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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暗河迷屍

  由於時間有限,他們必須短時間內儘可能的與被採訪者建立信任關係,才能得到有效的信息。尤其是對於能些曾經經歷過很大傷害的對象來說,更加需要被安撫。


  淑離開始聊聊他們最近的生活,安小波的媽媽禮貌的回應著,但是不願意多說一句話。她的眼睛時不時的瞟一眼爐子上的水,看看什麼時候燒開。


  淑離說:最近農活上有啥忙的嗎?

  小波媽媽說:還行,今年這年景還不錯,俺這棗子樹還有不到倆月就豐收了,個頭大,可甜。到時候給你們裝一些,

  淑離笑笑說: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對了,您和大哥從城裡回來后,過的還可以嗎?

  小波媽媽嘆了口氣說道:我們兩口子平時都是實誠人兒,勤勤懇懇的,對生活本來也沒什麼要求。那當初俺們倆去城裡幹活兒,不就是想多掙點錢供小波上學.嗎.……其實,城市有啥好的,俺在別人家做保姆,他爹在工地給人搬磚,每天晚上就擠在集裝箱里,躺在木板床睡,你說?那是人過的生活嗎?俺們想著,苦點沒啥,孩子好俺一切都知足,可是,我們一年的工資還沒領到,回來看到的是俺們兒子一具冰冷的屍體,你說,俺們圖個啥?俺們的指望沒了!俺們的命根兒,沒了……!天殺的啊……!


  說著,小波媽媽便泣不成聲了。她的眼淚順著明顯的淚溝里留下來,眼神里充滿著憤怒和哀怨,手裡緊緊的攥著一塊手帕,渾身發抖。可想而知,這個母親到現在都是多麼的無助,多麼的悔恨。


  淑離也控制不住的流下了淚水。可能是身為一個女人,能感受到那種母性的拉扯。可是作為一個記者,她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並且抓取被採訪者的動情瞬間,儘管這有些殘忍。


  富有經驗的老攝像肥牛早已把這一幕紀錄下來,並且沒有按機器上的Stop鍵。淑離拉著小波媽的手說:我知道,這對於您來說,非常殘忍,我曾經也經歷過親人的生死離別。知道那種一生都難以磨滅的痛。但是,我們這次來的目的,是想挖掘出更多的信息,也希望能夠盡自己的一份力,儘快的幫助您把兇手繩之以法。所以,我想讓您告訴我您經歷的一切。因為,您最了解自己的孩子,我們需要您的講述!

  小波媽擦擦眼淚說:神記者,我知道你是真心幫我們,但是,我也曾經非常失望過。5年前,孩子失蹤之後,俺和他爹連夜就趕火車過來,但是路上太難走,我們多耽擱了兩天,警察卻比我們先到了。


  那幾天在下雨,嘩嘩的下,地上草地都泥濘的一深一淺,走路非常困難。我們動員了全村的人一起打著燈沒日沒夜的找,山前山後都翻了個遍,結果連一隻鞋子都沒碰到。我和他爸最後都差點熬不住了……後來,後來,,嗚嗚.……」


  淑離關切的說:後來怎麼了?

  小波媽閉上眼睛,雙手抱著自己的頭深深的低了下去,淑離看了案底,知道了後來的情形,在村頭的河岸的野草從里,發現了一個小男孩破碎的屍身,他的一隻手臂被野狗啃食的只剩下一根白骨,肚子里的五臟被翻了出來,胃部肺部同樣被蠶食,腸子被拉出坑外近一米,四肢僵硬彎曲,周身皮膚蒼白腫脹,手足皮膚褶皺突出,臉部嘴唇呈現黑紫色,有紅色屍斑。最讓人費解的是,男孩的眼睛微睜,眼白和瞳孔融為一體,呈現灰藍色。經家屬辨認,確認了死者的身份——安小波。


  淑離說:當時警察是怎麼給您交待這件事的?


  小波媽說:起初,警察們查案子還是挺認真的,他們的所長老張也來了。當時看到孩子一下子成了那幅模樣,我只覺得像五雷轟頂一樣,直接給砸暈過去了。我們跪下來求張所長,拜託了他很久很久,讓他一定要幫我們找到兇手。他們說一定會盡職盡責。後來的十幾天,警察就根據那些掌握的線索調查取證去了。


  淑離說:小波在出事的前幾天跟你們聯繫了嗎?之前有沒有什麼異常?

  小波媽:一直很正常。俺們都是每隔兩天就跟波兒通一次電話,畢竟他也不是小孩兒了,都10歲的孩子了,他二姨帶著,也放心。這孩子獨立,而且性格特好,跟他一起上學的孩子關係都特別好,大家都喜歡跟他玩,沒啥矛盾。他沒事還會去幫鄰居乾乾活兒,很熱心,很勤奮的孩子。最後一次跟孩子說電話是在他出事兒的前一天,俺們想著剛通完就等大後天吧,本想著這孩子一直很讓人放心的,誰能想到……」


  經過了一番詢問,似乎並沒有什麼進展。淑離準備帶著同事們回去了。臨走前,她環顧了下房子說:姐,這家裡是挺整潔的,不過是不是也該好好整修一下了,尤其是這個門,都裂縫了,不結實的話也不安全啊!


