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美麗的謊言
夏陽看看柳根,把從藥房買的葯遞給他說:「柳根哥,記得按時吃藥,別讓傷口沾水,我到南海后,會去南海醫科大學找你的。」
柳根從褲兜里掏出買票找回的零錢,也不數,全部遞給夏陽:「謝謝你,夏陽,拿著,買葯錢和買包子的錢,也許不夠。」他沒法脫褲子去內褲里掏錢。
夏陽沒接,逃也似的跑出屋子門,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我會去找你的,柳根哥……」
柳根要追出去,被姓王的女民警一把拉住:「別追了,柳根,你幫夏陽追回被搶的包,還受了傷,要是你非得把葯錢還給她的話,她心裡會很難過的,快坐下喝口水。」
柳根看了一眼被女民警拽住的胳膊,這是除了他母親和妹妹外,第一次被一個女人的手如此親密的碰到身體,感覺拽住自己胳膊的手涼絲絲的很舒服,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一口把紙杯中的水喝乾,問:「王姐,到省人民醫院,該坐幾路車?」
姓王的女民警驚訝的問:「你難道要去看望賈合偕的父親嗎?」
「都是因為我,賈合偕才被抓的,要是我當時……」柳根沒再往下說。
柳根心裡想:要是自己不趟這趟渾水,賈合偕搶到夏陽的包跑脫,他住院的父親也許能順利完成手術,他的妹妹賈合歡也能按時到縣城一中報到讀書。
一個窮山溝里出來的窮學生娃,柳根從自身家庭聯想到賈合偕的一家,要是自己不伸出援手的話,就沒人能幫助他們,躺在醫院的賈合偕父親,也許從此再也見不到兒子了。在柳根聽完賈合偕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講述后,他下了一個決心:在賈合偕出獄前幫助他家的人度過難關。
柳根心裡早有了計劃,所以才一再叮囑賈合偕別告訴家裡人被抓的事。
「乘2路公交車,到省人民醫院那一站下。」姓王的女民警說。
「我可以把包先放在這裡嗎?」柳根朝牆根放的編織袋看一眼問。
「可以,但你別耽誤了火車,車票上有時間,你得提前半個小時趕回來。」姓王的女民警從處理的這件案子中,看出柳根是個淳樸的小夥子,在這樣一個沒被社會大染缸污染的年輕人面前,她似乎也變得純凈了。
柳根這才想起,所買的火車票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呢,掏出車票,四四方方淡紅的小紙片上印著發亮的黑字:乘車時間1999年8月28日17點30分。
「請問現在幾點了?」柳根問女民警。
「十點一刻。」女民警看了一眼腕錶回答。
「還有六七個小時,足夠了。」柳根收起火車票,站起身,把紙杯子放在桌上:「謝謝你,王姐。」轉身走出門。
「記得提前……」女民警後面叮囑的話柳根沒聽到。
柳根在公交車上,一路想著一個問題:我的學費該怎麼辦?
省人民醫院住院部腫瘤外科的一間幾人合住的病房床上,都躺著住院的病人,靠最裡面的那張病床上,一個黑瘦的老人給坐在床邊幫他捏腿的十四五歲姑娘說:「合歡,你哥去哪了?咋一上午都沒見他人影呢?」
「哥說去工地找工頭討要工錢。」叫合歡的姑娘,雖然身上穿的是一件洗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t恤,但卻十分乾淨,腦後扎了一個馬尾辮,濃密烏黑的頭髮,像是幾天沒洗過了,沾染了些許的灰塵,一雙水靈的眼睛,投射出清純而充滿善良的溫柔,粉嘟嘟的臉蛋,透著一股少女羞澀的緋紅。
「唉……去也是白跑。」老人嘆了口氣說。
「爹,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哥會有辦法的。」合歡強裝笑臉安慰老人。
「我說不做這手術,你哥他偏要讓我做,這不是糟蹋錢嘛!咱家的那點家底,爹又不是不知道,你馬上要開學,還等著用錢呢……」老人愁眉不展,話沒說完,一個護士走進病房。
「賈慶生的家屬,今天五點前,再不把費用交齊,就不能住在這裡啦!醫院的床位很緊張,很多患者排隊等空床呢!」護士是來下最後通牒的。
