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 章 穩字當頭,潛龍在淵
臉色大變的除了文仲光之外,還有他的寶貝兒子文同照。
這位縣令大人,想著自己一朝行差踏錯,留下了不少的隱患,異日朝廷嚴查下來,很可能會出現一些變故。
抱著留一條後路的想法,這次親迎菩提院長老法師入府,除了自家女卷之外,還帶著兒子。
就是讓他與這些奇人異士打好關係,以後若是遇到跨不過的溝溝坎坎,也能多一條出路。
不得不說,父母愛子,為計深遠。
什麼都考慮清楚了。
文同照讀了滿腹經書,學了忠孝廉恥,卻沒有如同其父那般學懂隱忍的真諦。
縣令文仲光察覺不對勁之後,權衡實力對比,卻是不敢輕動,只是牙關咬得出血,面色脹得紫紅,嘶聲裂肺的吼叫著,真要動手攔阻,卻是不敢。
因為,他發現,對方是一點也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
完全不像以前那般,就算是威名傳遍岳州的法身高人廣法禪師,也對自己執禮甚恭,不敢得罪的模樣。
這次前來的廣明法師,那是百無禁忌。
就如惡狼一般,請他來,是要吃肉的。
這不,連主人家上上下下也要一塊吃掉了……
之所以,有著這等變化,前後有著鮮明對比。
到了這時候,文縣令哪裡還不明白。
估計還是在當日那一拜上面了。
拜了佛陀,敬了神明,他若有若無的感應到,自己失去了什麼,也得到了什麼。
如今怒髮衝冠、痛徹心腸,終於想明白了,自己到底失去的是什麼東西?
失去的是王朝氣運,大唐國威的庇護,得到的其實是一個「佛徒」的身份,其中得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文仲光看明白了形勢比人強的道理,心中滴血,暗暗籌謀著計策。
但他兒子卻是年少衝動,拎著寶劍就衝殺過去了。
「銀僧,大膽。」
他血貫童仁,全劍砍向胖大和尚廣明的光頭。
因為,對方正要對自家母親不敬,這還得了?
噗……
剛剛衝到一半,劍光還未及體。
就見廣明和尚嘴角咧開,一掌微微翻覆。
隨著他手掌虛虛下按,前方空氣之中無中生有般,出現一個水缸般大小的金色光掌,一掌無聲無息的落下。
文同照連人帶劍,從頭頂直到足底,整個人爆開成一團血污,四散分濺。
只留下繡衣華服,落在血污之中,分外惹眼。
「這小子是誰,倒是有幾分血性,錯過今日,倒是可以好好教導一番,做個護法武僧。」
廣明澹笑一聲,橫目掃視四方,凶光凜凜。
今日場景不太合適,他的想法,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掌控巴陵,從縣衙開始,決不能出現任何反對者。
同時,以一縣百姓為資料,改易心性,與信眾同參歡喜禪,強行突破金剛法身一關。
這才是天大的事情。
至於文仲光,廣明早就聽自家師兄說過了。
此人志大才疏,心思詭謀易變,如風中飄萍,牆頭嵩草,很好對付。
廣明當然知道,文仲光的打算,是以菩提院為刀,謀自家前程。
但他還知道,這位顯然是沒想過,誰為主誰為次,看的並不是誰的官大,誰的腦子轉得快。
看的,終究是實力,也是勢力。
誰強誰有理。
天上如此,地上何嘗不是如此。
「照兒……」
「不!」
被廣明抓住的婦人大聲痛哭。
文仲光也是雙眼流出血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竟然,竟然,走到了這一步,我,我真的該死啊。』
無窮的愧悔,燒昏了他的腦袋。
可是,他一動也不敢動,也不敢命令四周下人護衛動手。
因為,他怕死。
廣明十分欣喜於手中婦人的掙扎和悲痛,只覺自家歡喜佛光,似乎又明悟到大道真髓,悄悄然的又進了一步。
於喜樂中,見到悲憫,人間種種,皆為幻相,如夢,如幻,亦如電。
應做如是觀。
「太可憐了,就連我也不忍目睹,既然如此,文縣令,我就幫你一把。」
廣明滿臉不忍,面上全是聖潔慈悲之意,單掌合什,緩緩念著經文,一步步上前,身上氣以功,如索如光,緊緊固鎖著文仲光的身形,讓他動彈不得。
他嘴中經文不停,右手食中兩指緩緩點出,一股浩浩蕩蕩的粉紅佛力,就點到文仲光的眉心。
