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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前山遽已凈(1)

  越人的營地,在邯鄲東北方的一片小湖邊,依山傍湖,本是趙氏的一個莊子,留出了一片地方給他們安營紮寨,易傾和石飛原本就住在莊子里,這裡距離邯鄲不過幾十里,既方便來往,又隱蔽安靜,混居在趙氏營中,更不易被發覺。


  可這次離鋒帶人前來踏營之時,明目張胆地打著秦軍的旗號,毫不客氣地縱馬闖營,趙兵主將自然知道秦國公子乃是主家座上賓,哪裡敢與之對抗,只能先派人回去送信,自己則先行退避三尺,與之交涉。


  秦易和秦均則毫不客氣地讓人將營中的越人盡數綁了起來,其中唯獨石飛的反抗,讓他們遇到了些許阻礙。只是離鋒一看到石飛的劍法,原本一直冷眼旁觀,忽地讓人都退下,親自上前,三招之內,便將石飛擊敗。


  石飛自從向青青學劍之後,在越軍之中,已是罕有敵手,卻沒想到今日竟會如此慘敗,後來離鋒放他去找易傾,他仍是滿腔不忿,認定自己是一時疏忽方才落敗,若非易傾以死相逼,他亦不願就這樣回去認錯。


  認錯,就等於求饒,作為一個劍士,一個武者,這種屈辱,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可對於易傾來說,連越王勾踐都能忍下為奴之恥,他自縛請罪,又有何難?


  為了越國的復興,他們已經做了不知多少事,絕不能在這最後的關鍵時刻,因為一時意氣而功虧一簣。


  然而這會兒看到營地起火,他們還是忍不住悲憤交加,催促著趙毋恤加快速度,趕去救援。


  青青雖繞了個大圈子,卻因為單人匹馬,仍是比他們早到一步,卻見濃煙滾滾之中,兩撥人馬正打得不可開交,其中一批人身穿黑衣蒙面,將秦國的黑甲狼衛團團圍住,放箭擲矛,縱火潑油,無所不用其極。


  離鋒自從上次在衛國南山被蠻族偷襲之後,身邊的狼衛便換了一撥,人數也多了一倍有餘,都是從秦軍之中百里挑一的好手,此番敢於前來越人營地拿人,也是看準了他們不敢反抗,而趙氏更加不會出手,方才如此膽大。


  可沒想到,他們方才拿下了越人,讓石飛去找易傾,便突然冒出這麼一群黑衣人來,一來便亂箭齊發,若非他們久經戰陣,只一個照面,怕是就要吃了大虧。


  多虧離鋒反應敏捷,先擋住了一撥箭雨,然後讓手下圍成圓陣扛起護盾,方才沒造成太大的傷亡,饒是如此,那些被俘的越人,來不及閃避之下,倒下了一片,不知死活。


  那些黑衣人眼看他們結陣相抗,以秦軍的實力,他們根本攻不進去,乾脆就放起火來。


  離鋒指揮著秦軍一步步朝湖邊走去,既要防備箭攻,又要擋開火把,幾乎每走一步,都會有人倒下,連他自己都親自上陣,獨擋一面。


  秦軍見公子與自己並肩而戰,頓時士氣大振,一口氣衝出數十步,終於靠近了小湖邊,一面沿湖借水,三面圍擋那些黑衣人的攻擊,倒是稍稍輕鬆了一些。


  離鋒卻知道,這士氣可當以一時,卻並不持久,若是那石飛自己逃之夭夭,並未帶回易傾和趙毋恤,那他們在這裡堅持下去,這些黑衣人就借著手中利箭火把,便可活活將他們耗死在這裡。


  除非,他們可以借水而逃,或是殺出一條血路。


  否則,當士氣耗盡,他們都只有死路一條。


  他的劍法,能以一當十,若是平日里對上這群不敢露出真容的宵小之輩,根本不在話下,可如今,在箭雨之中,他卻無法保證自己能躲得過這千百箭后,殺入敵人陣中。


  上一次在南山被蠻族伏擊,尚有青青趕來相救,這一次,只怕就算她知道了,也不會……


  他心中剛剛泛起一股黯然之意,忽地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下意識地一抬頭,便看到一道劍光如長虹貫日,從那奔馬之上,橫貫半空,一劍,便斬斷了十多支火把,那火把頭斷落下來,火花四濺,燙得那些黑衣人慘叫不已,立刻丟開火把,拚命地扑打著落在自己身上的火苗。