  小波媽說:不能動,哪兒都不能動。這房子自從小波出事之後我們就沒有翻新過。尤其是這個門,孩子哪天想回來看看了,看到家還是這個樣子,他就不迷路了,認得門兒了……」


  淑離想想,好像小的時候聽說過類似的說法。初中的時候,她同學的弟弟受到驚嚇,回家一直痴痴獃呆的,後來是晚上媽媽蒙上她的眼睛,端著一碗濕漉漉的小米在他受驚的那個衚衕里走了一遍。回家后,米只剩下半碗了,第二天弟弟就回復正常了,說是把弟弟的魂魄用法術按原路招了回來,因為靈魂都是認路的。


  他們拜別了小波家,轉而去二姨家做了採訪,二姨很愛打牌,其實平時不怎麼管小波。出事的那天,小波說去幫同學看家,二姨也沒多問,後來小波就不見了。


  淑離再一次翻閱著案底,一遍又一遍的找細節。


  肥牛在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說道:傻妹子,我們是來做節目的,你不用把啥都查的水落石出,那是警察乾的事,咱們要的是節目效果,是收視率!越摸不著頭腦越好看!


  淑離打趣說道:就跟那個《科學面對面》一樣是吧,本來挺精彩的事實案例一頓編排之後最後解釋不了就說主人公有精神病!觀眾能被忽悠一兩次,時間長了都對這種套路疲勞了!

  肥牛樂呵呵的說著:哈哈,人家那個就是咱們的榜樣,現在哪個節目不忽悠,你跟我說?

  淑離撒嬌道:牛哥,去給人家拿個蘋果過來,咱一起好好討論討論嘛,節目效果肯定是要有的呀,但是你們就都希望那個變態殺人犯一直逍遙法外啊?這些孩子多可憐!

  肥牛說:好好,你認真是好事兒對吧,不過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這世界上可憐人太多了,你都沒法管的過來呢!


  大家一邊吃著水果,一邊圍坐在一起。這時候,彪小子安路生也過來了,花痴的看著淑離。


  淑離沒在意這小孩。繼續說道:當時的屍檢報告里,很多的特徵都說明小波致死的原因是溺水,外部窒息身亡的。但是因為最終沒有找到其他他殺的證據而結案了,你們覺得,小波是自殺,還是他殺呢?

  大斌驚訝道:我覺得肯定是他殺啊!就像他媽說的那樣,這孩子本身就比較乖的,也不會自己跑到那種危險的地方啊!但是話說回來,既然這麼善良聰明的孩子,真的不知道怎麼被當作作案目標的。


  淑離說:而且我覺得最奇怪的是,當時有另外一個目擊證人說,他在案發當天放羊路過河對岸的時候,確實看到小波一個人在河邊站著,好像感覺在跟河面上的空氣交流著,還做出一連串奇怪的動作。那個目擊人還以為是孩子無聊在做惡作劇呢,就沒在意。沒想到,那是最後一次生前的畫面。


  肥牛說:那就只能說明,這孩子要麼就是貪玩失足跌進去了,要麼就是被水鬼纏住了,不然怎麼會自己跑到河裡去呢?

  燈爺操著濃重的南方口音,扶了扶小眼鏡說道:聽著怪嚇人搭,別忘了咱們的節目守則是不能出現牛鬼蛇神的那……

  肥牛不以為然的說道:這下我們的節目就更有看頭了!這段詭異的死亡過程要著重渲染,我們也不用說什麼真的牛鬼蛇神,懸案永遠是最吸引人的!


  這時候,安路生過來坐在淑離身邊說:姐姐,你可以問問我呀,其實,我和安小波關係還行,不算太熟,但是,他大概什麼樣的人我也能給你講講。


  淑離說:你不說我都忘了,你跟小波差不多也是一屆的孩子吧?你們是不是同學呢?

  路生說:嗯,我們曾經一起上過學,但是我們這的孩子,都缺大人管教,學校也不是很正規,上學基本都靠自覺的,就算你偶爾輟學,翹課,老師都不會管的。像小波這種學習又好,聰明,性格又好,又懂事的男孩真的不多。我們這的大人孩子沒有不喜歡他的,除了一個人。


  淑離說:誰啊?


  路生接著說:這說來可就話長了。那個男生是從出生開始就是個很晦氣的人。


  經過路生一番生動的描述,他們竟了解到了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這個村本是裕固族自治村,90%都是裕固族人。還剩下不到十戶是藏族人。而這位故事的主人公男孩,就是一名藏族小子,現在15歲,叫倉水決。


  這孩子出生在農曆七月十五的子時,那晚天降暴雨,他的父母把他生下來之後就遺棄了他,並帶著其他三個孩子離開了這個村子。這孩子被放在了村裡善終堂的門口屋檐下,剛生下的孩子哭了整整一夜,竟然沒有死掉。直到第二天早上,負責守夜的獨眼老頭老方打開門看到了這個小嬰兒,脖子上掛著木牌,木牌子寫了三個字-「倉水決」。老方一輩子光棍漢,心想養個孩子也能防老,於是就慢慢把他給養大了。


  這孩子本來八字就硬,從小也沒有家,就跟老方在祠堂長大。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可是,小孩子們沒事哪有來這玩兒的,都覺得他是死神的孩子。這孩子從小除了跟獨眼老方能說上幾句話之外,大人們也都對他關心很少。走在路上,都有孩子在他身上扔石子,取笑他說:你這個萬人嫌的野種!

