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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陛下,你死到臨頭了

  殿前光影如沸,所有人眼中,都恍若看到了歷史畫卷展開。


  有人大聲怒吼,有人泣血狂嚎,有人橫槍勒馬,有人一躍而下……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這是春秋刀。


  竟然是大刀王五,他果然如譚維新所說的那般,早早的就躲在廣序帝所居養心殿斜檐之下。


  先前殺蠻族軍隊時沒有動手,斗宮猴子的時候,他沒有動手,只是張坤想要斬殺兩人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出手了。


  同時,張坤也終於明白,大刀王五以一介草莽身份,為何被稱為「京城第一刀」,又被稱為「傾城一刀」了,這刀意出手,就是春秋。


  一刀噼落,就是歷史滾滾洪流,不可阻擋,不可違逆。


  難怪,他只是以化勁強臟修為,其名聲,竟然還在大內雙雄、胖李瘦尹之上。


  其刀法、刀意對戰力的增幅極大,就算是高他一個小層次,面對這種攻擊,也只能退避三舍,根本硬斗不得。


  不過,越是如此,張坤心中越是感興趣。


  他自從六合、八卦兩門拳法融合之後,八卦拳更是練到了三次破限,五臟強橫至極,又生出刀意種子。


  這時,平日里修練,再想找出對刀練功之人,就已經極為艱難了。


  真正的對手不會陪他修練,一遇見就是生死搏殺。


  而如王小丫同學,那些鏢師鏢頭們,卻是差了一些火候。


  比起他來說,王靜雅修為還淺得很,揮刀對練之時,張坤得控制著力量、速度……刀意這東西,那就更加不必說了,總不能對自己人下狠手。


  因此,自從梅花拳元大先生死前傳下五蘊梅花斬,他練成之後,就只在對付安德烈之時露了一手皮毛。


  真正全力發揮,還未曾有過。


  這時見獵心喜。


  哪裡還肯退下。


  他張嘴大喝一聲,「保皇立憲,人人可殺,又哪有殺不得的人?」


  闖宮以來,頭一次,張坤出刀了。


  背上的刀光一閃,也不知怎麼就到了右手之中,身形微側,刀光如水漫開,浪花捲堤……


  [大海無量,千刀斬不盡。]

  刀光重重疊疊,斬進歷史畫卷之中,那春秋光影氣泡般碎裂,金聲玉振之中,兩刀微微一觸,張坤全身劇震,腳下連連踩碎三塊玉石磚塊,身形後仰。


  而大刀王五那魁梧身形,卻是倒彈半空,身體翻翻滾滾如同風車一般,刀光護體轉成陀螺,連轉了七八個大圈,才停下身形,單足立於檐上。


  低頭看刀之時,就發現,那柄青光瀲艷的青龍偃月大刀,如雪鋒刃之上,此時已然出現十餘個細小如米粒般大小的缺口。


  而他的右手手臂處,灰布衣袖,已是震碎如蝶,四處飛舞,露出如黑鐵般強悍右臂。


  「好刀法,好修為,為何不用出五蘊花開那招。」


  王正一有些生氣了。


  六合拳,梅花刀,刀拳雙絕,刀意莫測。


  他哪裡還認不出來人是誰啊?


  雖然蒙頭蓋臉的,聲音也稍稍有點變化,但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在京城這片地界,還有人用刀用得比自己更好的嗎?

  有。


  而且只有一個,那就是狂刀張坤。


  尤其是聽說他殺了安德烈的那刀法,已是到了刀意化形,顯象生靈的地步,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自己的春秋刀意,磨練數十年,不知斬殺了多少強賊大寇,也在戰場之上,浴血了無數個來回,才養成如此浩然刀勢。


