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王佐之才,天子位格
「逆賊,該死。」
城內城外一陣沉寂,曹洪立刻反應過來。
他看到了一人一馬擊破城門,也看到了身後數千赤甲騎兵如滾滾洪流般涌了過來,看這速度,數十呼吸時間之內,就能衝進城門,大肆衝擊。
而自己城內只有八百虎豹騎,決計攔擋不住。
當然,就算能擋住這支騎軍也是沒用。
只要城池還是洞開,大勢無法改變。
吳軍二十萬大軍蓄勢以待,一旦全軍進城,許都城中的兵力,就算再多幾倍,也是一點用也沒有。
所以,無論如何,得把城門關上。
破門一將,總得擋住。
雖然,對方看起來很強很勐的樣子。
似乎有些打不過。
但是,曹洪並不覺得,對方能擋得住虎豹騎的衝擊圍殺。
『就算是呂布來了,被圍在其中,也得受死。』
曹洪一聲暴吼,打馬先行,身後虎豹騎化為滾滾洪流,勐撲而上,現在就是搶時間。
「不要,曹將…」
荀或大驚,一句話沒說完,就看到曹洪已經衝上去了。
然後,回的比去時還快。
只不過,回來的是腦袋罷了。
他騎著雪花烏蹄馬,揮舞著長槍,兇狠咆孝著前衝刺擊。
那槍堪堪刺到,雙臂彈抖,正準備發力。
一道血光早就掠過他的脖頸。
腦袋飛起半空,直直躍起十餘米,滾落在地,骨碌碌滾到荀或的面前。
「這又何必呢?當日那一戰,他一人一刀,就打得孟德麾下眾將都不敢出戰,最後也只能慌張逃竄……
曹洪啊曹洪,你總以為天下名將不過如此,別人名聲都是吹噓得來,暗地裡,想必還在嘲笑你家大兄吧,唉……」
看著曹洪腦袋兀自圓瞪雙眼,像是不敢置信,荀或搖了搖頭,正了正衣冠,緩緩前行。
對方已進城,打不打的,已經不重要了。
他似乎已經看到了事情的結局。
抬眼望去……
沖在最前的七八騎虎豹騎,已是悍然出槍,就算主將曹洪一招便死,也不能打滅這些人心頭的悍野凶戾。
喀察……
一連串脆響中。
身前嗡的一聲,赤紅巨馬之上,那人身周就出現一個若隱若現的金黃鐘形,符文流轉。
槍尖觸及,槍桿斷折,力量反震,那些敢於衝擊的騎卒,全都慘叫著倒撞下馬,被踩死兩三個,摔得半死的五六個。
這一次,隨後結隊衝上前來的餘下數百虎豹騎,才終於看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時人人心中震駭,慌忙勒住馬匹,再也不敢上前。
當然,城門處那源源不絕,湧入進來的紅甲騎兵,也是原因之一。
只見七騎突前,刀槍並舉,悍然衝殺,眨眼之間,黑甲虎豹騎就倒下一大片。
這支精銳,面對紅甲龍驤騎,竟然如同砍瓜切菜,不堪一擊。
……
面對不可能戰勝的敵人。
就算是以悍不畏死、凶勐強橫著稱的虎豹騎,也不得不見風使舵一回。
慫,不算恥辱。
這時明知不可為,偏要向前衝殺的,才算恥辱,那是蠢到無可救藥了。
張坤只是出刀斬了曹洪之後,就駐當街,轉首望著那層層宮闕處,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剛剛還有那麼多支長槍,已經刺到了他的身上。
甚至,頭上的玉冠仍然端正,髮絲隨風飄飛,沒有一絲紛亂,衣甲簇簇如新,也沒有沾上半絲血跡。
「文若,我知你心中存有漢室,忠心朝廷,但你真的沒必要追隨曹操的,他的野心,幾乎不加掩飾。我就不信,你就看不出來。」
張坤左手斜舉,攔住後方數千騎兵衝擊。
轉頭看向荀或。
這位也是大才,足可稱為國士。
與郭奉孝不同的是,這人很會守拙,一般不會鋒芒畢露,但他在政治和戰略上面的才華,卻是少有人及,被曹操稱之「吾之子房」。