  他自己知道不受人待見,就連父母給自己取的名字都是那樣的無情-「倉水決」,寓意著結束。他越來越沒有安全感,只有跟老方在一起,只有在祠堂和棺材為伴的時候,他才覺得無比的安心。


  大斌這時候打了個哈欠說:所以呢,說了這麼久,這個什麼倉水決跟咱們的這個案子有啥關聯嗎?!

  路生說:沒啦,哈哈,我只是說有這麼一個人而已,剛才姐姐問了,我就把我知道的說出來了唄。


  淑離打了大斌一下說:幹嘛,弟弟也是好意啊。好了,天既然這麼晚了,你們就好好休息吧。我覺得,我們今天的採訪並不是特別成功,明天我要再去他二姨家一趟。你們都不用去了。


  第二天,懷著一絲絲的揣測,淑離一大早就去拜訪了二姨。二姨因為昨天打牌太晚,還沒醒覺,淑離敲了很長時間,二姨才慢吞吞的開了門。


  「啥事兒啊,神記者?」


  「噢,您好二姨,不好意思又來打擾您了,那個,我有些事兒想再跟你聊一聊,我沒帶別人,就我自己。」


  二姨半信半疑的帶她進了屋子,給她沖了一杯奶茶。


  「我上次都說過了,不知道你還要啥好問的,這事兒都過去這麼久了。」


  淑離笑笑說:「二姨,小波跟著您的時候,挺乖的吧?」


  「我們小波很乖,特別聽我的話,我帶他時間這麼長,他看我比他父母還親。」


  「噢?是嗎,你們感情這麼好啊!」


  「那當然了,你看我雖然偶爾打個牌,可是小波的生活習慣,飲食起居我都特了解。他哪件衣服不是我做的!我沒有兒子,他就跟我兒子一樣,也必須一樣……」說到這,二姨捧著熱騰騰的奶茶碗,緊緊的用手指摁著。


  淑離看了一眼,說:「二姨,您小心燙到手!」


  二姨一聽,竟打了個哆嗦,碗沒放平,裡面的奶茶一下子潑到了自己的手上,燙的她嗷嗷叫。她慌張的說:喲,你看看我,這歲數就是糊裡糊塗的,我再去倒一碗!

  「嗯,好」淑離看著二姨去廚房取奶茶鍋,自己站起來順便在屋子轉悠一下。她看見牆壁上掛著很多美麗的刺繡。相框里,還有她年輕時身穿美麗的裕固族傳統服飾在草原上的留影。


  淑離看著走過來的二姨說:二姨,這些刺繡都是您弄的?還有你們穿的民族服飾,也是您做的?

  二姨說:哈哈,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現在,我才沒空做這麼細的活計呢!

  淑離說:二姨,我其實一直特別崇拜會手工的人,現在我們這些女孩除了十字綉,啥都不會,更別說做衣服了,哈哈!這刺繡都太漂亮了,您能跟我講講這個嗎?


  二姨也被誇的很開心,說道:你們都是城裡人,不需要做這些費力的東西。我們這些刺繡很麻煩的,你看看這兩幅,我花了兩個月才綉好的呢。因為它很多地方的針腳都特別細。


  淑離說:是嗎,有多細?我看一下?

  二姨帶她進了裡屋,打開了一排抽屜,裡面都是各色的針線,看的眼花繚亂。


  「像這麼細的針,你就算用它,都要小心翼翼的,不然一不小心,就算是縫錯了一個針腳,都不會輕易發現的。」二姨說完,竟然又突然收住了嘴,尷尬的笑了笑,「你看我光顧著說這些農活了,要麼神記者再坐會,我去下個面?」


  淑離看了下表說:二姨,時間不早了,我們今天還有別的工作,我得先走一步了,不過下次,您可得教我這些刺繡哦!我特別想學!

  二姨笑眯眯的擺擺手說:沒問題,你這麼聰明的姑娘,肯定很容易學的!快去吧!啊!

  這邊淑離剛出了二姨家,那邊的攝像們已經開始去還原案發現場了。情景模擬,是《x調查》的必用套路。黃昏中,他們在用跟小波樣貌同等的人偶做著還原,河邊的水草暗涌著,陰冷的風鑽人入骨。淑離反覆想著今天的事情,她總覺得,二姨的言談舉止間總是在掩飾著什麼東西,又在傳遞著什麼東西。可是,會跟小波的死有什麼關係呢?


  【作者***】:善終堂,是羊家寨村民中每逢有人非正常死亡后,將屍體抬到此處,進行作法超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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