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愛恨並非對立
柏橙不是沒想過邀請方致遠一家來菲斯特吃飯,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後,很快就被她自己給否定了。
主動出擊,倒顯得司馬昭之心了。
柏橙和周寧靜保持著半米距離,笑得很克制,就好像周寧靜只是她的一位普通客人。
本來就是嘛,兩人在高中時代並無無太多交集,唯一的交集不過是周寧靜暗戀方致遠,而那時候,方致遠是柏橙的男朋友。
「周寧靜?」柏橙微張大眼睛,露出一絲和善的微笑。
「怎麼,認不出我了?」
「怎麼會!這是你女兒吧?」
「對,這是我和致遠的女兒。」
柏橙臉上無任何波瀾,還是維持著剛才的微笑:「別說,還真有點像方致遠。」
「是吧?周子,快叫阿姨。」
方周子不認生,甜甜地叫了一聲阿姨。
「乖,幾歲了?」
周子掰著自己的手指頭,想了一會兒:「8歲!」
「3歲!」周寧靜糾正。
「8,發,發,發財。」
「這都是跟誰學的啊!」周寧靜搖頭,「之前一直把孩子放她奶奶那,這不是再過半年就該上幼兒園了嗎,剛接回來,有好些習慣啊,還得慢慢糾正。」
柏橙點點頭:「對了,徐子文葬禮那天,我們3班好些人都聚到一塊了,可惜你沒在。」
「致遠都跟我說了,他還說遇到你了,還跟著大家到你這吃了頓飯。柏橙,我真不知道這餐廳是開的,也不知道柏先生是你父親,這裡招商的時候,我還見過他的。要知道你也在這,我早就上來了。哦,我的辦公室就在7樓。」
「你就在商場上班?」柏橙笑。
「運營部。」
柏橙再次點點頭,然後低頭看了看錶。
周寧靜微微不悅,但也不好說什麼。
柏橙抬頭:「你們在幾號桌呢?」
「就那邊,9號。」
柏橙轉對路過的服務生:「9號桌記我賬上。」
「不用。」周寧靜推辭。
柏橙還是笑:「同學一場,這都是應該的,我那邊還有客人要招呼,那我就先……」
柏橙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方致遠和周長和並肩走了進來。
方周子一看到爸爸來了,興奮地大叫:「爸爸,爸爸!」
方致遠循著聲音,一眼就看到了柏橙。
柏橙也不說話,只是露齒一笑。
方致遠看了周寧靜一眼,轉對柏橙:「寧靜想過來嘗嘗你這的香煎牛舌,哦,這是寧靜的父親。」
周長和點點頭。
柏橙微躬身:「伯父晚上好,祝你們一家人用餐愉快。我先去招呼別的客人,你們有什麼需要隨時叫我。」
周寧靜看著柏橙離去的身影,神情惶惶。
「寧靜,愣著幹嘛,我們的位置在哪呢?」方致遠道。
周寧靜把周子往方致遠懷裡一放:「等你們好半天,菜都上齊了!」
這頓飯,一家人各懷心事,吃得有些發悶。
王秀芬總覺得女兒女婿之間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兒不對勁。周長和一直在碎碎念,他希望女兒把買學區房的事暫時先緩緩,方致遠亦點頭稱是,周寧靜聽了,明顯有些不悅。
這頓飯,周寧靜最終還是買單了。柏橙也沒多推辭,一直把這家人送到電梯口。
電梯門合上的瞬間,柏橙和方致遠對視。柏橙在他眼裡看到了疲憊。
陸澤西也有些疲憊,他正在一個朋友的訂婚晚宴上。
長條餐桌的對面,坐著他的前妻潘瑜和她的現在的丈夫田凱,他們是女方的朋友。
潘瑜還和以前一樣,只是略豐腴了些。合體的名牌套裝加上恰到好處的妝容,更襯得她嬌艷奪目。看起來,她和她的丈夫面對陸澤西,倒一點都不覺得尷尬。也是,他們連正眼都沒看他。
陸澤西早該明白潘瑜不是個簡單的女人了,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以離異女的身份嫁入小豪門,男方還無婚史,這是一般女人嗎?要說漂亮,潘瑜長得確實有些小驚艷,但比她漂亮的女人多了。說到底,還是他低估了她。
早知道就把林子萱帶上了。陸澤西喝了口酒。
潘瑜欠身站起,她轉身的時候,陸澤西看到了她后脖子上一塊隱約的淤青。
陸澤西正納悶,突然發現田凱正盯著自己。
他舉杯,對田凱笑了笑。田凱也只好舉起了杯子。
飯後的小型舞會,陸澤西手裡拎著還沒喝完的大半瓶子酒,正準備離開,在門廳外的長廊上,看到了潘瑜。
潘瑜點了一支細長的女士煙,慢慢抽著。
長廊上除了他們倆,再無別人。
陸澤西打算轉身,潘瑜叫住了他:「老陸,躲什麼呢?」
「沒有啊。你老公呢?」
「在裡邊跳舞呢吧。」