  眼看他們陣型大亂,離鋒也顧不得心中激蕩之情,立刻一揮劍,沖了出去。


  「跟我殺出去!上!——」


  他的親隨也都是久經沙場之人,懂得戰機稍縱即逝,敵人這一霎出現的亂子,箭陣出現漏洞,轉眼就會填補,而離鋒此刻卻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如一把利劍,直刺敵人陣中,所過之處,血肉橫飛,出手之狠辣凌厲,全然不留一絲仁慈。


  秦易和秦均幾乎同時衝上,護在他左右,為他擋住兩側攻擊,三人便如一把楔子,如狼似虎地殺過去,一時間當真是所向披靡,無人能擋。


  那些黑衣人頓時陣腳大亂,完全沒想到,這些秦軍突然爆發出如此強大的戰力,一時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失去了弓箭遠程壓制之後,被離鋒帶人殺入陣中,一旦近身,他那把鋒利至極的寶劍便如切瓜斬菜一般,殺得他們毫無抵擋之力,形勢瞬間被扭轉翻盤。


  等到趙毋恤帶人趕到之時,秦軍已然開始打掃戰場,滿地的殘肢斷骸,血流成河的場面,讓人望而生畏,再看那些個渾身浴血,猶如殺神一般的秦軍時,都不禁後背發寒。


  離鋒卻根本顧不得與他們說話,而是衝上前去,四處尋找。


  他明明看到那氣勢如虹的一劍,為他解圍,可等他殺破敵陣之後,卻怎麼也找不到那一人一馬,彷彿那一劍本是自天外而來,只為破陣解圍,轉眼便已消失不見,似乎根本就不曾存在過一般。


  秦易安排好人收拾戰場,找出活口,一轉頭看到自家公子失魂落魄地到處亂走,根本無視趙氏和石飛等人,不禁有些擔憂,急忙上前,低聲說道:「公子,趙將軍已經帶人過來,是不是先跟他們說一聲……」


  「你剛才看到了嗎?那是青青的劍!」離鋒卻打斷了他的話,出神地望著遠處,喃喃地說道:「那一定是她,是她救了我們!可她為什麼不肯現身相見?是不是……是不是她還在惱我?」


  「公子……青青姑娘如今尚在趙府守孝,應該……應該是您看錯了吧?」


  秦易略略有些尷尬地看著他,他也看到了那猶如天外飛仙般的驚鴻一劍,在他平生所見之人中,的確除了青青之外,再無人能有這般疾若閃電的劍法,可自家公子剛剛求婚被拒,青青姑娘本該在趙府之中守孝待嫁,又怎會突然出現在這荒郊野外之地,就算真是她,如今也斷然不能承認。


  離鋒一皺眉,剛要斥責於他,忽地見他拚命地向自己使眼色,心底忽生警覺,抬頭一看,正好看到趙毋恤急匆匆地朝他走來,剛走到近前,便沖他拱手一揖,歉疚地說道:「在下一時不察,竟被這中行氏餘黨勾結齊國姦細混入邯鄲,險些傷及公子,還請公子見諒!」


  「中行氏?齊國?」離鋒一怔,問道:「你認得這些刺客?」他原本還以為是那些蠻族餘孽,可看那些人箭陣嫻熟,身形卻不似蠻族,近身之時的戰鬥力更是相差甚遠,便知這些人另有來頭,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中行氏與齊國人。


  趙毋恤點點頭,有些心有餘悸地說道:「中行氏先前勾結齊國人,挑起我族人內亂,後來又妄圖篡位叛國,被我們逐出晉國之後,那些餘孽便投奔了齊國。只是沒想到,他們竟如此膽大包天,敢在我趙氏之地,行刺公子。


  想來,那些奸賊定然以為離鋒前來邯鄲,是為了秦晉聯盟之事,若是與趙家聯姻,必然讓趙氏實力大增,他們想要報仇便難上加難。可若是在事成之前,刺殺了離鋒,那趙氏便脫不了一個「保護不力」之責,必然要收到秦王的報復,如此一來,中行氏便有了反攻之機。