老人從雙上欠起上半身說:「護士,我要求現在就出院。」
合歡按住父親,陪著笑臉給護士說:「大姐,我哥去找錢了,一會就回來,今天會把錢交齊的。」
老人張口還想說什麼,卻被合歡制止住:「爹,哥說了,你的病,只要做完手術就能好的,家裡可不能少了你這根頂樑柱,你不是常說,要等我高中畢業考上大學,將來變成個城裡人,享我的福嘛,那你就該聽哥的話,好好躺著別動。」
柳根好不容易問清楚賈合偕父親所住的病房,在走進病房前,他首先去了一趟醫院裡臭哄哄的茅房,把內褲里的錢掏出來,數了又數,先是把裝有錄取通知書的信封騰空,再把二十張百元鈔票放入信封里,這是賈合偕說的數目,但想了想,又數了十張加進信封中,摸了摸內褲前面癟了的袋子,裡面還有不到三千元了,連學費都不夠,猶豫了一下,自己給自己打氣,喃喃自語:「會有辦法的,我一個大老爺們,不會為這點錢憋死的。」
就在那位催錢的護士走出病房時,遇到了準備走進病房的柳根。
「你找誰?」護士皺起眉頭,上下打量著柳根問。
「我……看望病人。」柳根擠出笑臉回答。
護士把目光盯在柳根左臉上貼了創可貼的位置,冷冰冰的說:「現在不是探視時間!」
「就看那麼一小會,我有要緊的事……」柳根話沒說完,護士瞪起眼說:
「不行!你快走開!不然我喊保安了!」
「我是給賈慶生送手術費來的。」柳根趕緊說。
一聽說是給賈慶生送手術費來的,護士皺起的眉頭舒展開,讓開了道:「進去。」
走進病房,柳根掃了一眼,把目光停留在老人和背對門口坐在床邊的姑娘身上:「請問,你是賈合偕的父親?」柳根走上前,望著賈慶生問。
合歡扭轉過頭,水靈的雙眼盯著柳根:「你是誰?」
老人也把目光投向柳根:「我是賈合偕的爹。」
「你好,老伯。」柳根擠出笑容,跟老人打招呼,然後看了賈合歡一眼:「你叫賈合歡對嗎?」
「你怎麼會知道我名字?」賈合歡眨巴一下水靈的雙眼,警惕的問。
「是你哥賈合偕告訴我的。」柳根感覺自己笑得很難看。
「我哥呢?你是他同學嗎?」賈合歡閃爍著疑惑的雙眼問。
「哦,你哥去南海了……」
「哥去南海了!」賈合歡驚得站起身,回頭看了父親一眼,又問柳根:「哥去南海乾什麼?」
柳根在來的路上,早編好了一套說辭:「哦,是這樣的,我是在火車站遇到你哥的,以前我們是同學,經常在一起踢足球,我叫柳根,乾溝村的,呵呵……你哥在南海那邊找了個工作,必須馬上趕火車走,來不及到醫院跟老伯告別了,他讓我把這個帶來交給你,說是老伯的手術費。」柳根說著,從褲兜里拿出裝了錢的信封遞給賈合歡。
賈合歡高興得伸手接了過去,扭頭給她父親說:「爹,你看,我哥說肯定會把錢找來的。」
「後生,我家合偕有沒有說這錢是從哪裡來的?」賈慶生疑惑的問。
「哦,說了,說是南海招人的那家工廠墊付的工錢,賈合偕還讓我轉告老伯你,要你安心的在醫院治療,他會每個月給家裡寄錢寫信的,還說,要合歡妹妹在老伯你出院后,快點到縣一中報到上學,學費和生活費,他都會按月寄回來。」柳根把路上想好的謊言說得像真的一樣。
「爹,看來哥這次找了一個好工作,不像他以前做苦力的建築工地,兩年的工錢都不給。」賈合歡把錢緊緊拽在手裡說。
「怎麼會有這種好事呢?」賈慶生半信半疑的自言自語。
「哎呀,爹,你就別想這麼多,現在哥把你手術費給湊齊了,我這就去把錢交上。」賈合歡畢竟年紀小,還以為這個社會像她學的課文里描述的那樣,多麼美好呢。
「是啊,老伯,你不用想那麼多,快點養好你的病,合歡妹妹還指望你供她將來上大學呢。」柳根一臉微笑幫著賈合歡勸慰老人。
「我也應該喊你哥?」賈合歡含笑望著柳根:「柳根哥,你的臉怎麼了?」
「我的臉?」柳根伸手摸了一下,笑著回答:「不小心劃了一下,皮外傷,不礙事。」
「你坐一會,我去把爹的手術費交了,剛才護士還來催嘞。」賈合歡說著,要往病房外走。
「不坐了,我還有事。」柳根回答。
「你在省城做工嗎?」賈合歡問。
「是啊,中午抽空過來的,我現在該回去了。」柳根敷衍著,向老人道聲別,與賈合歡一起走出了病房。
「柳根哥,謝謝你。」賈合歡和柳根走進電梯的時候,含羞的道謝。
「不用謝,應該的。」柳根望著賈合歡,心裡想到了妹妹柳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