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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人生另一次機會

  葉夫根尼只是從搜救隊這裡,大概了解過這種療法的原理。


  首先,這種治療辦法不屬於地球——在地球上,達夫之前呆的那座戒毒研究所,就已經是全球最前沿的戒毒研究機構了。


  但即使是全球最前沿的療法,在成功率上依然不能保證長期有效。


  醫院的宣傳資料上,一直只強調兩年內的戒斷率——這個數字的確還算好看。


  那麼接下來可想而知的是,超過兩年之後,就很難說了。


  在這方面,葉夫根尼曾經諮詢過這方面的專家,他知道,以地球目前的技術水平,解決的毒癮的問題,特別是硬性毒品,要做到完全戒斷,幾乎還是不可能的。大部分戒毒結構所追求的,不過也就是能做到短期內的生理成癮戒斷。像達夫之前呆過的戒毒研究所,在這方面嘗試的更深入一些,所追求的也不過是兩年,或者三年時間的不復吸。


  但就這一點來說,毒癮的治癒率,比不少惡性癌症還要更低一些。


  幾乎可以定義為絕症。


  在美國,葉夫根尼看到過無數毒癮患者家庭最後無可奈何的走向悲劇。這跟癌症不同,癌症患者就算是再絕望,在整個社會層面上,他們是能夠得到支持,最不濟,也是能得到理解和安慰的,但毒癮不同,不管是什麼國家,對於毒癮患者的印象,從來就只有一個態度——厭惡。


  發自心底的厭惡。


  這種厭惡當然有著充分的依據。


  一般來說,毒癮的最大成因是患者自身,不計後果追逐快感的結果,是自己對自己身體的不尊重導致的。


  事實上,除了毒癮意外,對於其他性質的成癮病症,人們也從來沒有過好臉色——用搜救隊的話來說,是全地球範圍內的文化,都不會崇尚無法完成自我控制的人格和文化。


  地球人總是認為人格在某種程度上,是自我綜合完善的產物,但事實和這種認為之間,往往存在著巨大的詫異。


  對於這種自我完善最終失敗的個例,大部分時間裡,地區的文化都是傾向於矮化甚至無視他們的存在。


  事實上,早在毒癮之前,讓人類社會就對各種各樣奇異的東西和行為上過癮——殺人,女人,飲食,飲酒,迷信活動……對搜救隊來說,這些行為其實和毒癮之間,不存在什麼絕對的界限。


  在地球人看來,因為毒癮而無法自主控制自己的行為,在搜救隊嚴重,這跟因為飢餓被逼著吃人甚至吃土,在行為意義上是類似的。


  但對地球人就遠遠不是這麼簡單了。


  達夫是在大學畢業后第三年染上的毒癮,在這之前,達夫還有這相對正常的人生。


  ——達夫繼承了葉夫根尼在工程上的天賦,大學畢業后,在機械公司干著一份設計師的工作,談了一個女朋友與甚至準備買房生孩子。但在一次參加同事的生日派對后,他平靜的人生被打破了。


  這中間的故事和其他所有的毒癮家庭一樣。


  毒癮發作,工作丟掉,失去收入來源,需要更多的毒品來面對生活的空虛。找不到工作,女朋友離開,存款逐漸耗盡——開始不受控制地走向犯罪邊緣。


  達夫唯一比其他人更幸運的一點是,他有葉夫根尼這樣的一個父親。


  起其他的家長不同,葉夫根尼從一開始,就非常精準的知道毒癮的可怕。


  這倒不是他曾經經歷過什麼現實的例子,而是從他諮詢的一個醫生那裡,聽過的一個形象比喻中,深切體會到的。


  那個醫生在聽說葉夫根尼自己有過酗酒的歷史后,對他說:「毒品比起酒精,最可怕的地方在於,快樂100倍甚至更多,卻還不會醉。」


  葉夫根尼自己,就是一個深度的酒精成癮者。按照醫生的說法,他這種例子,已經可以算作酒精終身成癮者了。


  成癮,簡簡單單的一個詞,在許多局外人的眼中,酒飲,煙癮——似乎都不是什麼嚴重的東西,只是生活的某種調劑。在需要的時候,不妨稍微攝入一些,然後只要情況不允許——或者威脅到了健康,或者威脅到了經濟……總之,每一個未成癮的人在成癮之前,總是相信這些東西是受到自己控制的,他們可以選擇攝入,也隨時可以選擇停止。


  但葉夫根尼卻知道,這種對待成癮的觀點,從一開始就錯了。


  在漫長而空虛的生活里,人,從來不是一個穩定的個體,既然生物的特性決定人要追逐快感,而這種追逐又沒有任何的規則限制——這就好像數學中的無理數,那最後走向混亂,幾乎是唯一的結局。在實數中有理數相比起無理數永遠是少數,同樣,在人類範疇里,能夠在各種境遇下,依然對自身控制程度很高的人,也永遠是小部分。