  他們想得不錯,也抓住了時機,卻沒想到,那驚鴻一現的一劍,來去無蹤,卻全然破壞了他們的計劃,讓他們功虧一簣不說,還被趙毋恤當場抓住。


  趙毋恤與中行氏交戰多年,兩家原本也是通家之好,主事之人多曾相見,他方才一到,便看到被秦均抓住的黑衣人一看到他,便面色大變,急忙咬舌自盡,卻被秦均卸掉了下巴,五花大綁起來。


  那黑衣人若不如此驚慌失措,趙毋恤也未必會注意到他,可如今自盡不成,反被秦均發現並懲罰,還讓趙毋恤看清了他的臉,立刻將他認了出來。


  那人便是中行氏第二代的七爺,中行荀卯,乃是家主荀寅之弟,年歲與趙毋恤相當,當初也曾有過往來,可自從趙鞅擊潰中行氏和范氏,將他們從邯鄲趕出晉國,甚至一直追殺至朝歌,逼得他們家滅族散,最後不得不投靠了齊國,國中領地則被趙魏韓三家吞併,趙鞅甚至藉機將晉國輪執六卿三軍改成了四卿二軍,徹底沒給他們兩族留下任何翻身的機會。


  這中行荀氏也是晉國的世家大族,就算被逼逃亡齊國,亦有不少人手留在了晉國,此番收到消息,得知秦國公子親至邯鄲,要與趙氏聯姻,頓時就起了心思,說動了齊王,借兵趕來行刺離鋒,以免秦晉結盟,壞了齊王的爭霸大計,屆時趙氏的實力倍增,他們想要報仇,就愈發艱難了。


  離鋒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這些刺客的算計之心。只是他這會兒一心想著要找到青青,並無心思聽趙毋恤講趙家與那中行氏的恩怨,當即便說道:「既是如此,就請趙將軍清剿這些餘孽,離鋒尚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公子留步!」


  眼看他抬腳就要走,易傾卻著了急,向前一衝,可被綁住的身子無法平衡,險些摔倒在地,多虧石飛眼疾手快,方才拉住了他,他卻狠狠瞪了石飛一眼,掙脫他的手,沖著離鋒深深一禮,說道:「易傾見過公子。今日易傾方才知道有人借越女之手,傷及貴使,還望公子明察,此事絕非越國所為,公子如若不信,易傾願一命相抵,以證清白。」


  離鋒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輕哼道:「你以為,一死就可以證明此事與你無關么?你的命,能抵得了我大秦使者之命么?」


  他原本對越國無所謂好壞,留著越國牽制吳國,也是他父王當初與晉國商議的結果,可後來得知勾踐竟然對青青動過心思,還縱容齊、燕兩國間客合謀算計青青,便對這些以忍辱負重為名,實則不擇手段的越人沒了好感。如今更是得知他們以蠱毒操控死間,厭惡之情幾至頂點,哪裡還願浪費時間聽他告罪。


  易傾被噎得無言以對,一抬眼看到他眼中滿滿的厭惡之色,不禁有些心慌起來,低聲下氣地說道:「小人之命,就算一文不值,但公子若是因此放過真兇,豈非讓真兇快意,而讓貴使白白受那蠱毒之苦?」


  「真兇?」離鋒寒聲說道:「就算有人從中搗鬼,但你敢說,那蠱毒不是從你送去的越女身上得來的?那可是你們越國獨家所有的蠱毒,難道這也是冤枉了你?」


  「這……」


  易傾額上冷汗涔涔而下,支吾地答道:「這蠱毒本是用於那些越女身上,以保她們別無二心,並不會傷及他人。這其中定然有人做了手腳,方才會累及貴使。公子如若不信,可派人檢查其餘越女……」


  「不必了。」


  離鋒經此一役,也意識到此事別有內情,只是不願給這些越人好臉色,當即便回絕了他,轉身便走。


  「公子……公子……」易傾還想追上去,去被秦易和秦均伸手攔下。


  「公子尚有要事,請留步!」


  石飛憤然說道:「那我們的人呢?既然知道此事與我們無關,還不放了我們的人!」


  「你們的人,你們自己去找吧!」秦易冷哼一聲,說道:「就算不是你們有意為之,此事也與你們脫不了干係,公子如今已放你們一條生路,如若再糾纏不清,就莫怪我們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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