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章:冰棺里的他
第八百八十章:冰棺里的他
她嗓音哽咽,眼眶盡紅,在人群中亂竄,甚至閉上雙眼,想要毫無干擾的,努力去聞到他身上的氣息……
沒有……
這裡也沒有……
「誒,你個瘋子,撞到我了你知不知道?」
「你個小姑娘,撞到人啦!閉著眼睛幹嘛啊?裝瞎啊!」
「誰家的姑娘啊,趕快領回去,在大街上亂撞,成什麼樣子?」
別人罵她,她也不理會,別人推她,她也不還手,她只想找到他,找到北宮陌。
這裡的風好大好大,大到迷了眼,大到她迷了路,找不到北宮陌了。
「對不住啊大娘,她是我們家的。」
泠小西趕緊跑上來,對那大娘陪著笑臉,訕笑著給了幾枚銅錢,將那些看熱鬧的人都打發走,再看著被顧缺和楚今言護著回府的秦言落,無奈搖搖頭。
她這輩子,都緩不過來了。
經歷了一些事後,不要奢望自己能恢復如初,不可能的,若真的能一如往常,就說明那件事並不重要。
回到府中,秦言落上前,又忙又急地攢住泠小西的衣襟,哽咽道:「泠小西,你帶我去見北宮陌的屍首!」
「好。」
泠小西點點頭。
她既然非要去看,泠小西就帶著她去,冰冷的地下室內,橫著一冰冷的冰棺,雪洞一般的地下室里,透明的冰棺,安安靜靜躺在中間,而北宮陌也安安靜靜地躺在冰棺里。
這冰棺是天山玄雪鑄成,棺身晶瑩剔透,縈繞著絲縷寒氣,即使在陽光下暴晒,依舊冰冷不化。
垂眸瞧了冰棺里的北宮陌良久,他的臉龐比平日更薄涼,如今當真是覆著一層寒霜了,連緊合的睫毛都凝著冰,嘴唇是青白的,皮膚近乎透明,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像是白瓷上細碎的胎裂。
「不……不是他!」
秦言落居然否認,她親眼見到了屍首,居然堅定不移地認為北宮陌還活著。
泠小西走到她跟前,道:「皇後娘娘,微臣絕對沒有騙你,也絕對不敢拿這麼重要的事情來騙你,我可以打開給你看,讓你親自用手碰一碰,仔細看一看,到底是不是皇上。」
秦言落猶疑片刻,立馬點頭,道:「好,你打開!」
她害怕冰棺里真的是北宮陌,那她就一點希望就沒有。
泠小西將冰棺上厚重的棺蓋用力推開,才這挪動的功夫,天山玄雪就在泠小西的手上凍上一層霜。
北宮陌的臉在秦言落面前,越來越清晰地引入眼帘,手,是他的,纖長勻凈的利爪還在,臉是他的,金色龍鱗居然還閃著光,一點都不遜色與玄雪的雪光,銀髮……她伸出手,纖長的手指指尖顫抖著,往他臉上碰去……冰冷的。
去摸了摸北宮陌的臉頰,觸手很涼,一路往下,咽喉,脖頸,毫無脈動,再到手,她握住他的手,指節已經有些僵硬了,但是感覺卻很粗糙。
他指腹間有薄薄的繭,握著她小手時候都會忍不住用那薄薄的繭與她柔軟的手背手心摩挲,摩得紅紅的他才肯放過她。
忍不住細細去看,瞧見的卻是皸裂破碎的傷疤,雖然已被擦拭過了,但創口卻再也不會癒合,皮肉仍翻開著,裡面只有肉沒有血色。
她一直不敢看他的心口處,聽說是萬箭穿心,所以她不敢看那因為沒有夜寒霜而無法癒合的重創傷口。
她恨自己,比起對北宮陌的愧疚,她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恨意。
他原本可以長命百歲,一世無憂。
最終,她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往他心口去,玉指撥開他的領口,若放在以前,北宮陌肯定要揶揄她幾句,逗弄她幾句,現在……他再也不會了。
待秦言落看清那心口處的萬箭穿心的傷口時候,他心口處好像被挖了心一般,血肉模糊,她臉色霎時慘白,心口一股腥甜竄上喉間。
在一旁的泠小西不忍,忙上前去攏起北宮陌的衣領,道:「皇後娘娘,不必這麼折磨自己。」
他真的,就在這裡,哪裡都沒有去,可為什麼,她聞到了他的氣息?
那麼熟悉,她不可能出錯,自己與他耳鬢廝磨,與他呼吸相聞,怎麼可能會錯呢?
她蹲坐在冰棺下,臉埋進掌心裡,掌心盛了一手的熱淚,溫暖她剛才冰涼涼的手。
泠小西將棺蓋合上,往手上哈著氣,與她一併蹲坐在冰棺下,地下室很冷,兩人都披著大氅,說話吐著熱氣,聲音和像是凝結的冰一般。
「皇後娘娘……」泠小西默了默,道:「其實我也希望皇上還活著,所以,我也希望你是對的。」
說罷,他又低下頭,道:「可是,一味的沉浸在過去,終究會把自己埋葬在過去的時光里,那你還不如跟著皇上去了,來得痛快一些。」
秦言落雙手抱膝,默然不語,泠小西雙手搭在膝上,側過臉看她滿臉淚痕,地下室很冷,淚凝在她臉上,析出一層白白的鹽來。
淚凝結在她臉上,鹹鹹的透進嬌嫩的皮膚里,不知道她的臉痛不痛。
比起心痛,一切的疼對她來說早已經麻木了。
她的臉木然著,雙目無神,空洞。
泠小西又道:「皇後娘娘,你可以把皇上放在心裡,你不用強迫自己去接受他死了的這個事實,你就當他還活著,只是離你很遠很遠,你也好好的活著,為你自己活著,等著與他相遇的那一天。」
她道:「在地獄嗎?」
泠小西緩緩道:「放心,不管在哪兒,皇上肯定會等你的,即使是地獄,他也會等你的,你不用這麼急著去找他,你要相信,皇上不會丟下你。」
秦言落回頭看了一眼冰棺里的人,再回過頭來看向泠小西,篤定道:「可我真的聞到了他的氣息,不會錯的!他沒有離我很遠,他就在我附近,就在我身邊!」
秦言落也不知道自己何時變得這麼固執,好像不這麼想的話,她就會窒息到活不下去。
以前她總覺得那些為了所愛之人而活不下去的人,很沒有出息,現在看來,有些人,一旦存在過,就變成了心臟,變成了每日呼吸的空氣,變成了賴以存活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