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婚姻這個難題
老巴一步步退向牆角,他看起來就像一隻慌亂的兔子。
還在婚姻里的時候,不是沒想過艷遇。唯一的排遣不過就是漂流瓶、微信、陌陌,稍微露骨的話都沒說過幾句,愣是和姑娘們在虛擬世界里干劈情操了。
他知道海莉長得不好看,勉強只算清秀,但他也知道,既然已經把她娶回了家,就應該對她有最起碼的尊重。
Lisa看著老巴,吃吃笑著。
老巴尷尬:」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確實沒心情。「
Lisa嬌嗔:」行啦,難道我還強買強賣不成?「
老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是整理著衣服。
Lisa走到門口了,忽然一個回頭:」喂,你那裡是不是有問題?「
老巴:」什麼?「
Lisa不說話了,打開房門,扭著屁股就走。
老巴這才反應過來,他看起來有些惱羞成怒,抓起身邊一隻瓷杯,就往地上砸。瓷杯砸在地毯上,居然一點都沒破。他更生氣了,撿起來,狠狠往門上砸。那一聲脆響,總算讓他找回點尊嚴。
他靜下來,打量著房間,房費應該不便宜。反正也無處而去,住下也行。他把自己往床上一扔,高級床墊的回彈恰到好處。他閉上眼睛,恍惚入睡。
突然,手機響了。
手機那頭,是陸澤西,他的聲音含含糊糊,顯然也是被誰吵醒的。雖然含糊,但陸澤西說的話,老巴聽得是一清二楚。他不相信,也沒法相信:「你說什麼?」
陸澤西清清嗓子,但還是啞:「徐子文死了。」
徐子文這人,幹什麼事都比別人早。
他是3班男生中最早長鬍茬的,最早接觸日本愛情動作片的,最早戀愛的,最早結婚的,最早離婚的。如今,他又破了記錄,成為最早離開這個世界的。
其實老巴他們和徐子文交情不深,好像還約過架。老巴還記得有次自己被徐子文打得鼻青臉腫,灰溜溜跑回鄉下老家,父母二話不說,操起掃把又補了他一頓。那天他暗暗發過誓的,總有天要長得比徐子文高、比徐子文壯。
急促的敲門聲。
老巴一愣,走過去,隔著貓眼看,居然是穿著睡袍的陸澤西。
老巴微微詫異:「你……」
陸澤西笑了笑:「我就住你隔壁房間。本來不想過來打擾的,剛才呢,Lisa給我電話了,說你和她沒有……」
「別廢話了,進來吧。」老巴當然不想提這事。
陸澤西低頭看到地上的瓷杯碎片:「什麼情況?」
老巴沒回答,反問道:「你那小女友也在隔壁吧?」
陸澤西一邊搖頭一邊走進房間,一屁股坐下:「她不在,我就想一個人清靜清靜!唉,老巴,你說人活這輩子有什麼意思呢?」
老巴知道,是徐子文的死讓陸澤西有了某種觸動。
老巴緩緩坐下:「等我們弄明白了,也就該死了吧。」
陸澤西看著老巴:「喝點?」
老巴忙搖頭:「不喝了吧,大半夜的,對身體不好。」
陸澤西有些失望:「還以為你這離了婚,馬上就能加入我的陣營了呢,說半天,你是還沒從丈夫這個角色里走出來。」
「徐子文怎麼說沒就沒了呢?」老巴像是在自言自語。
陸澤西悠悠道:「婚呢,是說離就離,人呢,也是說沒就沒。大概,這就是命?」
老巴不說話了,他抓過遙控器,開了電視。要再沒點聲響,這後半夜一定不好捱。
方致遠接完陸澤西的電話,轉身一看,周寧靜不在床上。
他披了件睡袍,走進客廳,只見周寧靜呆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杯紅酒。
「寧靜……」
「你和陸澤西的電話,我都聽到了,徐子文死了。」她喝了口酒。
「是,明天出殯。」
「去送送他吧,同學一場。我就不去了,明天約了中介看房的。」
「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還喝上了?」
「不知道,也許是煩透了早睡早起吧……」周寧靜抽到嘴角,笑了笑,「同學們都會到嗎?」
「應該吧。」
「行,明天我給你借輛車。」
「借車?」
周寧靜把酒杯撂在茶几上,站起來,看向方致遠:「咱們班還沒正兒八經開過同學會吧,我估摸著,明天吧,該來的都會來。我不想讓他們覺得咱倆過得很差勁。」
「咱倆怎麼就差勁了?」
「要是咱倆真的混得好,會把孩子放在你老家?再說了,咱倆有車有房不假,但你也不看看,咱這是什麼房、什麼車!咱們3班,有多少人是大學一畢業家裡就給置辦了車子房子的,我們還在起跑線上做預備運動呢,人直接就跑到終點了。」
「所以,就更不用比了,多沒意思啊。」
「不,我就是想讓他們知道,我們雖然沒跑到終點,但是我們很快就能趕上他們了。」
「寧靜!」方致遠微怒,卻只是強忍,「你沒喝多吧?」