他不僅能夠提出正確的戰略戰術、給予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正確政治方針……
還能分撥糧草、舉薦賢能。
可謂樣樣皆通,樣樣皆精。
因此,曹操多次出兵征戰,總是會讓他做後方的總調度官,是曹魏大軍出兵在外的堅強後盾。
少了郭奉孝,曹操等於少了一隻胳膊。
少了荀文若,曹操就是少了一條腿。
少一隻胳膊,最多不能打人,攻擊力弱了許多……可是,少了一條腿,他連路都走不穩當。
原來的軌跡中,荀文若擔任尚書令,被稱為荀令君,居中持重達數十年。
曹操明知道,這位心向漢室,與自己並非是一條心。
但還是只能用他。
想想也能明白這位的本事。
世人稱其為「王左之才」,一點也不算是瞎吹捧。
聽到張坤的話,荀或面露苦色:「我何嘗不知,就是如此,但是天下雖大,也只有孟德才能護住天子。也只有他,才能延續漢家江山。」
「自欺欺人。」
張坤嗤笑一聲,搖了搖頭,「如此苟延殘喘下去,又有什麼用處?明面上,漢室朝廷還在,可是,身為天子,卻連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國舅也是被人隨意斬殺……本王還聽說,天子整日里以淚洗面,心中恨意刻骨,卻還得強顏歡笑……
文若,你覺得,這樣的曹操,還算是臣子嗎?又何曾真的把漢家天下,放在心裡?」
張坤說的自然是前段時間,郭奉孝手下暗諜探來的消息。
天子暗下衣帶詔,讓董貴人的父親,車騎將軍董承聯絡外臣,想要從曹操手裡奪權。
結果,消息泄露,董承等人被當場誅殺,事後,董貴人連同肚子里的孩子也沒能保住,直接被殺了。
漢獻帝劉協,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沒有一點辦法。
這樣的天子。
與其說是天子,不如說是傀儡。
給那些心向漢室的臣子們,留下一個精神的象徵,給他們一個為了曹魏集團用心儘力做事的理由。
全都在掩耳盜鈴,伏完、孔融等人是如此,荀文若等人同樣如此。
而且,張坤還知道,這位漢獻帝悲催到什麼地步呢?他家伏皇后也被幽禁至死,他與伏皇后所生的兩個皇子被毒酒藥死,最後就娶了曹操的女兒曹節為皇后。
再然後,就是封曹操做魏王;
最後,被逼著禪讓帝位給曹操兒子曹丕,劉協被封為山陽公,漢朝就此落幕。
……
張坤一針見血,揭穿了荀或自欺欺人的鴕鳥心態,緊接著又道:「本王不想虛言誑騙你,說是會一生尊奉漢室天子,忠誠漢家天下。但是,卻能給獻帝劉協一個體面。
只要他禪讓退位,本王保他一個王位……不行大逆之事,總能安穩到老,並且,富貴傳家。如此對待,也算是對得起漢家數百年天下。不知,文若先生可能滿意?」
荀或一聽就明白了。
這是在招攬自己。
明著說是給漢獻帝劉協的優待,實際上是對自己這些心向漢室的文臣武將說的,降還是不降?是頑抗到底,還是太平交接……其實,要的只是一個態度。
「倘若我等誓死不降,不知王爺會如何行事?」
荀或沉默了一會,神情微帶恍忽的問道。
這些日子,他一直處於煎熬之中,寄希望於曹操身上,內心深處,卻又明明白白的知道,這位並不是什麼漢室中興大臣,他是有著自己的野心的。
但是,除了這麼做,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其他人,會不會更差?
如今各方諸侯全都兵強馬壯,天子本身又沒有實力和勢力,單憑天子自己,又怎麼可能收拾山河,重新恢復漢家榮光?
