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九章：養得這麼好的小東西
第七百七十九章：養得這麼好的小東西
「大約也不過是一年半載的了，能撐多久，得看命數了，即使皇上命數再好，也敵不過天命，當年老夫可用夜寒霜為皇上續命，如今只怕是無力回天了，老夫無用，還請皇上責罰！」
陸逸之唉聲嘆氣，躬著的身子，越發往下彎去，北宮陌卻好像早已經預料到，面上不動聲色，只問他，「她知道嗎？」
皇上這裡的「她」指的是皇後娘娘，陸逸之自然明白，搖頭道：「一則此事事關天虞江山社稷，除了皇上，不敢告知第二人。」
「其實她現在知道，也無妨。」北宮陌的眼往那捲簾下的鞋面望去，那剛要走進來，又縮回去的一雙腳，他認識。
陸逸之皺眉道：「這可是事關江山社稷……皇上雖然與皇後娘娘相濡以沫，但這事，在皇位與天下面前，是個人都會有私心，我怕一旦皇上有個萬一，皇後娘娘她會……」
北宮陌淺笑，「我倒是盼著她會。」她要是真有私心，真的有這份野心，那她就不會因自己的死而傷心渡過殘生了。
他害怕那樣愛笑的落兒，因為他的死而變得像以前的他一樣，活在黑暗裡，那樣的日子，他自己經歷過就夠了，不希望他的落兒和他一樣經歷著。
陸逸之知道皇上待皇後娘娘一片真心，再道：「二則也是為了皇後娘娘，老夫生怕皇後娘娘徒增擔心，擔心則亂，皇後娘娘現下的身體，和皇上比起來，也不容樂觀，受不得太大刺激，一旦刺激，她體內的夜寒霜爆發出來，皇後娘娘的身體不像皇上此前的身體，身不受力，為此，老夫不敢在皇後娘娘面前聲張。」
事已至此，夜寒霜已經在她體內，她已經沒有了拒絕的權利。
看著那一雙定定站在原地，一小步都沒有挪動的腳，他柔聲一笑，不知道對誰說的，道：「倒是挺鎮定的。」再把視線收回來，對憂心忡忡的陸逸之道：「朕會慢慢讓她的身體適應這夜寒霜的。」
陸逸之道：「皇上顧慮皇後娘娘，可皇上可曾想過，皇上一旦有了萬一……這……後事……」
陸逸之說的話已經很明顯了，說得也很直白了。
他是君王，又不是普通人，他無子嗣，江山萬里，總得有人為君。
北宮陌臉色雲淡風輕，好像在話家常一般，淡淡道：「西征之前，朕已經擬好了旨意，由周以端代為保管，此事之前，朕也擬好了旨意，由泠小西保管，這兩份旨意，能讓天虞不至於因朕沒了，就沒了。」
陸逸之訝然，「皇上居然早就備下了後來之事，難道是皇上早就預料到西征之途兇險？」
北宮陌低笑，「那也不是……周以端保管的那一份旨意，朕其實早就擬好了，只是出征前才告知周以端，讓他代為看管罷了。」
「皇上並無後嗣，這天虞……這旨意……」陸逸之說著說著，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僭越了，忙躬身連連告罪。
北宮陌擺擺手，道：「無妨，無妨，這話就算你不提，也有人要提，所以朕的旨意里，早已經準備好一切。」
「既然皇上這般說，老夫自然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只是……只是……哎……生死有命，老夫也拗不過命去！」
陸逸之行醫幾十載，見過多少生死之事，一個風寒就死的見過，一場大病還能活蹦亂跳到百歲的也見過，見過更多的，其實是大病過不了冬日，便死了，小病久久不治，也死了。
好像，死亡佔了大多數。
見多了，不代表就看淡了，更何況皇上如今正是二十幾歲好年華，如此便身隕了，著實是讓人難以接受。
陸逸之才要起身退出裡屋去，北宮陌就朝著裡屋捲簾外輕聲道：「站這麼久，腿不酸嗎？」
秦言落掀簾進來，狠狠瞪了一眼陸逸之，也不知道為什麼瞪他，就當是責怪他不告知自己關於北宮陌的全部實情吧。
陸逸之被她這一瞪，唬得趕緊小碎步，慌慌張張退了出去，反正剩下的事，與自己無關。
裡屋里，倚在引枕上的人，和站在床邊的，四目相對。
「來，坐這兒。」北宮陌伸過手，握住她細細軟軟的小手，輕輕一拉，道：「都聽到了？」
她執拗地不坐床邊，就站在他面前，擋住他所有的光亮，黑著一張臉，也不知道她在置氣什麼。
他握著她的手不放，仰起略顯蒼白的臉，柔了柔嗓音，道：「你別擔心，我會慢慢幫你調理身體，讓你的身體承受得住這夜寒霜的，你不會有事的。」
她明顯氣的不是這個，北宮陌知道，但他當做不知道，繼續道：「你是不是擔心我那兩份旨意里，寫明了要你跟我一起陪葬？」
他低頭一笑，再抬眼看她此時冰霜的臉，另一隻手撫上她的那一隻手，輕輕撫著，好像在撫一塊上好的羊脂玉，笑道：「我一口粥一口飯，養得這樣好的小東西，雖然沒良心了點，但這手，又暖又軟，怎麼可能會讓你隨我陪葬？那黑黢黢的皇陵，夜裡冷，我捨不得你去。」
他是笑著說的這話，聽得人那水眸里，卻早已經盈著豆大一顆淚水，欲墜未墜，小巧白膩的鼻尖一酸一紅，她強咽下跟著啜泣一起出來的哭意。
「別……我見不得你哭……落兒，你不坐下來，我就起身站起來了。」北宮陌再一次拉著她，示意她坐下，秦言落擔心他挪步艱難，這才不情不願，緩緩坐在他床側。
「這傷真是惱人，行動不便也就罷了，想要給落兒擦眼淚都這麼難。」他挽起自己的袖子，替她拭去淚水，淚水沒有沾濕她的小臉，卻浸透了他的袖口。
接下來，她的淚，浸濕了他的領口，胸口處的衣料，更是濡濕一大片，幸好他身著中衣，衣料綿軟，不扎臉，否則……她這柔嫩嫩的小臉只怕要蹭紅了。
一隻手輕撫她的側臉，另一隻手攬過她腰間，輕拍著，聽她在自己懷中小聲啜泣，她在忍著，不敢大聲哭出來，擔心她自己哭著哭著，會把北宮陌給一起帶得傷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