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大小姐的口才
盛意說要和林間合作並不是心血來潮, 這個想法從她第一天上任的時候就已經醞釀成熟了。
周五,盛氏和林間在兩方人馬的注視下正式簽訂了合同,並命名為「零計劃」, 有從頭開始的寓意。合作的第一個試點當然是從煌華酒店開始, 在盛意的計劃書里, 它下半年就要成為一家五星級酒店。
這次的合作, 盛意指定的負責人是一個叫安茜的二十八歲的女性,剛剛從國外回來, 履歷表十分的亮眼。對此,集團里有很多反對的意見, 主要是不信任盛意外聘人員來負責這次合作。
「公司里也有很多優秀的項目經理, 為什麼非要從外面招聘?」
「二十八歲?太嫩了!」
「現在這些年輕人, 打著從國外回來的旗號就以為自己鍍了一層金, 幼稚!」
「安茜?從沒聽說過!」
稀稀落落的聲音傳進盛意的耳朵, 但她並沒有時間理會,簡單闡明自己的想法后就宣布散會。
「如果有其他意見請發到我的郵箱, 我會酌情處理。」她從上座起身,踩著黑色的敢跟涼鞋離開。
樓下,林間的會議室里, 鄒潤安主動要求負責這次的合作項目。
徐起:「你對這個項目了解嗎?」
鄒潤安:「當然!」
徐起:「你知道項目負責人要全程跟進的吧?」
鄒潤安揚眉:「知道。」
徐起無話可說了, 點頭答應:「那好,就由你負責和盛氏對接吧。」
鄒潤安得意的吹了個口哨, 意氣風發。
散會後, 沉毅跟徐起進了辦公室, 他說:「這小子除了佔了一個股東的名頭以外,可從來沒有插手過公司的事情啊,你放心嗎?」
「這也是歷練他的機會,不然老是被他家老爺子看扁,哪裡有出頭之日。」
沉毅笑:「你倒是用心良苦,不過,他知道這種項目還輪不到盛總親自坐鎮指揮吧?」
徐起抬頭,存疑:「應該……知道吧?」
第二天,鄒潤安收拾妥當后光明正大的踏入了盛氏,以和盛總商討合作事宜為由。
安茜此時正從總裁辦公室里出來,聽到鄒潤安的話后,說:「既然是跟『零計劃』有關的事情,那直接跟我商討吧。」
「你?你是誰?」鄒潤安笑著問。
「我是此次項目的負責人,安茜,很高興和你共事。」
鄒潤安:「……」
可以說……並不高興┌( _)┘ 。
盛意的辦公室里,人事部的經理正在向她呈報上半年的人事調整計劃,主要是各主管的升職計劃。
盛意快速地瀏覽了過去,直到卡在了一個叫」馮健」的名字上。
她停在了轉筆的動作,問:「把這個馮健的人事檔案調出來,我要看。」
「現在嗎?」人事經理問道。
「對,現在。」
五分鐘后,盛意的辦公桌上躺著馮健的履歷表,從他什麼時候進公司,負責過什麼項目,事無巨細。
人事經理站在盛意的面前,試探性的問:「盛總,這個馮健有問題嗎?」
盛意沒有給他回答,她看著檔案上的照片和記憶中的「馮健」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
馮健,馮瀟瀟的弟弟,A大建築系的高材生,唐婉曾經資助過的優秀學生。
「馮健的崗位暫時不要動,我另有安排,其他的崗位變動就按你這上面說的辦。」盛意合上文件夾,遞出去。
經理上前一步接過來:「是,我明白。」
盛氏集團的人才提拔制度可以說是非常完善的,每年有兩次升職機會,上下半年各一次,按照季度成績來評定,相當公正。
馮健以為自己這次一定能升為副總監,卻在人事命令下來后灰暗一片。身邊比他弱一點的同事都更進一步了,他卻不尷不尬地仍舊處在原位上,實在是令人羞惱。
有同事安慰他:「不關你的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小盛總可能是對你有什麼誤會。」
馮健扯了扯嘴角,有什麼誤會?兩個完全沒有交集的人,如果非要說誤會的話就只能是自己姐姐那件事了。
也有同事為他打抱不平:「老馮多認真啊,兢兢業業,就算是私人恩怨也不能這麼打壓吧,太過分了!」
「沒錯,小盛總還是太年輕了,哎……」
周圍人半為他抱怨半踩他的心情,馮健實在是不知如何面對了,這就是職場,冷血得可怕,連同情都帶著一絲高高在上的味道。
