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茶有餘溫
第二百六十章：茶有餘溫
周老夫人這話一說出口，周以端便可耳朵清凈一兩年了，他知道他自己這個娘眼光毒得很，且又瞧不起盛都內那些嬌矜的世家小姐，嫌她們不夠大氣。
所以，周以端娶妻之事才一拖又拖，如今他明說了想要嫡出的孩子，周老夫人極為看重這些嫡庶之分，因為父親偏愛幾個妾室，且長子不是周老夫人生的，對他父親心生怨懟好多年，也對父親的那些妾室深惡痛絕。
見說道周老夫人心坎上了，周以端又給周老夫人添上一把火，道：「娘，你早該有這個見識的，就算兒子那些妾室再怎麼貌若天仙，出身都不大好，若是我先與她們生了孩子，日後哪家好姑娘願意嫁入周府的？」
周以端挑起這個話端，讓周老夫人意識到，自己的兒子不能走了他父親的老路，必須重正室，長子也必須是正室生的才尊貴。
周老夫人點點頭，認可道：「是，我實在太想要抱孫子了，把這些要緊的事情拋到一旁，實在不應該，既然你想要后宅安寧，想要娶到高門貴女，這孫子還真不能現在要，那些個門第高的，很是看重這些。」
「就是，她們個個金尊玉貴養著，哪個大家千金願意來周府當別人嫡母的？」周以端這些天被母親催生催得頭疼，如今一下子豁然開朗，臉上一掃往日愁容，「若是娘想要替我物色個好門第的姑娘，這孩子還真的不能生！」
「不能生不能生！」
周老夫人連連擺手，再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身後，隨身伺候的翠縷，身份卑賤低下，周以端的長子，自己的長孫，自然不能從這樣的人肚子里生出來。
周老夫人一改往日催生他的焦心煩躁，緩和下來，道：「若是家中先有庶子出生，你就難議到上好的親事了，我兒子人中龍鳳，世無匹敵，可不能因為一個庶子降了身份。」
「娘說的是，兒子謹記在心！」
「不生就不生吧！」周老夫人心情有些低落，無奈道：「那我年後出去走動走動，給你相看好的姑娘人家。」
「有勞娘親替我這個不孝子奔波了。」
周以端將周老夫人送入周老夫人所居的庭院后，抬腳急匆匆地要折回自己院中換衣裳。
翠縷隨著他一起回到卧房，給他新熨燙了一件官內常服，掛在手邊，拿到他身前，才要伸手替他解去家常錦服的衣領紐扣。
「不用，我自己來快些！」
周以端手腳匆忙，眼神慌張，舉止有些慌亂地將衣服脫下，一把扯過翠縷熨燙好的官內常服，心急如焚。
生怕秦言落走了。
她獨自一人來周府，周府人多口雜，若是她警惕起來，覺得人多注目不自在了，提前走了，周以端後悔都來不及。
他一邊走一邊將官內常服的領口繫上，氣喘吁吁，快走著問身旁的小廝道：「書齋院里那人走了嗎？」
「現在走沒走，小的不知。」那小廝小跑著跟上周以端，回稟道：「只是她問幾個婢女要了一些筆墨紙硯和紅泥紅蠟什麼的。」
「筆墨紙硯？紅泥紅蠟？寫信？」
周以端意識到不好，秦言落肯定覺得周府不宜久待，有損她聲譽，所以急匆匆走了，她才決定要留下一封信，把事情在信里交代清楚就走。
可是自己連她的臉都沒有好好看過，如何肯讓她輕易這麼走了？
「你怎麼不早說！」周以端對那小廝大聲呵斥道，拔腿就往書齋院里跑去。
到的時候，書齋敞軒內，還留有她的餘溫與獨有的香味，清清淡淡，抓也抓不住，留也留不下，飄飄然，如夢如幻，無聲無息。
敞軒內的高桌上，有一封信，還有一盞尚有餘溫的暖茶，應該沒有走多久，熱茶她喝了一小半，杯沿被她用帕子擦拭乾凈，所以沒有留下唇印痕迹。
周以端未免有些失望，拿起信來，信封封口還是溫的，揭開紅色溫軟的封口，夾出裡面的信箋，只有一句話：「集結盛都禁衛軍。」
「轟」的一聲，周以端腦子一片混沌，這一切和皇上計劃好的不一樣，為何此時要在盛都內集結禁衛軍？
若這句話僅僅是秦言落的主意，那她居然敢讓自己去集結盛都禁衛軍？
集結盛都禁衛軍，需要軍令狀，軍令狀上，需得虎符蓋下印戳，才可集結。
要想禁衛軍出兵，蓋下印戳還不夠，需要虎符本物，才可號令。
皇上謹慎又多疑，絕對不會把虎符給秦言落掌管，所以，秦言落這些話，應該是皇上的意思，要不然她哪來這麼大的口氣，說什麼集結禁衛軍之類的。
周以端將這張紙條燒掉之後，又抖落抖落信封里有沒有夾帶戳了虎符印的軍令狀。
然而，裡面空空如也，沒有任何東西。
他在大理寺這麼些年，養成了專註細節的習慣，又將信箋和信封拿在手裡仔細查看。
對著燭光，才發現，信封剛才的封口上的紅蠟幹掉剝落之後，剩下一小塊印戳——虎符印著紅泥印出來的印戳，因為與紅蠟顏色相似，若不是仔細觀察，且對虎符熟識，辨不清這紋路是虎符。
周以端將那印戳周圍的紅蠟剔除乾淨，再看向信封內側，軍令狀寫在了信封內側裡面，沿著信封摺痕展開，便是一份軍令狀。
可集結禁衛軍。
周以端將軍令狀拿在手裡，皇上沒有給他虎符，這次集結應該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那麼對於去南邊的計劃，應該也是照舊。
思慮到此處，周以端才把心放在肚子里，折好那軍令狀，負手走出書房，坐在書房外的敞軒內，這裡，隱隱約約，還有她的氣息尚存。
那一枚流雲玉步搖丟失許久了，距離那一夜，也很久很久了，周以端不知道為何，時間越久，卻越放不下，好似那一晚浮霜館的醉花酒一般，越久越醇厚。
「少爺！」
翠縷端著一盞茶走進敞軒內，遞給周以端熱茶，道：「少爺，那位大人，走了？」
「嗯。」
周以端沒有抬頭，輕輕擺手，端起秦言落剛才喝剩下的，現在已經冷掉的茶，道：「你先下去吧，這裡不需要你伺候。」
不能讓外人將敞軒內秦言落殘留的一點點氣息給攪混了。
翠縷訝異，周以端平日里這麼愛乾淨的一個人，怎麼能會喝別人剩下的茶？
這種事，很久之前也發生過，當時，秦言落被沈國公的人追殺，他夙夜在公，灰頭土臉地尋找她的下落，身上衣服好幾天都沒有換。
如果說上次她還可以用周以端撲在公事上，不拘這些愛乾淨的習慣，那現在他居然撇開一旁新的熱茶，喝起別人喝剩下的！
實在令她難以接受。
她暗自不悅，低聲道了一聲是，垂首躬身退出敞軒，沒走幾步，又站定，轉身站在敞軒外，欲言又止。
周以端抬起頭來，皺眉道：「何事？」
翠縷上前，朝敞軒內的周以端問道：「妾身適才聽到少爺與老夫人談論什麼正室之事，少爺是看上哪家千金小姐了嗎？」
「沒影兒的事！」周以端毫無耐心，道：「不過是託辭，娘催生催得太緊，我尋了個理由，拖一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