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楊更臣成婚
楊家對於陳家的態度自從楊更臣之後轉變很大,因此兩家得以關係緩和,說實在的,以前兩家的關係緊張,其實最主要的是族裏那些場麵人之間的相互較勁兒,不管是楊家還是陳家都不缺老實巴交的莊稼人,對於他們來說不存在什麽矛盾,但是族長老爺們不對付,他們自然是也不能來往,現在兩家關係一緩和大家就感覺這樣也挺好的不是?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以前兩家人就算門挨門都見麵誰也不搭理誰,現如今不僅能互相幫忙,平日裏娘們兒們還能端著碗坐樹下說一下誰家長短,漢子們見了也能一起抽個旱煙,研究下村子哪個娘們兒長的好看,討論下都誰去偷偷找過村東頭的王寡婦。
人一活絡,就感覺到了和氣的好處。
就這樣,時間越長,楊更臣的簡單的策略就收到了大的成效,兩家人活泛起來了,誰家沒個紅事兒白事兒米麵之事?相互一走動,以後就真的是一家人沒有姓名之分了。
對於這些,楊更臣自然是願意看到了,但是陳家的那些族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看不慣了,他們就找到現在陳家的族長陳三崗,說楊家那小子自從楊大磐死之後,辦事兒都點不對頭啊,咱們陳家人不少都跟楊家走動起來了,這可如何得了?忘了祖上的仇怨了?列祖列宗們可是在天上看著呢,咱們陳家的組訓就是跟楊家勢不兩立,族長,咱們可不能就這樣放過楊家啊,再說,誰知道楊家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指不定背地裏又動什麽歪心思呢。
族中人跟楊家關係緩和陳三崗不是沒看到,隻是他故意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年紀跟楊更臣相仿,年輕人看事兒的眼光都活,他覺得跟楊家關係能緩和未必是壞事兒,鄉裏鄉親的跟仇家似的也不好,但是陳三崗跟楊更臣不同,陳家跟楊家也不同,楊更臣當族長,楊家不願意的也有,但是不好說什麽,畢竟他楊家族長一脈單傳沒有別人,但是陳家不同啊,族長一脈人丁興旺,提出來一個都是叔叔伯伯爺爺輩兒的,事情是複雜的多,所以他就觀望這些長輩們的想法,他們要是感覺可以緩和,他不介意順水推舟,但是長輩們要是不願意,他更必要因為這個得罪他們。
眼見著族中的長輩們都不同意,陳三崗也沒辦法,馬上就在村外的祖宗祠堂召開了全族大會,重新念了一下陳家的組訓,說誰要是再跟楊家走的近,以後這陳家祠堂就別進了,祖宗不願意見你們。
不讓進祠堂祭祖,這對鄉下人來說可是天大的事兒了,經此一鬧,本來要緩和的關係再一次僵持了下來,楊更臣眼見著形勢大好,被這麽一攪合心裏就憋屈,於是就想找陳家族長陳三崗去商量商量,有什麽結是解不開的?
但是楊更臣幾次親自上門,陳三崗都不見,這連一麵都不肯見,那這結就注定是解不開,楊更臣就再一次找到了林先生,想讓林先生給出一個主意,甚至楊更臣都對林先生說了,說要是陳家不再抱著祖上的那點仇怨不放,楊家願意出錢把陳家的祠堂給遷回來,畢竟兩家的矛盾,就在於當年楊家先祖楊奉賢遷了陳家祖墳這件事兒上。
林先生聽完一笑道:“你可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不提那陳家的祠堂還好,若是提了,讓陳家人想起當年的事兒,那這結就結死了去了。”
“那依您的意思呢?”楊更臣問道。
“慢慢來,陳家的人不想和,那是不知道和的好處,等到知道了,他們自然來找你,百年來的死疙瘩,想一天兩天就解開,談何容易?”林先生道。
有了林先生這話,楊更臣也就沒再多說,雖然陳楊兩家再一次的僵持了起來,但是其實暗中的關係已經跟以前大不相同,起碼很少見有兩家人罵的不可開交的時候。
楊更臣的家主地位坐穩當做牢靠了之後,所忙之事還是村裏的那些小事兒,不是說楊更臣沒想著走出村子去,而是說外麵兵荒馬亂的是真的出不去,就前些天還有消息說,那些外國佬把北京城給打了下來,皇帝老爺跟老佛爺都逃命去了,那皇上家的花園都讓外國人給搶了之後一把火給燒了,那大火都給燒了三天三夜啊!
皇上都逃命去了,你說老百姓還敢出門?
