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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扣指問長生

  估算著京城楊家的人就快要到了, 馮金巧把楊當國帶到了佛堂之中, 對著裏麵楊家曆代先祖的牌位, 把楊家這幾代人的詛咒告訴了幼小的楊當國, 也多虧了楊當國的懂事與乖巧, 換做平常的孩子, 不說能不能消化掉這麽多恐怖的東西,估計也會給嚇成魔怔。


  “當國, 奶奶知道你還小, 但是你可是楊家咱們這一支唯一的男子漢,奶奶老了, 有些東西需要你用肩膀扛起來, 你娘百靈給你起這個名字, 可不就是一人當一國的意思? 現在奶奶以你自豪,別的孩子跟你一般大小還在光屁股玩耍, 可是咱們當國卻已經要扛起楊家了, 京城的本家就要來帶你, 這是你的機遇, 到了那裏之後好好學藝,楊家的詛咒既然外人幫不了咱, 用你娘親的話來說就是求人不如求己, 奶奶就等著你學成歸來的那天。”馮金巧語重心長的對楊當國說道。


  八歲的楊當國攥緊了拳頭對馮金巧狠狠的點了點頭道:“奶奶放心, 當國是男子漢。”


  而京城楊家的人, 終於還是來了。


  就算是心中早已經知道楊當國要被帶走學藝, 這對於楊家來說也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真的要把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帶走, 馮金巧還是有萬般的不舍, 楊當國一走, 似乎抽走了這個老太太的魂兒, 好在時隔這麽多年, 此時的楊家已經不是當年的楊家, 隻能算是九道河子的鄉紳地主, 也並沒有太多的事物需要打理。 而楊當國走後, 馮金巧更是把楊家的事物慢慢的交給親近之人打理, 自己在佛堂裏深居簡出。


  送走楊當國, 可以說是馮金巧為楊家做的最後一件事, 在佛堂裏, 馮金巧每每想起婆婆劉氏的那句話, 楊家的女人苦。


  苦是苦, 可是苦中也有樂, 楊家男子雖然短壽, 但是各個都是響當當的男兒, 不是嗎?——馮金巧每次都這麽安慰自己, 要真的算起來, 楊甲第還是幾代裏最沒用的孩子,為情死最為轟烈, 也最為不值, 畢竟當時楊甲第的死太過不負責任, 幾乎讓楊家萬劫不複。 可是馮金巧從未怪過楊甲第, 她把這一切歸根於命。


  楊甲第的死, 是成全楊當國的命。


  甲第不死,何來當國?

  ——楊家的這兩位仆人帶著楊當國回京, 實際上京城楊家每個人都並不把這個孩子當回事兒, 雖同為楊家, 但是京城楊家身上流的可是楊筠鬆的血, 那是血脈貴族仙人後裔, 他們都把接這個孩子回家當成了老家主的遺願, 而這個遺願也並非這個孩子骨骼清奇根骨奇佳, 而是為了報當年一救之恩, 所以每個人都想著這個孩子到家族裏, 估計也是打發幾本典籍學一下了事, 畢竟楊家的典籍吃透幾本回到洛陽以此謀生也非難事, 說不得還會成為當地有名望的風水先生。


  雖然對楊當國並不看重, 但是一路上楊當國的乖巧伶俐還是讓這兩個家仆非常喜歡, 從離家門雙眼含淚都要安慰自己奶奶不要哭就能看出這個孩子超出同齡人的堅強, 一路上更是聽話懂事, 這讓這兩個家仆都想, 要是自家的熊孩子也能跟這楊當國一樣乖巧多好?