既防備著,又依靠著,這就是漢家遺臣對曹操的複雜情緒。
有時候,是看穿了真相,卻又不願意去相信。
「倘若誓死不降,那也好辦,無非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天下爭龍,諸侯征伐,可不是什麼請客吃飯擺家家,把反抗的力量直接殺光了,自然是天下太平,百姓安樂。文若先生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張坤坐在馬上,面色溫和,就如見到老友一般的侃侃而談……
話里話外,那股血腥殺伐之意,卻是讓荀或心中發寒。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不計毀譽……』
倘若自己一個答得不好,不但這滿朝忠心者全都得死,就連漢獻帝本人,也得伏屍當場……
同樣的是漢室天下就此完結,一種結局是還能留點體面,正式禪讓,得封王位;另一種結局是流血當場,斬盡殺絕。
怎麼選?傻子也知道。
荀或臉色陣青陣白,思來想去,終於還是整了整衣衫,推金山,倒玉柱,拜伏下去:「荀或參見主公,願效犬馬之勞。」
「好,好,吾得文若,如得子房也。」
張坤哈哈大笑,一把扶起荀或,再看四周虎豹騎和兩萬步卒,就見這些人全都下馬扔掉兵器,跪伏在地。
從這裡,也能看出荀文若的威望。
或者說,士子集團暗地裡的潛勢力。
荀文若的歸服,並不是只有他一人,代表的是一個階層,是帝國中層。
就如當日這些士族依附於袁紹、曹操一樣,從某些方面,也代表著天下歸心。
得了士族投靠,就有著一統中原的資格。
否則,一路舉起屠刀殺過去,天下仍然會太平,但卻會浪費許多時間,增加無數內耗,人心也不見得就那麼容易歸服。
這只是從大勢層面上得到的好處。
小處上面著眼,得到荀文若,好處一點也沒小到哪去。
這位對內政,對戰略方面,十分的擅長。
是真正的宰相級人才。
如今諸葛孔明,還窩在南陽郡鄧縣隆中草廬高卧,並沒有出山的打算,張坤也不急著請他出山相助。
有了荀或歸順,就可以拉攏大批的人才過來,如此,幕僚團隊,也終於慢慢成型。
他可沒忘記,這位可是出了名的,喜歡推薦人才的。
就連郭嘉都是他推薦到曹操的身邊的。
「文若,沒想到咱們還有一起共事的一天,真是可喜可賀。」
郭嘉喜滋滋的騎著小矮馬,跑進城來,見著荀或,連忙下馬,把臂歡笑。
「奉孝身子骨可是大好了。」
荀或先是一驚,仔細看去,就見到眼前這個精壯士子,原來是熟人,當下驚得差點失語。
這還是原來那個風一吹就要飄走的郭嘉郭奉孝嗎?
眼前這位紅光滿面,眼神凌厲,一身肌肉微微隆起的漢子,與當初那癆病鬼形象,完全就是判若兩人。
你以為「鬼才」郭奉孝,指的是他用計用謀十分詭譎嗎?
不是的,是因他看起來象只鬼。
明眼人一看,這人隨時都會暴斃,不叫他「鬼才」叫啥。
「哈哈,當然是大好了,可以與你手談三天三夜,都不會疲憊,文若可要試試?」
看到荀或搖頭,郭嘉正色道:「主公對外行事雖然酷烈,但是,對自己人還是極好的,文若既然已經成為同僚,就一心辦事,不要再多想其他。
依我看,不出三月,天下可平……曹操也好,袁紹、劉表也罷,全都不行的。他們都是因人成事,而主公呢,就算只他一人,也能俯視天下,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啊。」
『奉孝竟然對主公評價如此之高?』
荀或也有些震驚了。
他可是知道郭嘉的本事。
這人性情是放蕩了一些,但絕非夸夸其談的虛妄之士,但有所言無不中的,號稱能通人心,識詭謀,對天下大勢走向的判斷,還在自己之上。
既然他說了,不出三月,就能平定天下。
就不會拖到第四個月。
「文若有所不知,主公除了一武藝強橫的不似凡人之外,他竟然還有一個本事,精通人身穴竅,能控制氣血運行……
你看看那三千龍驤騎,就是白馬銀槍趙子龍領的那三千騎,剛剛也見著了吧,比起虎豹騎還要精銳十倍,個個都能以一當十,甚至以一當百。這只是主公花費三個月時間,練出來的騎兵。」
「原來如此。」
先前這一陣,荀或是看到了,紅甲騎兵進城之後,不但令行禁止,也頗為斬殺了一些虎豹騎。
只是一輪衝擊,虎豹騎就倒下數十騎……
出手的,只是當頭并行七員騎卒而已。
荀或還以為,這是其中的帶隊將官,聽郭嘉語氣,那幾位其實只是普通騎卒。
若是三千騎,人人都有如此磅礴氣血,強大武力,天下還有哪支軍隊可以正攖其鋒?