轉眼間已然過去三年,楊更臣已經二十三歲了,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更別說楊更臣是族長家境殷實,小夥兒倍棒不說還有威信,上門來說媒的人那自然是不少,但是楊更臣好像是壓根兒就對這事兒沒興趣一樣,說媒的人來他就擺下一張臭臉,一開始趙氏見他不願意也沒強求,但是趙氏著急啊,老太太一人閑著在佛堂裏清靜雖然是清靜,但是看著別家的老太太抱孫子她也眼氣不是?這人老了,都是想見著下輩人的。
這天,楊更臣忙完田裏的事兒,剛坐下吃飯,老太太坐在太師椅上對楊更臣說道:“李三莊李大嘴家的閨女我幫你應承下來了,那姑娘我也見過,不僅長的標致,女工也做的好。”
“不要。”楊更臣扒著飯說道。
“由不得你。”趙氏說道。
“我說不要就不要,你答應了他,明天我就退了去。”楊更臣在其他事兒上對趙氏可謂是孝敬,唯獨每次一說起這個事兒,他就是一副強驢脾氣。
“知道村裏人咋說你的不?你兩個耳朵也不聾,就沒聽見?”趙氏罵道。
“不管別人咋說,反正我不娶。”楊更臣胡亂的吃完飯,放下碗筷就去裏裏屋蒙頭睡覺,外麵人說他的他自然聽的到,有人說他不敢娶媳婦兒是不行,有人說他水路不走偏好走旱路,跟家裏的長工兌到一塊兒去了。
楊更臣蒙著腦袋,外麵趙氏站在門外說道:“下月初三,日子我定了,這次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你要是不應承下來,我就吊死在你房門口。”
楊更臣聽完,一夜難眠。
——楊更臣的這次婚事是趙氏一手操辦,初三那天,黑著臉的楊更臣被長輩們摁著頭拜了天地,又被幾個後輩兒給推著進了洞房,等到賓客散去之後,蓋著蓋頭的李二丫心都要從嗓子眼兒裏跳出來了,眼見著新郎官進了門,可是偏偏等不來他來揭自己的蓋頭。
這等了半天,李二丫透著蓋頭邊兒一瞧,隻看到一個背影坐在桌子上自酌自飲了起來,新婚的興奮和羞澀讓李二丫很難主動,但是一直到那人自己喝醉趟地上打起呼嚕,李二丫打開了蓋頭,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自己的男人。
與憧憬了不少日子的新婚夜不同,這男人就在地上睡了一夜沒起來,第二日,二人去給婆婆敬了茶,之後男人出門忙事兒,第二晚倒是沒喝酒,男人進來之後直接抱起一床被子道:“你也知道,我娶你是我娘一手操辦的,我不同意她就要吊死在我門口,但是娶了歸娶了,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既然來了楊家,吃的穿的自然少不了你的,兩口子房間裏的事兒,不能往外處去說。”
說完,不等李二丫說話,男人在地上鋪好了鋪蓋,躺下就睡。
這第三天,李二丫回了門,說啥都不願意回來,就是抱著自己的老娘一直哭,這事兒放在哪個女人身上能好受?李家人還以為二丫在這楊家受了多大委屈,李大嘴也是李三莊裏的大戶,李二丫頭上還有個哥哥,李大嘴就道:“明日你就送你妹妹回去,見著那楊更臣也說說他,再敢讓二丫受委屈,大耳瓜子抽他!”
執拗著不回來的李二丫還是被李家給送了回來,真見了楊更臣之後,李二丫的那個哥哥也隻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幾句,妹子身上又沒明傷,更說不出到底受了啥委屈,你說娘家哥能怎麽說?
又在楊家住了大半月的李二丫實在是受不了自己男人的不理不睬,再一次收拾了細軟回了娘家,她已經打定主意了,這一次回去就再也不回來了,到了娘家,娘家人肯定要問,她啥也不說,但是就算碰死在門柱上,也不在楊家受這委屈。
李二丫這一次鬧的情緒很大,李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能說閨女真住在家裏不走,問李二丫李二丫不說,問楊更臣,這個楊更臣也是跟鱉一樣一句話都拿不出來,後來幹脆道:“既然回去了不願意回來,那就別回來了,明日我把休書給送過來。”
一聽這話的李大嘴不幹了,我好端端一閨女嫁給你,整月還沒出呢就給休了,李大嘴的名字不是白來的,也不管女婿也是那九道河子楊家的族長,指著鼻子給大罵了一頓,罵完道:“嫁給你楊家了,就是你楊家的人,死也得死在楊家去。”
楊更臣走後,李大嘴的媳婦兒道:“閨女打小聽話,你也不問到底是咋回事兒,總不能把她往死了逼啊!”
“我逼她?真是楊更臣這小子讓她受委屈了,我李大嘴就算養她一輩子也得把她接回來,可是她啥都說不出來,你讓我咋整?不跟她楊更臣,也得說個理由啊!”李大嘴道。
當夜,李大嘴的媳婦兒找到了李二丫,母女之間算是兩個女人之間總能說點貼心話,不一會兒,李大嘴媳婦兒就從李二丫嘴裏套出話來了,她心裏一驚暗道:“外人都說那楊更臣不娶媳婦兒是不行,看來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不行,李二丫都沒試過,怎麽知道?