「哦,他在裡邊跳舞,你躲在這抽煙,像話嗎?」陸澤西想起了什麼,「你不是懷孕了嗎?孕婦不能抽煙,這是基本常識,不用我普及吧?」
「孩子……」潘瑜看向陸澤西,「孩子沒了。」
「沒了?」
「習慣性流產,三次了。」她看起來輕描淡寫得不應該。
「去醫院了嗎?」
「這不重要。」
「潘瑜,不是我說你,你……」
「不說這些了,對了,你怎麼不在裡邊跳舞?」
「我不喜歡這些。」
「鬼扯什麼呢,你會不喜歡這些?」潘瑜掐滅了煙,「不都說你陸澤西是少女殺手嗎……哦,不對,是前台殺手,聽說你那個整形醫院裡,只要在前台做過接待的姑娘,最後都會上你的床。」
「你都是聽誰說的啊?」
「哎,他們說的是真的嗎,那些前台真的每一個都跟你睡過?」
陸澤西皺眉:「潘瑜,你現在怎麼說走出去也是個貴婦了吧,說話注點意,有失身份。」
「身份……」潘瑜輕笑,「那我問你,你現在找著你的身份了嗎?」
「怎麼著也比跟你在一塊的時候有身份了吧。」
「對啊,你有錢了。」
「是啊,我有錢了。」
「那你開心嗎?」
「開心啊。」
「行,開心就好。」潘瑜說著,脫了高跟鞋,彎腰摸索著許是站酸了的腳腕。
她沒穿絲襪,但腳上的皮膚很光滑,腳背細瘦,白皙得都能瞧見底下青色的毛細血管。
「別盯著我看,不合適。」潘瑜顯然發現陸澤西在看自己了。
陸澤西略尷尬,指指潘瑜的脖子:「撞哪兒了?」
「哦,撞車門上了。」
「從醫生的角度,我還是建議你去醫院拍個片子。」
「醫生?誰?你啊?」潘瑜大笑,「得了吧,陸澤西,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嗎?」
潘瑜說完,穿上高跟鞋,裊裊離去。
陸澤西覺得渾身上下都不痛快,走出大門口了,這股氣再也憋不住,朝著門口的石獅子就踹了一腳。
他一口氣喝完瓶子里的酒,把空瓶子扔得老遠。
潘瑜不是朱曉梅,不是林子萱,不是陸澤西交往過的任何一個女人。她就是潘瑜。唯一的潘瑜。
換句話說,這世界上的女人,在陸澤西眼裡只有兩種,一種是潘瑜,一種是別的女人。
那些忿忿、那些意難平,夾雜著剛才潘瑜的輕笑聲,跟把鈍刀似的,一下一下拉著陸澤西的後腦勺,他的腦子裡嗡嗡作響。
他有幾百幾千個恨她的理由,卻還是會關心她失去的孩子和脖子上小小的淤青。
因為他比誰都明白,愛的對立面從來就不是恨,它就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不愛。
他沒法騙自己,他交往過的那些女朋友,包括正在交往的林子萱,每一個都長得神似潘瑜,所以,他也騙不了別人。
他跟個傻子似的,跌跌撞撞在街道上奔走。
一輛甲殼蟲在他面前停下,車窗搖下,是女人的聲音:「陸澤西,你在這幹嘛呢?」
是柏橙。
「喝多了吧?」柏橙下車,扶住陸澤西。
陸澤西笑著:「我沒事。」
「走,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叫個車吧,我叫車……我可以!」
「行啦,上車吧。」
林子萱開的房門,她警惕地看著柏橙。
柏橙笑笑:「好了,安全到家,看起來醉得不清,好好照顧他。」
「還用你說!」林子萱一把挽過陸澤西。
等柏橙轉身離開了,林子萱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友善,才喊道:「謝謝你啊,老闆娘。」
「是老闆!」柏橙沒轉過頭,「我不喜歡別人叫我老闆娘!」
「還挺有個性!」林子萱一邊說,一邊把陸澤西拽進門,順手關上了房門。
「澤西,你又喝多了?來,沒事啊,我先扶你進房間。」
陸澤西一下抱住了林子萱:「我難受。」
林子萱柔聲問:「哪難受?是不是頭疼啊?跟你說多少次了,你不能喝酒,你哪次喝完不頭疼……」
「不,我心口疼!我心裡難受,我很難受!」
「好啦,乖,我先扶你進房間,然後再給你做碗醒酒湯。」
「不要離開我。」
「我在呢,我就在這。」
「潘瑜,潘瑜……你不要離開我……潘瑜……」
林子萱扶著陸澤西的手慢慢鬆開了,任由陸澤西癱倒在冰冷的地板。
「冷……」
「凍死你算了!」林子萱說著,豆大的淚珠從眼裡滑落。
可她說完這句,還是艱難地攙起了陸澤西。
陸澤西再次抱住了林子萱。
林子萱輕輕拍打著陸澤西的背:「我不離開你,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真的嗎?潘瑜……」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