指尖觸及眉心,文仲光行是悲憤莫名,漸漸的就掙紮起來,面色扭曲,似乎不願忘記什麼,也想堅守一些什麼。
再過了一小會,文仲光身體的顫抖停了下來,雙眼詳和喜樂,面色平澹從容。
失去雙臂的身體,對他來說,似乎什麼也不是。
只是彎腰一禮,展顏笑道:「弟子參見法師,多謝點悟。」
「很好,傳令下去,焚香除穢,貧僧要參悟歡喜禪法,儘快發文宣告菩提院之德高澤廣,但凡有所冤屈者,儘管告上門來。還有,好好打聽,看看巴陵境內,哪家都有二八芳華,不可遺漏。」
既想馬兒跑,就得讓馬兒吃草。
廣明深知這個道理。
他想了想,就看到身旁不遠處桌旁,有著一雙斷手,上面血跡儼然,斷口還沒過去十二時辰,仍然駐留著一些生機。
「待我助你療傷。」
他忍痛捨棄了一點歡喜造化之力,一道粉紅光氣,點在雙臂之上。
那雙臂勐然竄起,粘在文仲光的斷臂口,收口貼合,血肉生長。
「上師高明,法力無邊,屬下敢不全力任事,但憑吩咐。」
文仲光萬般感激,勐然拜伏在地,宛如最虔誠的信徒。
拜過之後,他踏步踩過自家親兒子的血肉繡衣,走過自家妻子身旁,目不斜視,沒有多望一眼。
這心中竟然已經沒了半點凡塵俗念,讓人看得寒意大起。
一眾護衛家丁,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其中有一人,看上去,與其他人全無分別,但是,他的眼睛卻是微微上翻,以餘光察探縣衙一切,心中暗暗叫苦。
是的,這人就是張坤布下的棋子。
當日以五陰旗之五陰熾鬼,在縣衙鬧了一回之後,有感於耳目不靈,對縣衙的動向掌控得不是很精細,於是,張坤讓白龍會,以利誘手段在縣衙之中布下了三顆棋子。
其中有花匠,有廚娘,還有護衛。
這只是其中一個,受於文縣令親信護衛一員。
張坤眼前一面水鏡,飄在半空。
這是從小鯉魚天賦法術之中學得的「圓光鏡」,法術品級不算太高,精細操作就要看精神力強弱。
如今的張坤的精神力已經達到了三千點有多。
超出常人三百多倍,就算是修法層面上來看,也算得上是法力高深。
再加上他的每一分力量,每一絲基礎,都修練得紮實。
運用起來,自是妙手頻出。
小鯉魚雖然本事算不得很厲害。
但架不住人家出身好。
都不用拜什麼老師,練什麼奇功。
只要血脈覺醒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的就能領悟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法術,大神通。
莫道龍王無法術。
人家財冠四海,有什麼東西沒見過,又有什麼法術學不到?
除了一些獨門妙傳,大路性質的招法秘法,龍王血脈基本都懂。
雖然,菜魚小蓮,不見得用得出來,但只要把自己覺醒到的一些法門說出來,張坤自然有著本事,把這些東西一一具現,修練明白。
就如水龍吟的音波攻擊,碧波斬的水波運用,千層浪的疊力運用法門……他都一一掌握清楚。
還有,一些輔助的小法術,他更是運用得如臂使指。
就如現在正在使用的圓光鏡術,就很受他的喜愛。
把九玄心眼術結合鏡術,只在巴陵地界,有著自己親手布下的媒介,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這種偷窺法門,是心之所見,並不會擾動半點天地元氣,也不會引起別人警覺。
就算是以廣明這種離著金剛法身只差半步的強手,也是查覺不到什麼異樣。
此時就看得真切。
也看到了縣衙之內文縣令搬起石頭砸碎了自己腳的騷操作。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皮,啜著牙花子,「邪門,太邪門了。明明比起妖魔鬼怪來還要惡毒數分,偏偏還有著一種正大光明的佛性,我敢打賭,這是佛門被黑得最慘的一次。」
「哼哼,這菩提院的名聲臭得很,我雖然不清楚傳言來自何方,但是,從血脈記憶之中好像知道一點,這歡喜一脈噁心得很,就算是在佛門本門之中,也是深受眾人排斥的,更別提其他人了,但凡在路邊遇到了,直接打死就沒錯。」
小鯉魚哼哼說著,小嘴上已經可以掛穩油瓶,顯然是氣得狠了。
她哪裡看不出那個廣明法師的陰毒手段。
霸其妻,殺其子,並且,改易其心志,任意奴役。
竟然可以讓人連仇恨之心都沒有。
忘卻凡塵悲喜,這人還是人嗎?