馮健捏緊了拳頭,一聲不吭的朝洗手間走去。
「哼,還以為是『國舅爺』呢,醒醒吧!」他一走,有同事陰陽怪氣的開口。
「別這樣,老馮其實挺優秀的。」有看不下去的同事說道。
「咱們當初可是擠破腦袋才進的盛氏,憑什麼他就可以空降?要臉嗎?」同事撇嘴,終於把矛盾的源頭給說了出來。
一時間辦公室安靜了下來,挑頭的人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后也閉嘴了,匆匆坐回工位。
六點下班,七點鐘的時候盛意才離開辦公室,乘坐專用電梯到了車庫。
「盛總!」
一個聲音從黑暗處響了起來,盛意驚了一下,然後迅速回頭:「馮健?」
「是我。」馮健提著公文包,垂下了腦袋。
「有事兒嗎?」盛意挑眉。
「我想問一下,是因為我姐姐的關係所以這次升職名單上沒有我嗎?」馮健抬頭,看著盛意說道。
盛意:「就為了這事兒?」
「嗯。」
盛意抱胸:「你經常懷疑上司的決策嗎?還是你覺得我一看就像那種公私不分的人?」
「不是的……我只是不甘心。」馮健搖頭。
「不甘什麼?得失不是很正常嗎,在工作中難道你就沒有遇到過被人搶功勞被人誣陷或者被人踩一腳的事情?」
哪裡沒有……這是經常發生的事情啊,馮健一聲不吭。
「如果今天是我父親做了這個決定,你還會這樣跑來堵人嗎?」
馮健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回去好好睡一覺吧,想清楚了再來給我道歉。」盛意腳尖一動,從他身邊離開。
「等等!」
盛意停下腳步,回頭不耐煩的說:「馮先生,我趕著約會呢。」
「這是我歷來的工作報告以及對公司才購下的友誼路那塊地皮的一點想法,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請你看一下嗎?」他抿著唇,把一個紙口袋遞過去。
盛意愣了一下,伸手接過。
「謝謝!」見她接過去后,馮健轉身離開,步伐顯得有些倉皇。
盛意:「……」
吃錯什麼葯了?
坐回車上,司機問:「大小姐,是回家還是……」
「去我舅舅家,我有事兒想向他討教。」盛意低頭,將紙口袋裡的東西拿了出來。
***
唐家,此時正處於一片混亂。
唐先生和唐太太爆發了生平第一次劇烈的爭吵,連圍觀群眾唐數小朋友都被波及了,保姆迅速帶著他離開戰場。
「先生,大小姐來了。」傭人顫顫巍巍的上前通報。
「她來做什麼?」唐宗南黑著臉,臉上陰雲一片,眼睛死死的盯著沙發上的女子。
傭人:她怎麼會知道?這題目超綱啊!
幸好,不用人請盛意也能自己走進來。
「這是怎麼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了?」盛意看著這狼藉的一片以及詭異的氣氛,忍不住開口。
「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滾蛋!」
這是第一次,唐宗南用如此暴躁的語氣跟她說話,盛意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
師芸扯了扯嘴角:「你沖她發什麼脾氣,顯你能耐嗎?」
唐宗南周身氣壓極低,看著師芸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直接火化了似的。
盛意才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夫妻吵架旁人是沒辦法摻合的,她咳嗽了一聲,開始往後撤退。
「你要走嗎?我跟你一起。」師芸起身,對著意圖離開的盛意說道。
盛意看了一眼自己的舅舅,後者一個凌厲的眼神掃過來,她結巴了:「不不是很急著走……」
「你等著,我上樓收拾行李。」師芸說完,上了二樓。
盛意終於感覺事情大條了,以往她雖然也愛收留師芸,但她從來沒帶過行李啊!他們夫妻二人不是一直拿離家出走當情趣嗎?這次玩兒真的哦?