  卻在刀意凌厲之上,比輸了。


  剛剛這一招,看起來,兩人都吃了虧,各自退去一段距離。


  但是,王五知道,其實自己已然落入了絕對下風。


  對方刀輕,自家刀重。


  比拼力量和刀意,自己竟然還要退得更遠。


  那柄百鍊精鋼長刀,算是精品,但也只是源順鏢局批量打造的好兵器之一。


  而自己手裡這柄青龍偃月,卻是出自名家之手,堅固鋒銳上面,不知勝過對方手裡的長刀多少。


  但就是如此。


  青龍刀刀鋒微微受損,對面那柄普通長刀,卻光潔如新,刀鋒如同絲線,完好無缺。


  誰勝誰負,一目了然。


  『他,到底是怎麼練的?」


  王五心中既震撼,又頹然。


  震撼於張坤的強大與年輕。


  頹然於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了沙灘上。


  不過,無論如何,廣序帝死不得。


  就算是自家鏢局的兄弟,道理,還是得好好分說清楚的,不可讓他犯下了大錯。


  想到維新變法,想到這個操蛋的天下,王五隻感覺心神俱疲,這一個兩個,都有著自己的主見,真是讓人操碎了心啊。


  「五蘊花開,花開見我,是必殺之招,王總鏢頭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張坤哈哈一笑,轉頭望去,就看到廣序帝那張微扭曲的臉,眼中已然掩飾不住的多了一些驚恐懼怕。


  「陛下,長夜苦短,天快亮了,我來送你一程。」


  他拖刀在後,踏步前行,身周寒霜密布,似有飛雪漫空,又有梅花綻開。


  刀勢未出,已是鎮懾人心,殺機滿天。


  他當然知道李懷義是誰,先前作勢殺人,也不是真的想要殺人,而是想要逼出養心殿中最後的底牌。


  李懷義,師從形意門,形意十二形練得爐火純青,其名聲還在宮保森之上。


  算是這位「宮猴子」的師兄吧。


  不過,他的年紀比起金猴要大上十多歲,有這等修為實力,也不足為奇就是了。


  之所以張坤知道這人,是因為,李懷義後來對青廷失望,離開京城,去了津門,與同道創建「華夏武士會」,宏揚國術,影響深遠,名聲響亮了一個時代。


  這位,其實也算愛國志士。


  並不是敵人。


  他此時來京,應該是受大刀王五所邀請,出力護衛廣序帝。


  所以,王五才說他殺不得。


  嚴格來說,這是自己人。


  李懷義的八卦門功夫,就不是跟尹伏學的了,而是直接傳承自董還鄉大宗師,平常教導是程門八卦程子敬,因為兩人年歲相差不大,所以師兄弟相稱。


  從這裡來論,又算是宮保森的師叔。


  兩人一脈相承,牽親帶故的,所以,當宮保森遇險之時,他是不得不救,也不得不拼。


  武林江湖之中,拳法派系雖然複雜,但是,有所成就者畢竟極少。


  這些高手,一論資排輩,攀扯師承,基本上可以扯上一些交情。


  就連張坤也不例外。


  假如他真是來殺皇帝的,這時,就免不得要給大刀王五幾分面子,就此退去才是。


  不過,他看起來是殺皇帝,其實不是。


  當王五、李懷義、宮保森齊齊怒吼著撲落過來攔阻,當廣序帝驚得全身癱軟,張嘴狂呼的時候,張坤已經化為一抹黑煙,直接破開花窗,刀光閃出無數點光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這一刀,由心血炸開,走的是極速道路,尤如火燒身,又如鬼探頭,讓人反應不過來的快捷。


  星星點點刀光一瞬間,就鋪滿了整座大殿,刀嘯如雷。


  大刀王五刀光雖盛,這時竟然找不準目標,揮不出春秋。


  而李懷義和宮保森兩人,更是連影子也摸不著。


  只是迷迷茫茫中,見到一縷刀光,明滅不定的,斬到了廣序帝的頸項之間。


  廣序帝已然呆住,眼中全是死灰一片。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就這麼死了。


  死得如此輕易。


  輕於雞毛。


  甚至,身邊的幾大高手,數百護衛,完全起不到半點作用。


  什麼雄心壯志,什麼爭權奪利,全都成了笑話。


  這些日子想著的那些變法事務,那些強國措施,那種日後翻盤,異日揚眉吐氣的野望,全都消失不見。


  『刀斧加身方自知,半生辛苦為誰忙?』


  這一刻,廣序帝想得很多。


  他甚至想過,如果自己沒有做了這個皇帝,是不是過得更快樂一些呢?


  珍妃又會不會活得好好的,在她的世界里,沒有那麼多刀光劍影,最後,也不會迎來如此悲慘的下場?


