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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順水推舟

  張坤心裡念著自己的精神力漲進不快,好不容易得到一本疑似道門寶典,哪裡捨得放手,又是句句研讀,又是閉目輕誦,直背得口乾舌苦,都沒注意到天都已經亮了。


  他敢發誓,當年衝刺一百天的時候,都沒有這般刻苦。


  伸了一個懶腰,張坤坐起身來,拿著手裡的木簡又看了幾眼,終於不得不承認。


  自己就不是那種悟性逆天之人,不能隨便拿著一本道經,就能從中悟出驚天法術來。


  想當初學習六合拳時,也是王小丫同學一招一式教導,並且,把裡面的彎彎繞繞全都說明白了,自己才輕鬆入了門。


  至於後來的董公秘錄和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那兩本書,人家寫得圖文並茂,淺顯至極,那才是用來練功的秘譜。


  這黃庭內景玉經很可能就不是一本修練書籍,而是正正經經講道理的書籍,有著道與法,體與用的區別。


  沒有法門,沒有用途,只是根本,讀不懂,悟不通也是正常。


  「咣……」


  正失望之間,木門呼的一聲被撞散了架,一團火紅影子撲了進來,嗓子裡帶著絲絲哭音。


  「少爺,你沒死吧,你千萬不要死啊,要不,我怎麼對得起清寧姐姐。」


  這團紅影撞開木門,側身點地,身形挾著雪粒冷風,一閃就到了張坤塌前,一張臉就湊到了張坤的眼前。


  桃腮杏眼,柳眉瓊鼻,嘴唇紅得象是舔了血一般的嬌艷。


  明明應該是個憐花嘆柳的大美人胚子,眉宇間卻透著絲絲明朗之意,多出一些殺伐凌厲。


  她的肩上還斜斜露出兩支刀柄,柄上扎著紅絛。


  「呃……」


  湊得這麼近,呼吸可聞。


  張坤皺眉身子微微後仰,這時就發現,身著火紅夾襖的女人,其實只是一張臉生得精緻而已。


  她捧著一碗黑湖湖的,上面結了薄薄一層細冰的葯湯,纖長的雙手,布滿了紋路,開裂。


  身上紅衣也微微破損,看起來至少穿了三個冬天,洗得都有點褪色了。


  「你看你看,這是大好了嗎?還會用這麼嫌棄的眼神看著姐姐,哈哈……」


  女人甩了甩頭髮,甩去了上面的雪花,胳膊一抖,就把一個乾瘦小老頭甩在地上,「快給咱家少爺看看,到底哪裡不舒服了?我打探了半晚上,才找到你這個名聲還算可以的大夫,別跟我說水平不行。」