人世間最悲慘的事情,莫過於此。
雖然,那位文縣令算是敵人,多番謀算己方,但是,眼看著這人落到如此下場,還是免不了心有戚戚。
假如,假如自己落到對方手裡,又會是何等下場。
小鯉魚忍不住就打了個冷顫,眼中全是殺意。
「相會,要不要偷偷摸上門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如此噁心之徒,多留他們在世上一天,都是一種罪過。」
張坤搖了搖頭,眼神微帶思索:「不急,且看看他們如何動作,小蓮,咱們雖然算是有了些本事,卻也不能小看了天下人。這廣明雖然噁心,手段卻是一點也不弱。」
他指了指水鏡之上,裡面映照出來的光影,光影流轉,胖大和尚脖頸間掛著的一塊帶著明黃色澤的玉石落入眼帘。
那玉石看上去只是平平常常的掛墜,也沒有太過惹眼的地方,但是,細心看去,就能發現有些不同。
那是一個不經凋琢,自然而然形成的人形,彷彿一男一女對面纏繞,似乎正在行著周公之禮,人形面部隱隱透出一種悲天憫人的氣像,讓人一見忘憂。
人生苦短,當,及時行樂。
這種韻味,就算是透過水鏡,僅憑石頭人像,都能感染人心。
尤其是小鯉魚。
只是多看了兩眼那塊吊墜,就已面紅耳赤,氣息紊亂,身體發熱,如同火燒。
「不能多看。」
張坤揮袖擊散空氣中的水鏡,一掌輕柔的按在小鯉魚的百會穴,清涼氣息汩汩傳入,平息她心中的邪念和燥血。
「廣明此人,修為絕不在我之下,更有著陣法護持,身旁高手眾多,明明看著就是囂張橫行,實際上,他小心謹慎得很,暗中布下了天羅地網。
一旦有人入侵他的身邊,很可能就會陷入陣法圍攻之中,而陣眼,就是那個吊墜。「
說到吊墜一詞之時,以張坤如今這種實力,都忍不住有些動容。
這東西,絕不是廣明銀僧可以自己煉得出來的,算是佛寶中精品了。
透過現像看本質,他算是看出來了,別看那塊玉石體積不大,其中卻是蘊藏著無數百姓心念之力,化為歡喜佛力。
也不知對方是動用了什麼手段,這種心念之力,竟能隨心調動,如今雖然靜如淵海,一旦動作起來,很可能會十分麻煩。
還有一點,張坤甚至不太確定,那傳說中的菩提院廣法禪師,到底有沒有來到巴陵?
大唐天策府,發現菩提院妖僧入侵巴陵,又到底會是什麼態度呢?
如果自己搶先出手,會不會落入魚蚌相爭的境地之中,被朝廷給一網打盡。
張坤可是明白得很。
自己的身份,現在其實也算是見不得光,算是不良人的一種。
此不良人,非彼不良人。
他早就不是捕快了,幫會之主,奪人家產。
不論正義與否,以朝廷層面嚴格來評判的話,也算是違背律法的狂妄之人。
換後世的話來說,自己這算是黑(和諧)社會。
如此身份,未經洗白的話。
真的可能被一同打擊了。
柿子選軟的捏。
或許,對方對付不了菩提院歡喜禪宗高手,直接搶先,把自己給幹掉也不一定。
對朝廷來說,這事對方不是干不出來。
現實比故事更荒謬。
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穩一手先,多積累點龍氣,看看能否再次提升境界。
說到提升境界,張坤就嘆了口氣。
達到罡武後期如意真罡境之後,他也算是看到了武道下一步的道路。
就如自己悄悄的四方打聽到的,如道家的元神境,佛門的法身境,武道修行,罡氣破關之後,也會有著一個獨特的層次,那就是神武境,化真罡為神力。
張坤並不清楚,這個神力凝聚出來,到底會比自家的如意真罡強到哪裡去,是不是有著獨特的妙用。
但他知道,自己想要提升到下一層次,需要的龍氣點,竟然再次翻倍,翻了四倍。
小關卡突破,三境相等。大關卡突破,就要四倍消耗,這是基本操作。
前面那些拳法的提升,提升四倍倒也罷了,隨便積攢一下就滿足所需。
但是,在罡氣境時,自己提升一個小階段,就已經需要花費1024點龍氣值,此時翻四倍,就是4096點。
而如今自己剩餘的龍氣值只有872點,差得實在太遠了。
殺黑虎幫幫主,以及造成的巨大的影響,也只是得了三百多點,足足要再殺十多個。
這種大事並不是什麼日常隨處能遇到的。
此時緩不濟及,暫時湊不夠提升境界的龍氣點數,也就只能等,或者說,就是熬。
看清了廣明的目的之後,再看清天策府的真實想法,再看看要不要插手其中。
火中取栗,是有風險。
張坤雖然很想正大光明的佔據巴陵一郡,再圖謀八百里洞庭,得到海量的百姓心念,讓龍氣點來得更輕易更豐足一些。
但是,卻不能操之過急。
有些事情,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真的做事太過操切,說不定會引來意想不到的危險。
這麼多年過去了。
張坤的天賦「神勇」,已是被生活磨得失去了所有稜角,去了所有煙火氣……
如果說,以前的勇烈,只是深入骨血,爆裂如火。
現如今,就是勇入心靈,隨勢而行。
平日中,潛藏於九淵之下,一旦爆發,就騰於九霄,銳不可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