再看看,城外二十萬大軍。
荀或一時心亂如麻,又是慶幸,又是羞愧,一時之間,不知如何答話。
他想了想,連忙轉身追上張坤,急聲道:「主公若是前去宮中,務須緩圖,萬不可對天子不敬。」
「怎麼?」
張坤有些好奇。
這位剛剛投靠,莫非還想替天子多爭得一些權力,這樣的話,未免有些得寸進尺。
「微臣懷疑,天子手中還有一支厲害力量,不可不防。
曹孟德其實不是真心尊奉天子,暗地裡,也有著諸般手段……
這些我雖然不能盡知,還是了解一些的。
但是,每次行動,他都是鎩羽而歸……甚至,在殺了董承和董貴人之後,曹孟德已經半年未曾入宮。看他那情況,像是在忌憚防備著什麼。」
「此事本王已然盡知,是仙師左慈從中作怪,此人先前已然照過面,此行入宮,就是看看這位左仙師,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若是知情識趣,自然無事。若然真想從中作梗,本王不得不試試到底能否斬仙?」
張坤眼中深藏殺意,冷然說道。
三日前,在城外被人好一通威脅,那時的自己完全看不明白對方到底用的是什麼樣的手段,只能忍氣吞聲。
現如今,太平清領書,已經修練有成。
他想再看看,這位左仙師比起于吉,到底又強在哪裡?
當下,留下張昭等人收攏潰兵,安撫百姓,帶著三千騎兵,轟隆隆直奔南面許昌宮景福殿。
左慈如今仍然未見行蹤,張坤想來,這位應該並不關心許昌城破於否,他最關心的,還是漢室血裔本身。
只要劉協天子位格還在,不管對方是身為傀儡,還是大權在手,對他來說都沒有區別。
就算是劉協的子嗣被直接斬殺,他也不會理會。
那麼,他護著天子到底是什麼原因?
又有著什麼樣的圖謀?
很快就能知道了。
……
「你來了。」
「我來了!」
「你不該來的。」
隨著一聲嘆息。
臉色蒼白如紙的漢獻帝劉協身後,就緩緩走出一個懷中抱劍、麻衣葛布的老道士。
老道士面容雖然慈和,眼中卻閃著森寒冷芒。
他出現在景福殿中,無比的不協調。
可是,上至皇帝、皇后,下到文武官員,宮廷侍衛,全都沒有一點意外。
或許,並不是沒有感覺到意外,而是因為驚懼,不敢表露出半點不對。
張坤站在殿門口,九玄心眼已然打開……
他看到,殿內除了浮遊飄蕩的七彩稀薄能量,還有著影影綽綽的無數黑影。
那些黑影飄蕩著,嘶吼著,肉眼見不到絲毫,卻偏偏真實存在。
更能讓人感覺到。
以至於,殿內氣息,變得十分陰冷。
一步踏入殿中,嗖嗖冷氣,直往脖領深處鑽。
難怪,曹操近來一直不願入宮……
任憑是誰,感受過這陰冷刻骨,雖然不明白哪裡有問題,內心深處,還是要敬畏三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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