  「花四姐,你這話老夫就不愛聽了,華佗聽說過嗎,那是我師弟,現如今是世家朝堂的座上賓客……張長沙知道嗎?那是我師兄,寫出來的傷寒雜病論足以流芳千古……」


  乾瘦小老頭還要吹下去,見到花四姐快要抽刀出來恐嚇,才縮了縮脖子,上前看張坤。


  「沒病,這哪裡像是有病的人,跟你說的就不像。你拿刀殺我吧,殺我也是沒病。」


  老頭看了幾眼,又拿手把了把脈,突然撒潑打起滾來,委屈的哭了起來。


  「沒有病這是好事,你哭甚?」


  花四姐把刀收回,笑眯眯的把老頭扶了起來,「先前心急,得罪先生了,還請勿怪。這診費不會少了你的。」


  說著話,她就遞了一塊碎銀過去,遞到一半,眉頭就皺了起來:「不對啊,你也沒做甚,是我家少爺自己好的,哪用得著這麼多銀子。來來,這錢拿去沽兩桶酒,也夠花用了。」


  花四姐摸出幾枚大錢,塞到老頭的手裡,就不再理會。


  只是左瞧瞧右瞧瞧,上上下下打量著張坤,發現對方果真唇紅齒白,眼神清朗,不像昨日深夜突發急病那種面青如鬼的模樣,才終於放下心來。


  「那個,花四姐……」


  張坤腦子裡也沒個記憶,自己以前是什麼身份,身邊有什麼熟人,那是全然不知道。


  從眼前這情形看來,這位花四姐應該是自己身邊人,昨晚不在家,是冒著風雪出外面請大夫去了。


  這麼說來,自己經過虛空之門,把強大血氣精元壓縮在魂光之中,直接附體到這位身上,原本就是個死人了。


  半夜發病,嗝屁著涼,借屍還魂……


  大抵就是這麼個模式。


  當務之急,是弄清自己的處境,以及姓氏名諱,身份和地位。


  想要多獲得龍氣,甚至提升精神力,應對那些想想都不可抵抗的敵人,自己如今還弱了不只是一丁半點。


  「你叫我花四姐?小郎,你發燒腦子燒湖塗了么?」


  紅衣女人拿手來摸張坤的額頭,眼淚大顆大顆的就流出來,「以後,我怎麼去見清寧姐姐啊,她死的時候可是拖著我的手,讓我照顧好你的。」


  女人嗚嗚哇哇一通哭,哭得張坤頭皮發麻。


  得,名字叫錯了。


  他決定少開口,不是怕被人揭穿換了身體換了魂,而是的確不想看到這女人哭成一癱泥。


  「沒,我沒事,只是剛剛起得太急,叫順口了。」


  「真的嗎?」


  女人哭得快,收口也快。


  轉眼臉上就掛起了笑容,看起來很好湖弄的樣子。


  她端起手中冷掉了的葯,有些為難,想要倒掉,又有些不舍。


  乾脆咕都咕都自己喝掉。


  正喝完葯,門外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好像有許多人沖了過來。


  「什麼人。」


  花四姐伸手在腰間一抹,嗖嗖嗖,就有七八粒細個圓石隔窗打了出去。


  這腳步一聽就來者不善。


  「哎唷!」


  「圍起來!」


  「刀出鞘,弓上弦,不能讓人走脫了。」


  屋外傳出一陣人喊馬嘶的聲音。


  有人厲聲喝道:「蓮花,你不要胡鬧好不好,我等今日來四亭山清寧觀,並不是有什麼惡意……


  是元龍公子的命令,請三公子前去下邳,那裡良田千畝,商鋪數十,管事奴僕數百人,家兵八百……還有幾處宅子。三公子過去,掌管陳家產業,不讓其旁落外人,這是好事,還勸你不要誤了三公子前程。」


  「騙小孩呢?」


  花四姐柳眉倒豎,抽出雙刀在手,滿眼殺氣凜冽,沉聲道:「陳忠,這次上山不是你一個人來的吧,陳順呢,可是也曾趕到?帶了多少兵馬,欺負我們人少嗎?三哥,六弟,你們還沒到嗎?」


  「到了,到了,咱們彭城六傑,今日就掂量一下經義傳家的下邳陳氏,到底有多了不得。」


  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嗚嗚破風之音中,就聽得兵器咣咣碰撞之聲大作。


  還有箭失如雨嗖嗖射出。


  「還有我,四姐你跑這麼快做甚?早知道,在山腳下埋伏,也不至於被人堵在山上,壞了壞了,我打他不過。」


  一把尖細的聲音,飄忽來去,似乎在場中竄來竄去。


  緊接著,先前那叫陳忠的漢子,又開聲說話了:「誰不知道,陳家有子如龍,陳登陳元龍之名,四方傳誦……他如今赴廣陵擔任太守一職,位高權重,只想著帶攜自家兄弟一把,又怎麼可能坑害……蓮花,你們黃老一道學道是學壞了腦瓜子吧,總是把人心想得險惡。」


  這人說話斷斷續續的,想必與人爭鬥甚急。


  『下邳、陳家,陳登陳元龍……』


  張坤聽到這裡,終於大約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他前腳後腳,跟著花四姐出了殿門,掃眼一看,面色就沉了下來。


  「住手,你們就是這樣請人的嗎?」


  許是這個身體的身份還算有點說話的資格。


  隨著他一聲喝。


  觀前場地中的打鬥,終於停了下來。


  箭也不射了,兵器也收了回去。


  「少爺,這家人不安好心,自小姐去世之後,那老王八就沒把你當陳家孩子,竟然讓你擔任一個商鋪主事,當做下人對待,看不起人呢。咱們就算是一香一燭,侍奉道尊,也不去看他家臉色。」


  「是啊,山林市井之中,頗多真趣,快意至極。陳小郎不如與我等一起,也免得四妹整日里牽腸掛肚的,兩頭奔忙。」


  一個滿臉絡腮鬍須的三十左右漢子,手裡拎著雪亮大斧頭,呵呵笑道。


  旁邊一個身材矮小,右手生著六根指頭,捏著一柄小匕首的年輕人也在一旁笑嘻嘻插嘴:「依我看,你就跟著四姐一起走,咱兄弟幾人,怎麼也能殺出一條血路來。以後也不用叫陳實陳元真了,改姓孟也挺好的。小姐當年孟家也算是極有名望,雖然破落,不算辱沒你的聲名。」


  「這是樵三哥和文六指,別跟他們客氣,想走的話,陳家不死上數十人,也休想留得下咱們。」


  花四姐煞氣騰騰的說道。


  一雙杏眼已經沒有初見的溫和之意,四處掃視著,似乎想要看看哪裡兵丁要少一些,哪裡可以突圍?