  劇痛並沒有出現……


  腦袋還在頸上。


  廣序帝「啊啊啊」了好久,連褲子都濕了,仍然沒有等到刀鋒過頸……


  他睜開眼睛,看向四周,不但是那些草包護衛們,就連大刀王五以及李懷義和宮保森等人,全都沒有向前。反而是愣在原地,目光獃滯的看向自己。


  視線游移,一青一白,兩道快子般大小的虛影,正在嘶嘶吞吐信子,圍著自己上下翻騰。


  如同長出雙翼一般的,圍著一柄如水長刀,兀自斗個不休。


  這刀光好像並不是要斬了自己,而是化做冰壁,繞身疾旋,飛雪片片垂落。


  死死擋住那青白兩蛇的攻擊。


  從那張開成一條直線的獠牙大嘴,他一眼就判斷出來眼前局勢。


  這蛇,是想咬死自己。


  廣序帝腦袋清醒過來。


  這兩條蛇剛剛好像是從自己桌面上的筆筒里鑽出來的,彈出來之時,堅硬高雅的檀木筆筒直接被鑽出兩個深深的坑洞,木片炸開淺紋。


  「救人,殺人,原在一念之間,這蛇很有趣是不是?陛下,你猜猜如果我不來的話,你會什麼時候死於蛇吻?或者說,什麼時候,被蛇所控?」


  張坤一直懷疑,廣序帝雖然年輕,雖然膽小,雖然未曾經歷過太多事務,但是,他絕對不是一個蠢人。


  剛開始的時候,造出這麼大聲勢。


  到後面關鍵時刻來臨,他就一點動靜也沒了。


  甚至,再不現於人前。


  這是一個皇帝該做的事情嗎?

  不是。


  所以,他要麼早就死掉了。


  要麼,就是被人控制住了,身不由己。


  按理來說,明明知道西宮那裡對他已經很是不滿了,都快進到要「闖園殺后」的地步,廣序帝不可不知道自己的危機。


  他身邊的保護人手肯定也很強大。


  再怎麼樣,都能弄出一些動靜來,讓人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死的,或者是怎麼敗的。


  事實還真的沒人知道。


  似乎這位就像是一個木頭般,直接就沒了反抗。


  以此推斷。


  在廣序帝的身邊,肯定有著不可抗力。


  是他防備不了,也對付不了的高手。


  平日里安穩無事,只是沒必要對他下手而已。


  並不是不能對他下手。


  所以,張坤闖宮,並非刺殺,而是保護。


  一石激起千重浪……


  自己的亂入行為,不但會打亂對方明面上的宮中布置,還會把對方暗中隱藏的手段給逼出來。


  告訴對方。


  『你再不出來,我就殺皇帝了。』


  大概就是這麼個想法。


  當那暗中潛伏的力量,見著廣序帝即將死掉,他們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隱藏在側,這時候再不動手,那也就不用動手了。