  半個月後, 一行人抵京到達楊家,不管對楊當國如何的不看重,但是畢竟算是楊功讚的幹孫子來, 楊文廣也為了轉移一下楊家對他不滿之人的注意力, 還是設了一場家宴來為小當國接風洗塵, 當然接風洗塵之後也要順便確定一下楊當國要拜誰為師學習風水堪輿之論。


  楊家能一直以來作為風水界的魁首地位, 這跟禁地之內的不傳之秘有很大關係, 但是不傳之秘隻能家主修行,楊家的兒郎們走出楊家各個都能獨當一麵, 卻是與楊家的家教分不開, 作為一個風水家族, 楊家從不缺乏財力,尋常人家孩子學堂的四書五經在楊家隻是偏課,孩童們從小都修風水一課, 楊家一家幾支各有課堂, 每年有年試, 正跟風水界的辯證大會一樣, 幾支的幼童也要進行比試,由族中的長輩擔任考官, 以前獲勝者族長會獎勵禁地典籍一本,所以楊家的年試也是非常熱鬧, 現在族長都無能修禁地典籍就更別說獎勵一事, 但是作為分支的榮譽, 楊家的年試還是楊家頭等大事。

  所以, 幫楊當國拜師, 其實也是決定讓楊當國跟著楊家五門中哪一門來修行。


  對於這陌生的場麵陌生的人, 特別是一個九道河子的鄉下小子一下子來到了這樣一個頂級的風水家族, 楊當國還是有點緊張的, 一直都坐在楊文廣之側, 兩個小拳頭裏麵已經噙滿了汗。


  他有點想家了。


  但是他不能回去, 他來, 載著母親和奶奶的夢的。


  酒足飯飽之後,楊文廣站起來說道:“諸位族人,想必大家也都知道, 家父臨終前收有一幹孫子, 並且有遺言要此孩童收入楊家學藝, 從先祖楊公傳下風水術以來, 楊家都以風水濟世, 我們這一脈也未曾有外人進家門過, 但是家父被歹人暗害而死, 臨終所言文廣不能不聽, 不聽則為不孝, 也是至家父於不義, 所以今天秉承約定, 已接這幼童前來, 好在這幼童也是楊姓, 與我們楊家也算是一脈相承, 我看此子眉目清秀想必根骨不差,趁著今日大家都在, 哪家願意做這孩子的引路人?”


  “文廣, 既然是老家主的遺願, 咱楊家肯定是要收的, 但是怎麽說也是外來的孩子, 總要看看有無根骨, 若是有, 楊家傳授也未嚐不可, 若是沒有卻要帶他入行, 豈不是誤了人家一生前程?  我可是聽說了, 這孩子可是家裏的獨苗苗, 未來也是要扛門市的。”楊家一門門主楊功臣道。


  現在楊家五門人, 家主一門無番號, 而其他四門以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為名, 青龍門門主為楊功臣, 白虎門門主為楊玄德, 朱雀門門主楊四娘, 玄武門門主楊延昭, 其中朱雀門的門主則是唯一的女性,但是你要是因為她是女人就小看她那你就真的是瞎了眼。


  不說別的,單說朱雀門連續六年年試奪魁就證明此人的能力。


  而楊功臣所說的看根骨, 其實就是楊功祿臨死前對楊當國所做的扣指問長生之法, 這是一種玄而又玄的法門, 扣脈就可知有無入玄門的根骨。楊家的每個心生孩童到入學之時都要接受扣脈之法, 若是審核過關則可入堂修習風水, 若是毫無半點根骨, 那在楊家可是丟人之事, 要複雜楊家之雜物, 也就是說當下人。


  楊當國一聽這個鬆了一口氣,馮金巧曾經告訴過他, 楊功祿當年就扣脈之後決定收他入楊家, 所以他感覺自己應該能經此考驗, 馮金巧也是一直以來都這麽認為, 她甚至認為楊功祿當年收楊當國為幹孫子, 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應該是因為他感覺到了楊當國的不凡。


  既然楊功臣如此說了, 楊文廣也不好說什麽,就道:“那就請幾位門主來扣脈,誰挑中就是誰的。”


  說完, 楊文廣低下身子摸了摸楊當國的頭笑道:“小家夥兒別緊張, 楊家的每個孩子都要接受這個考驗。”


  楊功臣敢直接稱呼家主名諱, 就知道他可以說是楊家現在最不滿意楊文廣之人,他大大咧咧的走到了楊當國麵前, 一手提起楊當國的手臂, 把胳膊提了起來扣上脈搏, 沉吟片刻之後丟在桌子上道:“ 玄德, 你來。”