「舅舅,怎麼回事兒啊?」盛意輕聲問道。
唐宗南:「你上樓去問她。」
「你不是在這兒嗎?」
「我讓你去問她!」唐宗南加大了音量,看著被自己震懾到的外甥女,揉了揉眉頭,說,「順便勸一下,別讓她走。」
「額……你這是求人辦事的態度嗎?」
「不去?」唐宗南黑臉看她。
「去去去,我馬上去!」盛意轉身,噠噠噠地往樓上奔去。
樓上,師芸正在氣憤地踩著箱子,意圖通過暴力的手段將它合上。
「咳咳!」盛意站在門口,發出了一點兒噪音。
師芸轉頭看了她一眼,說:「馬上就好。」
「別急,能先告訴我你們倆又鬧什麼矛盾了嗎?」盛意走進來,隨便找了一塊兒地坐下。
「跟往常一樣,他霸道專橫,我拒不接受。」
盛意:「……」
「都結婚了,能不能少矯情一點兒?數數在你們這種家庭環境下生存真是比沙漠里的仙人球還辛苦啊!」盛意感嘆一聲。
「砰!」箱子被一腳踹飛。
「矯情?我矯情?」師芸冷笑了一聲,似乎是很不滿。
盛意閉了閉眼,心跳終於恢復了正常,她說:「小舅媽,你還記得我舅舅什麼時候向你求婚的嗎?」
「說這些幹嘛?打同情牌嗎?」
盛意:「他求婚的前一晚把我從家裡拉出來,非要我陪他演習一遍。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幾點睡的嗎?」
盛意自問自答:「直到你鬆口答應了他,我和霍煜才有了機會回家睡覺。」
師芸記得,那天他是晚上求的婚……也就是說,他們三個其實是接近二十四小時沒有休息。
「那又怎樣?」師芸忍著胸腔里一波一波湧上來的氣流,冷靜的說道。
「舅舅很在乎你,如果他有霸道的那一面,也是為了你著想。」盛意攤手。
師芸冷笑:「你說得輕巧,換做是你,你會被他擺布嗎?」
「經常啊,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過來的。」
師芸:「……」
盛意笑著說:「不敢相信?說實話,我媽媽都沒有他對我的要求高。他給我制定了無數個「不準」,不準早戀,不準和男同學出去,不準掉出年級前三名,不準一直沉浸在失去親人的痛苦中……」
「這些,我都按照他說的在做,即使沒有做好,我也知道他不會對我失望。」
「小舅媽,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你嚮往更寬鬆一點的生存環境,我都能理解。」盛意輕聲說,「可是請你不要傷害他好嗎?我們都曾失去過摯愛,所以我們才會更珍惜活著的人。」
師芸低頭,眼睛有些發酸。
「我支持你揍他一頓,最好是綁在洗手間里揍。但不要輕易說離開,真的很傷人。」
師芸二十四歲,或許還不懂唐宗南對她的束縛和要求。但結婚兩年,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對她的愛。
那是她一切「矯情任性」的底氣,她不是公主,卻被他慣出了一身的公主病。
師芸轉身,拉開卧室的門跑了出去。
盛意嘆著氣,慢條斯理的跟在後面。
「老公!」
她飛奔下樓,撲入了那溫暖的懷抱,即使前一刻他還冷若冰霜,但她知道,這都是假象。
唐宗南被她撞得後退兩步,直到后腰磕上了桌子才堪堪穩住身形。
盛意站在二樓,插著手扶著欄杆,看著冰釋前嫌的兩人,有種深藏功與名的自豪感。
「嗚嗚……」隔壁傳來不和諧的音符,來自於哭哭啼啼的唐數數小朋友。
「來,表姐抱。」盛意敞開懷抱。
唐數數小朋友屁股一扭,拒絕和她對話。
盛意:「……唐數數,你這是什麼態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