  「不用的,蓮花,還有樵三哥、文六哥,陳忠陳順兩人只是來接我去下邳城享福,又不是離了徐州城就不活了。你沒聽他們說嗎?那裡良田千畝,家兵八百,還有管事奴僕數十。這麼大的家業,就扔在那裡不管也不是個事。」


  「少爺。」


  花四姐不敢置信的看向張坤。


  「蓮花,你與樵三哥和文六哥他們離開吧,也不用跟著,我這裡沒事。」


  張坤基本上聽明白了。


  蓮花也就是花四姐,其實是江湖遊俠,還有幾個兄弟,可以並肩作戰。


  而自己這個身份呢,名叫陳實,字元真。


  有個大哥,叫陳登,陳元龍。


  有個母親叫清寧,姓孟,跟黃老一道有些關係,不知為何嫁入了陳家,應該是妾室。


  後來因病去世之後,自己不受待見,庶子生活過得沒滋沒味的,受人欺辱多了,就乾脆回到了四亭山,當日母親靜修的地方。


  而蓮花呢,以前應該是孟清寧收養的孤女,所以,比自己大不了幾歲,有時自稱姐姐,有時叫自己少爺。


  這些年,應該是拖累了她不少。


  看看,都二十七八了,還在江湖上混著,當個遊俠,也沒說找個好人家給嫁了,這明顯是耽誤了終身大事。


  不用問,問就是因為要照顧陳實這個少爺,所以,沒機會,也不想嫁人。


  「我不走,你這書呆樣,我擔心被人害了。」


  蓮花都起嘴,看了一眼張坤直至此時,手中還握著的竹簡,很有些不開心。


  對於自身的危險,簡直沒有一點認知。


  整天就讀啊讀的。


  「這書啊。」


  張坤啞然失笑。


  昨晚初來乍到,還以為來到了一個有著修仙功法的世界呢,對這竹簡就寶貝得不行。


  結果呢,原來是三國啊。


  這光景,還是陳登剛剛接了許都曹操偽朝廷的召令,領了廣陵太守一職的時間段。


  腦海里看了那麼些閑書,終究還是有點用的。


  張坤至少知道,這時候呂布應該要丟徐州了,要被打得灰熘熘的逃到下邳城……


  然後,接下來就是陳珪陳漢瑜、陳登陳元龍這父子兩個玩了一手瞞天過海,把呂布玩得一愣一愣的。


  並且,聯合曹操劉備,徹底把呂布弄死在白門樓上。


  既然,陳家父子早就想要把呂布弄死,為何還要把陳家的血脈和管事等人,全都遷到下邳去呢?

  道理也很好理解。


  看看眼前陳忠和陳順兩員家將殺氣騰騰,生怕自己走脫的情形,張坤用鼻子也能看出來,這是拿自己這種「陳家血脈」去當人質了。


  此時的陳登應該還在呂布面前大表忠心,建議那位飛將軍把家卷和糧食金銀,全都遷到下邳去、


  這是挖了個大坑,就等著呂布跳。


  但是,要取信於人,想挖坑設陷,總得拋下誘餌。


  陳家兄弟,就是這塊香餌了。


  陳家父子擺明了態度。


  我的家小都在你的手裡,隨時可以擒拿斬殺,還信不過我陳家啊。


  於是,就信了。


  然後,就死了。


  張坤想想也替呂布感到傷心,這位被人騙得團團轉,算是蠢死的。


  不但把徐州讓給陳漢瑜鎮守,還對陳元龍沒有絲毫防備之心,把後路都交給他了。


  結果,一人吞徐州,迎曹操。


  一人當先鋒,直接帶兵攻擊……


  把呂布一杆子打到下邳城,被圍得死死的,就此上了絕路。


  『那麼,我在裡面,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呢?』


  『當然是人質啦,是香餌,是一個用過就死的工具。不用問,等事情發生之後,自己的結局就是被殺泄憤,殺個一千遍啊一千遍。』


  這年頭,世家都是這麼玩的嗎?

  張坤想著想著,就呵呵笑了起來。


  他正愁著沒地兒掙得龍氣呢。


  混跡江湖,當人門客或當人屬官,或者遊盪市井,又能傳出多大名聲,得到多少龍氣?

  杯水車薪了,完全不夠用。


  要玩,就玩一票大的。


  此時三國爭龍,下邳,或者說徐州,豈非最好的舞台。


  錯過了,著實可惜。


  那就不妨順水推舟,看看到頭來,誰玩得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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