  楊玄德走了過去, 扣脈過後也是放了下來, 搖了搖頭。


  楊四娘雖為女性, 但也雷厲風行, 把脈之後放下, 默不作聲。

  三人都看著唯一一個沒有把脈的楊延昭。 楊延昭咳嗽了兩聲,走路略為虛浮,他雖與那個赫赫有名的楊家將齊名, 但是卻不勇武, 並且從小體弱多病, 但是楊延昭根骨奇佳,被楊家看做可以與楊慶之比肩的天才,隻是天資被身體拖垮,加上他這個人懶散又是與世無爭的性子,慢慢的就失去了天才的棱角。


  也有人說, 楊延昭年輕時暗戀楊四娘苦苦追求, 但是楊四娘卻愛上一進京趕考的舉子, 後來舉子不幸染病身死, 楊四娘發誓終身不嫁, 這才讓楊延昭受了情傷一蹶不振, 這一點除了當事人之外無人知道真假, 但是楊四娘和楊延昭都一生未婚配卻也是事實。


  楊家四門人中, 楊功德野心最大, 楊玄德是一個老好人, 楊四娘爭強好勝, 那麽楊延昭則是一個與世無爭之人。


  此時的楊當國被三人扣脈之後撇下, 心中已是緊張到極點, 坐在凳子上瑟瑟發抖, 楊延昭走上前去, 拍了拍他的腦袋對他笑了笑, 不知為何, 這讓楊當國感到格外的溫暖。


  楊延昭與其他三人一樣把脈, 卻是動作溫柔, 把上脈之後許久, 也不放下也不說話。


  “六郎, 看出什麽沒?  莫非楊怪才有獨到之處, 認為這個平庸之人有入行根骨?”楊功德笑著叫道。


  平庸之人這四個字, 瞬間讓楊當國小臉煞白。


  他抬起頭看著楊延昭, 幾乎是用渴求的眼神看著楊延昭, 他隻希望眼前這個讓他感覺到親切的人能說出與別人不一樣的見解。


  楊延昭放下手, 還沒說話, 那楊功德又叫道:“六郎, 我知道你心軟, 但是這人要收入你門下, 不僅連累你這一門年試成績, 雖然你這一門年年墊底, 可是這也是個拖後腿的不是?  而且你可不能誤人子弟。”


  這時候, 楊當國轉過頭, 兩隻憋滿血絲的眼睛噙著淚瞪著楊功德道:“閉嘴!”


  誰都沒想到, 這個外地小孩兒, 竟然會忽然發飆。 楊功德一怒道:“哎呦, 榆木疙瘩的資質, 說你兩句還不服氣?  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個小兔崽子, 就憑你, 還想入楊家學風水?”


  楊功德平日裏對楊文廣頗為不敬, 但是楊文廣真的有點無可奈何的意思, 如今看他被一孩子訓斥, 不由的暗樂, 他攔住了楊功德道:“ 功德, 何必跟一孩子計較自掉身份? 再說孩子說的也沒錯,  你既已把過脈,延昭還沒決定, 你不好再多嘴了。”


  楊功德也是啞口無言, 隻是臉色非常難看, 幹脆一拱手道:“得, 算我多話, 但是我青龍門絕對不要這孩子, 我在這裏多說無益, 告辭了!”


  說完, 楊功德竟然真的帶著青龍門眾人離去。


  這時候,楊延昭低下身, 摸著楊當國的腦袋道:“ 孩子, 我聽說你家就你一個男丁是不是?”


  楊當國點了點頭。


  楊延昭歎了口氣道:“孩子, 你的確沒有入這行的根骨, 我真收了你才算是讓你誤入歧途, 當然, 這不是伯伯說你不聰明, 我看你麵相骨骼, 是個不凡之人, 伯伯在京城有故交乃是名動一動的大學問之人, 我可送你去他處讀書, 以後考取功名也可光宗耀祖, 更可撐起你家門庭, 你看可好?  這其中的一切開銷, 都由叔叔包了。”


  楊當國聽聞此言, 再也忍不住, 哇哇大哭起來。


  他來京城, 不為各人名利, 不為學風水名動一方, 而是為救楊家。


  如今被批為豪無根骨,這讓八歲的楊當國再也無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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