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扇禍
鳳儀方一回府，便被告知老太太傳膳，當下草草收拾一番，自是帶著雲蓉去了老太太那裡。
「老太太剛才還念叨著，說著就是到了。快進來，外面怪冷的。」彩琴姑姑慌不迭的說道。
「勞老太太掛心了，鳳儀真是無地自容。」
「好了，天寒地凍，快些進來。」老太太的聲音傳來，倒是頗為歡喜。
雲蓉摘去了鳳儀的披肩，幫她整理一番，鳳儀已是急急的走了進去。
「鳳儀給老太太請安，讓老太太久等了，鳳儀特來請罪。」
「不妨事，端著不到時辰，你且坐下。」
「是。」
鳳儀應了一聲，與雪妍、雪塵、雪蓮等人自是一一見了，方才坐下。這樣看來，寧王府的小姐卻是來全了。
「你們且陪我坐坐，一會小子們該下學了。」老太太笑道。
直到此時，鳳儀方才發覺，原來今日正式臘月十五。按照老太太的規矩，每逢初一、十五，寧王府的小輩是要來陪老太太用膳的。一來全了老太太共享天倫之樂的心思，二來也讓孫子輩們多見見老太太，全了彼此的祖孫之情。這都是面子話，其實不過是老太太考量孫子輩，眼見著寧家後繼有人，老太太心裡才踏實。且不說老太爺努力了一輩子，好好經營著寧王府，單是老太太，不知道傾注了多少心血。這人啊，老了，總要見著成果，才算不枉此生。寧王府位極人臣，富貴之家，人丁興旺，更要看著晚輩個個成才，寧家後繼有人，那才叫榮耀！
寧王府的孫女輩，如今不過四人，大房的雪妍，二房的鳳儀，三房的雪塵和雪蓮；至於孫子輩，大房的寧長安，長了鳳儀四歲，如今依然十八，只等著皇帝賜婚，寧長安還一個弟弟寧長成，長鳳儀二歲；二房的寧長生，孟姨娘所生，不過十一歲；三房現下沒有兒子，不過三太太倒是再有兩個月便生產了，不知道有沒有那個福氣，她這一胎，老太太可是看重的緊。如此算下來，寧家倒是有孫女四人，孫子三人，也算人丁興旺了。
「如今算下來，咱們府七日素食的日子還沒過完，今日倒要叫你們委屈了。」
「能陪老太太吃素祈福，是我們的福氣。」嫡女鳳儀笑道。
「說起來，你最委屈，生日都沒能好好過。」
「鳳儀有老太太愛護，心下知足。」
「也罷了，不管怎麼說，到底是委屈你了。過了年，你入了掖庭，便是再想給你慶祝生辰，只怕也是不能了。」
「老太太又說笑，以長姐的姿容，將來必定寵冠六宮，那恩情說都說不完，不過求個恩典，我們害怕不能幫長姐慶祝生辰嗎？」雪妍笑道。
「妹妹說笑了。」
老太太卻沒放聲，神色斂了斂，雪妍立即閉嘴，默默的扭過頭去。
鳳儀倒是無所謂，不過是這麼幾句話，對她來說，什麼也不是。只怕是老太太想多了，後宮的爭鬥，老太太當公主的時候，總是看見過的。大概思及鳳儀的將來，終究是高興不起來吧。
幾人正在說話，卻是三位少爺到了，彼此見禮，便是依次坐到了桌上。
「彩琴，傳菜吧，我的孫兒們累了一天，早該餓了。」
「謝老太太。」長子寧長安說道。
「乖，如今咱們還是吃素，後日便也到了，且先忍忍。」
「老太太不必如此說，爹爹既然以身作則，孫兒自然不敢懈怠，這素菜吃的倒是讓孫兒目明了許多，連睡眠都好了。」
「如此便好，你們都在長身體，缺不得葷腥，好在不過七日。」
「老太太說的是，長生每日睡前都告訴自己七日很快便過去了。」
「虧你想的出來。」老太太樂道。
「況且老太太這裡的素菜與別日的不同，這白菜都有肉末的味道，甚是美味。」長安說道，與長生相視而笑。說起來，孫子們間的情誼似乎比孫女們間的情誼親密了許多，連鳳儀都羨慕了。好男兒志在四方，但凡有才，即便庶出，已然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倒是女子們被拘束了。出身不好，連嫁個好去處都是不能。男子的前程，倒有不少是自己賺取的，當真是不公平。只聽說嫡女嫁庶子，卻從未聽說嫡子娶庶女。
因著老太太高興，這頓餐食倒是吃的和諧，飯畢，老太太自是問起了孫子們的功課。孫女們雖然插不上嘴，卻也是聽著。所謂的女子無才便是德，老太太是不以為然的。平日里，孫女們難得外出，倒是聽聽孫子們的見解，以後對於宜室宜家，也不全沒好處。
正說著誰的詩好字好，雪塵卻是多了一句嘴。
「要論誰的字好，你們這些男子倒是比不得長姐。」
聽得雪塵如此說，鳳儀沒來由的一陣心慌，沉寂了這麼幾日，雪塵還沒有學乖嗎？
「塵妹妹何出此言？」長安問道。
「且不說別的，你是咱們寧府的嫡子，字也該是最好的。只是前日里，我在長姐處看見一把扇子，那詩不但極妙，那字更是不消說，生生將你比了下去。」
「口說無憑，你且拿扇子來。」長安到底是十八歲的少年，竟是意氣起來。殊不知，一聽說那扇子，鳳儀已經是大感不妙了，如何還聽得見他說什麼。
「鳳妹妹，你就給我瞧瞧吧，不然你現寫一番也可。」
「好了，鳳儀，你還不知道你這哥哥嗎？你且跟他比一比，也好叫他知道，咱們寧府的女兒，也是好樣的。」老太太今天似乎高興過了頭啊。
「是。」
很快有下人擺上筆墨紙硯，那把扇子上的字體，鳳儀是見過多次的，眼下只能模仿了，希望可以混得過去。雖不知道雪塵如何知道扇子的存在，但想必也未真見過，不然也是見過一兩次，斷然也該是看不出來的。回去之後，倒是得讓雲蓉好好查一下自己院里的人，如此吃裡扒外，當真是可惡至極。
鳳儀寫的是王維的詩，正是《山居秋暝》的前半闕。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鳳妹妹果然寫的一手好字，筆鋒蒼勁有力，一橫一豎皆是瀟洒，頗有王氏遺風。」長安拿起紙，頗為欣賞的說道。
「長安又是說笑，你妹妹一介女流，哪裡就有了王氏遺風。」老太太笑道。
「老太太說的是，鳳儀不過臨摹，不敢妄稱。」
「姐姐的字，想必先生看了也喜歡。」長生煞有其事的說道，惹得老太太一陣笑聲。
「哥哥，你可是弄錯了，長姐的那把扇子才是長姐的最高水平呢。如今這幅字，顯然是給哥哥留了臉面。」
「既如此，鳳妹妹快些派人去取了來。」
「你妹妹的東西，怎能讓你胡亂看，可又是胡說。好了，時候不早了，都快些回去吧，明日還得去書塾。鳳儀且留下，再陪我會。」
「是。」眾人應道，自是去了，只那長安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對鳳儀使眼色，顯然還是不死心。只可惜鳳儀哪裡有心思理他，當下也只得輕皺眉頭，裝作不厭其煩的樣子，總算是打發了他去。可惜，老太太就沒那麼好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