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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別了大晟

  汴梁城南熏門外,楊柳依依,晨雨蒙蒙,十里長亭處,鮑太平與李師師為周邦彥擺酒餞行。


  平素周邦彥交友也不廣闊,此番又惱了皇帝,來送行的人並不多,只有李師師和鮑太平二人。


  周邦彥一身直裰麻鞋,只帶著兩個書童,隨行行李也不多,也有一擔的書籍和衣物,全然不似做過高官的人。


  三杯兩盞愁酒下肚,風住了,雨卻更急了,滿亭離愁別索,氣氛壓抑。


  李師師紅了眼,舉杯自責道:「都是奴家胡亂唱官人的《少年游》,讓官人失了官身,此番一別,關山萬里,不知何年才能與官人再相見。」


  「也罷!」周邦彥舉杯慨嘆,自我解嘲的苦笑道:「老夫做客汴梁日久,官身不得自由,今日一身輕鬆回歸故里,大有陶靖節(淵明)所云:『悟已往之不諫,識來者之可追』的暢快,諸君莫憂,諸君莫憂。」


  鮑太平看得出周邦彥故作堅強,道:「老騷客,你就別硬撐了,此間沒旁人,你心裡不痛快,哭兩嗓子也無妨。」


  周邦彥被點到軟肋,再也無法強顏歡笑,眼睛一紅,渾濁的淚水撲簌簌的落下,拉著李師師的手悲戚道:「老夫唯一不舍的就是師師姑娘啊!師師姑娘色也雙絕,恐怕自此一別,再難相見也,嗚嗚!」


  鮑太平心道:文人就是矯情!京城的風月場都被周邦彥走遍了,若別的姑娘來送他,老騷客必然也得這般說。


  周邦彥和李師師郎情妾意的,鮑太平感覺自己受到冷落,冷言道:「老騷客,若無我什麼事,我便先回去了。」


  周邦彥一把扯住鮑太平的衣袖,近乎央求道:「老夫此番回鄉,再不能給師師姑娘作曲,以後師師姑娘那裡,就托你替老夫多多照拂。」


  這個……


  這個……


  還帶轉讓的?

  鮑太平想想也是,周邦彥在京城沒有什麼朋友,自己又年幼,女人交給他幫照顧,一般人都能放心,這不過是禮節上的客套話罷了。


  「老騷客你放心吧!」鮑太平安慰道:「無須你的吩咐,師師姐姐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會好好照拂的!」


  李師師俏皮的一番白眼,冷不防的揪住鮑太平的耳朵,俏皮道:「還知道奴家對你有救命之恩啊?多長時間沒來看奴家了?」


  李師師只是假裝兇狠,根本沒有用勁兒,溫軟的小手抓著耳朵讓鮑太平覺得非常舒服,故作認真道:「姐姐別鬧了!明日去看你總成了吧?咱們這是給老騷客餞行呢!」


  「咳咳!」周邦彥乾咳兩聲,表現的非常尷尬,去簡便的箱籠中,翻出一本本書,送給鮑太平,叮囑道:「老夫為官清廉,臨別也無其他饋贈,你雖少年得志,卻也不能忘記讀書,這本《史記》,老夫送你了!」


  鮑太平拿出來五百兩銀子,慷慨的饋贈給周邦彥,道:「老騷客在京為官數年,也不好空手回去,五百兩銀子不多,全作小資一番心意,老上官不必推辭。」


  「這……這……」周邦彥拿著沉甸甸的銀子,一時語噻,感動的熱淚再次流下來。


  周邦彥並非沒有積蓄,可為了博得皇帝歡喜,從鮑太平那買一曲便是五十兩的銀子,多年的積蓄都被鮑太平坑去了。


  鮑太平對周邦彥向來一毛不拔,連一頓飯的錢都不肯舍的給周邦彥話,昨日陪給周邦彥的一車盆景,周邦彥總算見鮑太平壞一回鈔票,可指望著兩條腿走回杭州去,盆景根本帶不走,鮑太平錢花了周邦彥,也沒有得到好處。


  周邦彥做夢都想看看鮑太平口袋裡的銀子,究竟長的什麼樣,是不是鮑太平身體的一部分,此番見小浪子肯那巨款給他餞行,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


  周邦彥打開口袋,見了白花花一片的銀子,還感覺在夢中,守財奴一般拿起兩錠銀子,咬了又咬,確定是真的,才感動道:「太平郎如此厚贈,讓老夫何以為報啊?」(注1)


  鮑太平開玩笑道:「老騷客你要真想回報,那就將銀子還我!」說罷,便佯做去搶銀子。


  「誒!」周邦彥生怕銀子被搶了去,將銀子噎在腋下,狡詐的笑道:「送了人家的東西,怎好還往回要!」


  李師師也被兩人的滑稽表情感染,漏出會心的笑容。


  鮑太平道:「老騷客,是不是覺得離別沒有那麼痛苦了?」


  「嘿嘿!」周邦彥臉上的皺紋都被笑容撫平,道:「此刻老夫開心的還想笑呢!嘿嘿!」


  書童催促道:「老爺,時間不早,我們早些上路吧!」


  「不急!」鮑太平阻攔道:「老大人乃當世文豪,如此離愁別緒,老大人當留下墨寶哩!」


  周邦彥興緻大興,捋須道:「正當如此!」


  書童將殘羹冷炙移到一邊,鋪開紙張研好墨,周邦彥接過毛筆一提衣袖,偏偏然有幾分文士的飄逸,可站到了桌前,卻咬著筆頭,揚天慨嘆起來。


  「咦?」


  「啊!」


  「咦?」


  「啊!」


  ……


  周邦彥慨嘆半晌,眼看著日上三竿,也未見落筆寫一字,惹得李師師和鮑太平齊齊皺眉。


  這樣慨嘆下去,等周邦彥做出詞來,估計得半個月之後。


  鮑太平實在忍不住了,順著周邦彥的眼神望一下,試探問:「大人可是在看柳樹?」


  周邦彥並未理會鮑太平,一拍桌子,驚呼道:「有了!」


  李師師急不可耐的催促道:「有了官人快落筆啊!」


  周邦彥拍完桌子,似乎覺得腹稿並不滿意,又將筆咬在口中,揚天繼續慨嘆起來。


  艾瑪!急死個人!早知道這樣,就不出這餿主意了!

  「柳陰直,煙里絲絲弄碧!」鮑太平忍不住道。


  周邦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構思中,猛然聽見聲音,正和心中所想暗合,落筆便寫下鮑太平說這一句,緊跟著文思如尿崩,行雲流水一般,新作《蘭陵王*柳》便已經一揮而就。


  無他,鮑太平實在不想像上次在李師師家那樣,一句一句的提醒,太累了,他這次是從頭到尾念下來的,而周邦彥卻沉浸在自己的構思中,完全沒有感覺其他人的存在。


  「佳作天成啊!」周邦彥捋須得意的看著自己的佳作,唱道:

  「柳陰直,煙里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長亭路,年來歲去,應折柔條過千尺。」


  「閑尋舊蹤跡。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


  凄惻,恨堆積。漸別浦縈迴,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沉思前事,似夢裡,淚暗滴。」


  李師師旁觀者卻看得真切,詫異的看著鮑太平,喃喃的自語道:「未卜先知!妖孽,妖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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