「我很清醒!」
「就現在,我們身邊這些朋友,誰不羨慕我們,是,我們這房子車子確實不怎麼樣,但也是我們辛辛苦苦掙下的,最重要的是,我們很幸福……」
「真的幸福嗎?」
方致遠愣住了。
婚喪嫁娶皆有禮數,冇城尤其。所以,當安汶一身黑衣、頭戴一朵白紙花出現在徐家時,徐父、徐母都驚著了。因為,徐子文的現妻程虹也是這副打扮。
從背後看,兩個女人差不多的細瘦身量,長發皆挽在腦後,哪哪都撞到了。安汶扎紮實實跪在了徐父、徐母跟前,徐母剛止住的淚又涌了出來。這淚,有一多半是急的。
程虹沒說話,徐子文的姑姑過來扶她坐下,輕聲囑咐:「那女人就喜歡鬧事,你越把她當回事,她鬧得越厲害。咱只要不踩她,她覺得沒趣也就走了。」
安汶當然不會走,她是來守靈的。被鮮花簇擁著的棺木里,躺著的是她的前夫,明天,他就會被塞進焚化爐,變成一盒子灰。在他化灰前,她必須見到一個完整的他,手腳齊全,腦袋還在脖子上的他。
她湊到跟前,要好好看看他。沒人攔著。徐父和幾個主事的長輩反應迅速,已開過臨時會議,決定只有三個字,由她去。畢竟,這一回不比她當年大鬧徐子文和程虹的婚禮。人都沒了,她再作還有什麼意思?
可能是因為僵硬,近180斤的徐子文看起來縮水了一個尺碼。臉變得立體了些,被橫肉蓋過的鼻樑恢復了高挺的姿態。雙眼緊閉,倒也安詳。就像,就像是睡著了。
安汶伸出手去,越過那些鮮花,想摸一下他的臉。程虹突然過來,一把拉住安汶的手。
程虹什麼也沒說,她什麼也不必說。對徐子文,她有完完全全的主權,她可以行使這樣的主權,哪怕,他已經沒了。安汶抬眼看了看程虹,也不說話。
劉易斯走了進來,他費解地打量著安汶。然後,大踏步過來,拉起安汶就往外走。安汶扭動著身體,反正怎麼都不願意離開。靈堂里一片寂靜,本來在哭的幾位,皆屏氣凝神,沒敢再出聲。劉易斯攔腰抱住安汶,扛著她出了靈堂。
「你跑這來作個什麼勁?」劉易斯確定鎖好了車門,看著副駕駛座上的安汶。
「我樂意!」安汶一臉不耐煩。
「你參加明天的葬禮,我沒意見。可是今天晚上……你這是打算給他守靈?」
「這麼說,我做什麼還要徵求你的意見嘍?」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沒興趣知道你的意思!開車門,我要下車!」
「安汶,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
「那裡面躺著的是我的前夫!」
「過不去了,是嗎?」
安汶看著劉易斯:「這根本不是過不過得去的問題!這是過去的問題!你認識我的時候,就知道我的過去,在我的過去里,徐子文永遠抹不掉。我從七歲就認識他,他是我的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高中同學、大學同學,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初戀,我的前夫,我孩子的父親!你他媽讓我下車!聽到沒有!」
「要是我不呢?」
「分手。」
「分手?你居然說分手?你為了一個死人要和我分手?」
「你給我閉嘴!」安汶歇斯底里般嚎叫著。
「沒弄錯的話,當初是你要和他離婚的吧!哦,離婚是你提的,這會兒他死了,你跑這來要死要活地作,你總得考慮考慮我的感受吧,還有程虹,她怎麼想!」
「是,離婚確實是我提的,可誰跟你說的我提了離婚就代表我不愛他了!」
劉易斯傻眼了:「你說什麼?」
安汶深呼吸著,似乎在強迫自己調整情緒:「對不起……」
劉易斯搖了搖頭,一把抓住了安汶的手。她試圖把手抽出來,卻被他緊緊攥住。
「安汶你知道嗎,我有段時間特別希望徐子文消失。」
「是我大鬧他們婚禮那次?」
「不只那次……我知道你心裡還有他。」
「現在,他真的消失啦,你如願了。」
「可是,我現在特別希望他還活著。如果他活著,我還能和他拼一拼,他這麼一走,我就算是徹底輸了。以後……你想起他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是追憶,追憶總是美好……」
「你要是覺得不公平,咱倆就分手。」
「你知道我不會和你分手。」
「那你就接受,接受這個現實。」
「我真的不懂你……」
「我也不懂我自己。」
「既然你是愛他的,心裡有他,你當初幹嘛要和他離婚?」
「因為……戀愛和婚姻是兩碼事。劉易斯,咱倆還是分了吧,我知道你想和我結婚,而我,我這輩子是不會再結婚的了。」
劉易斯一把抱住安汶:「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