上，當下也不會多說什麼，到底是自己的小名要緊。但太后既然走了這麼一步棋，自然要問起這些事，那太醫是新近上來的，不夠激靈，當下太后一怒，哪裡還敢隱瞞，便是報上了趙采女有孕之事。
顯然，燕雲並不知道自己懷有身孕，否則決計不會輕易讓太醫把脈。
那日，太后便命般若姑姑將趙燕雲請了去，誰知皇上一早得了消息，倒是比趙燕雲還先到太后那裡。
礙於皇上的情面，太后並未難為趙采女，只是將她禁足在衍慶宮的偏殿，命德妃看管著。至於那靈珠，自然也是叫去照顧她的主子。
「太后最是疼愛自己的孫子孫女，趙采女已然懷孕，太后又怎會為難與她。皇上自然也深知這一點，況且，我聽人說，趙采女神似昔日的容妃。」徐醫女說道。
「不錯，當日賞雪會，便是三公主將她帶給了皇后。」容妃，自然是和碩公主的生母。
「卻原來真是如此，那倒也不難猜測皇上的用心了，想必對容妃，仍是念念不忘——」徐醫女看了一眼鳳儀，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姑姑有話直說。」
「皇上已經是封了萼美人，原本皇上和太后都是下令此事不得外傳，但還是被好事之人傳到了朝堂，如今已經是有御史以死相諫了。」
「竟會如此嚴重嗎？」
「是啊，那個老御史直接撞了柱子，還好及時被人拉住。到底還是太後站了出來，真是難為了太后。」
「太后怎樣了？」
「你不要著急，太后並未怎樣。太后只是出面說，皇上乃是性情中人，一時放不下容妃，誤了事，且萼美人已然懷了身孕，也算是上天垂憐，為保大梁國泰民安，萬世江山，太后自願入天寧寺，祈求天下太平。」
鳳儀聽后，心算是涼了半截。如今，連太后也是棄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