但是心驚歸心驚,李大嘴的媳婦兒劉氏也沒了主意,按理說這女婿對自己閨女不理不睬的,也難怪女兒心裏委屈,可是就這麽不跟了楊更臣這理由拿不上台麵,說楊更臣不行?這樣說汙了楊家的名聲那是斷然不敢,就算不怕汙楊家名聲,自己女婿不能人道就不跟了,那二丫也難免落個蕩1.婦的名聲,外人嘴邊兒的話就會說,嫁給男人就是為那事兒去的?
劉氏心中想了許多,不過還是對二丫說道:“哪怕他真的是有點問題,也不是大礙,有病就得治病,無上觀林先生那裏,娘明日就去幫你男人抓兩服藥去,要是吃了行咱就啥也不說,要是還不行,怎麽也不在他楊家守那活寡。”
“娘,守不守活寡的女兒不在乎,問題是他一句話都不願意跟我說,你說我以後怎麽活?”李二丫撲在老娘懷中說道。
——劉氏當晚沒有對李大嘴說這事兒,李大嘴的嘴大把不住風,這事兒要讓他知道了,估計不出幾日十裏八村都知道他楊更臣不行的事兒,到時候楊家來找麻煩那是裏外說不清楚,第二日,她收拾了點香表銀錢,去了無上觀。
燒了香去找林先生看病,林先生自然也知道這是楊更臣的丈母娘,不由的就請到了屋裏,問劉氏要看什麽病,本來劉氏打算的很好,真到這個時候也是個麵紅耳赤,一大把年紀了來找林先生開那方麵的藥,要是被誤解了還不羞死個人?
見劉氏雙臉發紅扭捏了半天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林先生問道:“夫人這藥,恐怕是給那新婚夫婦開的吧?”
劉氏不禁心驚道:“先生真乃神人。”
林先生笑道:“神人在廟裏供著呢,我可不是,事情大概我也猜出來了,楊更臣的病吃藥沒用,你回去吧。”
“先生也知道他身體不行,真的無藥可救?”劉氏嚇的臉兒都白了。
“他呀,身體沒事兒,病在心裏呢,夫人請回,三日後,讓二丫回來吧,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了。”林先生道。
劉氏千恩萬謝,給功德箱裏捐了好多銀錢,這才離去。
當年晚上,林先生讓人給楊更臣帶話,說邀楊更臣來無上觀裏喝酒,林先生相邀,楊更臣不能不從,天一黑他就到了無上觀,林先生早已備下酒菜,二人推杯換盞,不一會兒楊更臣就喝的麵紅耳赤。
林先生放下酒杯,問楊更臣道:“你可知何謂香火二字?”
楊更臣不明就裏,道:“先生說笑了,這我怎麽能不知道?”
“老人們看重香火,說要是香火斷絕無顏麵對列祖列宗,所以說這香火傳承乃是家中大事,但是誰都知道是大事,卻不知道為何大,按我的理解來說,所謂的香火就是輪回,香火在,家中輪回就在,打個比方,你死後,楊家香火在,有朝一日你就可以孩子的身份出生在楊家,所以說你楊更臣,可能就是你楊家祖上哪一輩兒輪流過來的。絕了香火就是絕了祖宗的輪回路,你說這事兒大不大?”林先生道。
林先生說到這裏,楊更臣大概就知道林先生要說什麽,他雖喝了不少,但是頭腦還是清醒的,不由的放下酒杯麵樓難色道:“我知道先生想說什麽,這事兒休要再提。”
林先生沒有發怒,而是道:“走吧,若是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
楊更臣站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楊家從楊奉賢開始,後楊如是,再有楊當國,哪個不是英雄豪傑之人?哪個比你楊更臣不是甩你十八條街?他們的命就不是命,就你楊更臣的命是命?你不敢娶妻生子,怕以為你要給親兒子換命,你爹楊大磐若跟你一樣的想法,此時你已經地上黃土一抔了,還能站著跟林某人喝酒?你若是要走,我不攔你,以後你來無上觀燒香,我不攔你,但是我林某不見這般無情無義不忠不孝貪生怕死之人。”林先生就算是說這麽淩厲的話,語氣依舊是不輕不重。
楊更臣跪在地上,放聲痛哭。
林先生摸著他的頭道:“人活著,不是活自己,就算你獨活著,身邊家人一個不留,有意思?你爹楊大磐可以為你而死,他死了,你活著,而你活著就是他活著,因為你身上流的是他的血,香火傳承,就是命的延續。你不是笨人,有些話,你明白。”
楊更臣站了起來,抹著眼淚道:“林先生,楊家真的能八代單傳一世榮華?”
“廢話。”林先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