  人生太短,而生命的可能性又太多——必然有一部分的人的命運會被拋到谷底。


  葉夫根尼曾經以為自己在酗酒狀態時,就已經是人生失敗的典型了,但是沒想到,比起自己的兒子,自己竟然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達夫染上毒癮之後,葉夫根尼幾乎是花光了全部的積蓄來為他嘗試各種治療方案——如果不是因為缺錢,他也根本不可能萬里迢迢,從美國來到中國的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根本也沒有這個膽子,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勢力,開始投入到核彈引爆*的重新設計工作上來。


  從這一點上來說,葉夫根尼和達夫又都是幸運的,命運給了他們人生另一次機會——絕大部分地球人遇不到的機會。


  具體的技術細節,葉夫根尼是不清楚的——這涉及到大腦科學——還是外星人的大腦科學。就搜救隊的保密原則來說,這些信息都是嚴格禁止像他們傳播的。但其中基本的原理,葉夫根尼大概了解過。


  已經有相當充足的證據可以證明,對於空間站里,管理者所屬的文明來說,對他們這種碳基生物的大腦結構進行數據層面的操作,是完全可行的。


  這種操作就像人操作電腦一樣,加入信息,修改信息,甚至刪除信息。在加入信息這一條里,就像葉夫根尼和達夫現在感受到的場景一般——可以給他們建立單獨的意識世界。


  因為達夫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還不是搜救隊的成員,所以對於他的進入,搜救隊採取了最嚴格的保密操作。從進入空間站,進行相關的手術刀離開,全過程當中達夫都屬於「准催眠」狀態。


  這裡的催眠不是指地球傳統意義上的催眠,而是特指他的大腦信息失去自主權這種特殊情況——對於地球人來說,這種情況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可以類比成做夢——但夢的內容和長度,都不受自身的控制。


  治療的關鍵過程,其實跟言修他們這些曾經生活在空間站里的飛人,遇到過的情況是很類似的。既然言修他們可以用這種技術完全刪除大腦里,關於空間站和科技的所有信息,那同樣,這項技術也可以用在達夫身上,用於刪除他大腦里,所有關於毒品的信息。這種信息並不單純指和毒品相關的經驗,還包括與之相關的快感體驗以及心理狀態。在這個基礎上,甚至還可以在他大腦中植入完全相反的虛假體驗——把吸毒本身和噁心、厭惡、不適這樣的感受聯繫在一起,讓原本在快感層面,正反饋的行為,變為負反饋。


  接受手術的不僅有達夫一個人,按照搜救隊的計劃,其實整個手術的參與者一共有四個。


  第一個是達夫,治療他的毒癮。


  第二個是葉夫根尼,治療他的酒癮。


  第三個是王有全,雖然情況不嚴重,但王有全在聽說了這種技術之後,主動要求自己來接受賭癮的治療。


  最後一個自然是許言,其實在搜救隊看來,許言才是四個人當中,病情最嚴重的一個。只是許言的病,在其他人眼中並不能稱之為病,是主流價值觀隱隱默認的一種狀態——他對錢,對成功上癮。


  治療過程消耗的時間並不長,從客觀上來說,只有短短的20分鐘。


  但在主觀上,葉夫根尼覺得自己彷彿在那個陌生的意識世界中,過了整整一個月。


  醒來的時候,達夫已經被送回地球了。吳小清剛剛送他上了回美國的飛機。


  葉夫根尼本來想跟達夫說幾句話,確認一下這次手術的治療效果。但很快又想起搜救隊曾經提醒他的——只有置身於毒品環境里,才能看出治療效果。


  很快,葉夫根尼便又想到了自己,隨即便想到了伏特加。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搜救隊用他的機器身體,直接就在邊上拿起了一個塑料袋,放在了葉夫根尼的面前。


  那正是葉夫根尼裝酒的袋子,手術前最後一次喝的,只喝下去三分之一。


  葉夫根尼幾乎是習慣性地拿起了這個袋子,然後憑著記憶中的習慣動作,把這酒在空中擠出一個完美的液體球狀。他伸出脖子去,輕輕把這團球狀吸入嘴裡,一股熟悉的味道瞬間通過舌頭傳達到了全身。


  下一刻,葉夫根尼的臉上,卻沒有出現已經重複過千百次的愉悅。


  他幾乎是立刻皺起了眉頭——葉夫根尼敏銳的感覺到,似乎是什麼地方出現了問題。


  不是酒的問題,酒味道一點沒變,這一點他非常的清楚,他的記憶還清楚的記得關於酒味的每一個細節,他甚至能品出這是哪一年生產的批次。問題出在他的身體——他放慢了動作,細細的品了第二次。


  這一次這種感覺出現更清晰了,葉夫根尼幾乎有些不敢相信,在有生之年,他的身體竟然會產生這種荒謬的錯覺——這正宗的伏特加流過喉嚨之後,竟然讓葉夫根尼噁心得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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