  無論是殺人、控制,還是救人,總得有點表示不是。


  於是,青白兩蛇出現了。


  鷹也出現了。


  鷹是白鷹,碎花黑點,神駿無匹,嘴利如鉤……


  窗戶木屑炸開,光影微閃,就已經抓到了張坤的天靈。


  快得讓人幾疑這是錯覺。


  直到利爪抓斷張坤的幾縷髮絲,觸及到頭皮,四周站立獃滯的王五等人,才開始反應過來,驚聲叫道:「小心,那是海東青!」


  王五脫口而出。


  因為,他看到,隨著這隻神駿無比的白鷹懸停半空,那兩條蛇也終於得了空隙,化為光絲,嗖的一聲就咬到了廣序帝的咽喉間。


  這一鷹兩蛇配合之妙,出擊之速,簡直比起化勁洗髓宗師,還要快上不少,也詭異許多。


  讓人難防難擋,腦子根本就轉不過來。


  「這就是所謂的神鷹吧,竟然通了人性。」


  張坤臉上不但沒有驚懼,反而露出笑意來。


  「早就等你多時了。」


  電光火石之中,張坤頭上的根根三寸長柔軟髮絲,本是趴伏不動,突然嗡的一聲,齊齊豎立,根根恍如鋼絲利針。


  氣血灌輸,髮絲如同最鋒利的劍光般,刺穿海東青的雙爪,震碎它那一雙可以穿石洞鐵的皮膚骨頭。


  彭……


  如炸雷轟擊。


  那鷹尖鳴慘叫著,身形比來時更快,嗖的一聲,化為光影從破開的窗戶處,又退了回去。


  閃了閃就沒入夜空之中,消失不見。


  「好傢夥,這種速度,怕不是一秒百米還多,比起我的身法速度都要快上許多。只是碎了它的爪子,翅膀都沒傷到,這下麻煩大了。」


  張坤一刀爆閃,全力揮斬,冷若冰霜般的刀意揮過,兩條蛇同時斷成四截,掉落地上,兀自亂蹦亂跳,在地上噼哩啪啦的掙動不休……


  他剛剛不是殺不了兩蛇,心頭感應到,總有一絲不對勁的地方,所以,也留了幾分餘力。


  當那海東青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來的時候,他以化勁強臟洗髓的內力,灌注全身毛孔,尤其是心意灌注到髮絲之上,出奇不意就傷到那神鷹,同時,分心二用,以最快的速度斬殺雙蛇。


  饒是這樣,速度還是慢了半步,沒能出刀追殺海東青。


  甚至,他連取槍射擊的機會也沒有。


  左手剛剛摸到腰間,按到槍柄,那鷹已經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是萬物教,長生主。」


  大刀王五滿臉慎重,解釋了一句,這鷹和蛇的來歷。


  他拎著青龍偃月刀,還死死的看著張坤,生怕他再次暴起,又把廣序帝直接揮刀斬殺。


  這個年輕人,心思百變,出手又快又狠,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


  更是看不出,他到底想做什麼。


  若是真的想殺廣序帝,他根本就沒有半點把握,可以救得下皇帝。


  這怎麼搞?

  王五一時之間,感覺到頭大如斗。


  「總鏢頭你這麼看著我做甚?」


  張坤扯下蒙頭黑布,露出一張清俊凌厲的面容來,眉分八彩,目銳如刀。他笑著看向幾人,抱拳施禮道:「先前不及表明來意,出手稍重,還望諸位多多包涵。」


  「不敢,張師傅身手高明,果然不愧狂刀之名,一人一刀,天下少人能敵。」


  李懷義似乎完全忘記了先前的危險和殺機,此時看到張坤真容,忍不住就大聲讚歎。


  如此年輕,又如此厲害。


  這人,能得罪嗎?

  吃飽了撐著吧。


  沒看見人家王正一,也是客客氣氣的,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把他真當自家鏢局的下屬,反而是如同兄弟一樣平等招呼。


  甚至,李懷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看錯。


  這位名震京師的大刀王五,號稱性子最烈,氣勢最強的刀客,面對張坤之時,竟然還有些小心翼翼。


  不至於吧。


  天不怕地不怕的王五,也有今天。


  宮保森不打架的時候,倒是溫和得很,站在那裡安安靜靜的,眼中沒有絲毫戾氣。


  只是這人好像不會笑,站在那裡抱著棍子慎重說道:「張坤,你比我強,我服。尹師身死雖然因為各自立場不同,身死不怨。但他終究對宮某有著授藝之恩……此恩不可不報,他日我修練有成,還會向你討教一二。」


  這人說話耿直,恩就是恩,仇就是仇。


  一點也不遮掩。


  甚至,他完全不在意,張坤是不是為了剷除後患,直接把他殺了。


  『倒是個趣人。』


  張坤笑了笑,點頭應了下來:「隨時恭候!」


  在另一個世界上,這位也是日後大名鼎鼎的武術家,因不滿青廷胡作非為,後來隱歸故里,授徒為生。


  算是對這個天下,灰心失望的一群人之一。


  報國無門,空留余恨。


  這種人,殺他沒意思,對方也不見得會為了尹伏而報仇。


  他自己都說了,各有立場,武林拼殺,死了正常。


  他一直護衛著廣序帝,想必也是變法一派。此時還信任廣序帝,相信他能讓國家,讓天下改變。


  血仍未冷。


  隨意寒喧幾句,張坤轉頭,再次看向廣序帝,見到這位面上又浮顯出自矜,突然就笑道:「陛下,你死到臨頭了,你知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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