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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川上風雨來(6)

  「如此說來……青青與孫家,豈非有殺父之仇?」


  離鋒狐疑地望著趙毋恤,這等事說出來駭人聽聞,可細細想來,其中卻有諸多破綻,便忍不住問道:「既是如此,當初你們又為何會應允他們的婚事?」


  趙毋恤苦笑一聲,說道:「我們若是早知此事,自然不會答應他們的婚事。這也是他們定親之後,我們收到越國來的消息,方才知道我十九哥因何而死。只可惜,如今我們說的話,青青未必肯信,這丫頭已經被孫奕之那小子給哄得六親不認,壓根聽不進長輩們的話。其實,不論如何,她也是我們趙家的人,我們做什麼,還不都是為她好?」


  「越國來的消息?」離鋒眼神一凜,冷哼一聲,道:「可是那身懷蠱毒的越女?」


  趙毋恤一噎,抹了把額上的冷汗,說的:「那幾個越女乃是越王送來的貢品,在下實不知那越女竟身懷蠱毒,若是知道,怎麼也不會送予白大人的……」


  離鋒一想到白尹居然敢私下裡找趙毋恤要人,只怕錢也沒少要,若非如此,也不會落得今日下場,這種自尋死路之人,他也不想再追究下去,乾脆揮揮手,制止趙毋恤再說下去,「記住你說過的話,該怎麼做,不用我說。以後,白尹若是派人找你,你便讓他來找我。」


  趙毋恤沒想到他如此輕易就放過了這件事,連連點頭,又忍不住問道:「不知……白大人如今可好?要不要我再找些藥材補品……」


  「不必。」離鋒輕哼一聲,說道:「死不了就行。」


  趙毋恤一聽,趕緊尋了個借口告辭。顯然離鋒對白尹不滿,特地要給他點教訓,他若是留下,白尹醒來,想起那越女的來歷,只怕又要找他的麻煩,倒不如躲得遠遠的,等離鋒收拾了白尹,看那廝還敢不敢仗著秦國之勢來耀武揚威。至於答應離鋒的事,原本就是他早打算要做的,對於這個侄女,他早沒了當初想利用時的好心情,而是充滿了怨懟和恨意。


  若不是她,他如今還是父親心中最得力的兒子,可如今,趙鞅對青青的重視程度,幾乎已超過了他這個親生子。


  自從下宮之變后,趙氏傳承已不似其他世家一般單看嫡庶長幼,而是全憑個人本事。趙鞅早在幾年前便已將嫡長子趙伯魯丟在新田任了個散官,單看其餘諸子各展所長,不惜餘力地培育子孫,為得便是從中擇優而傳,以免一旦他出了事,趙家無人能繼。


  趙毋恤這些年來格外努力,無論是處置代國之事,還是經營晉陽,都讓趙鞅十分滿意,方才會將邯鄲趙府交給他,原本在父親心中近乎完美的形象,如今卻因青青的出現,而大打折扣。如今眼看著趙鞅年事已高,若是在這關頭壞了事,真是功虧一簣。


  青青並不知離鋒那邊出事,竟與趙家有關,安葬了爹娘的遺骸之後,她心中也算是放下了一件大事,整日便關起門來,以守孝為名,將那些心思各異的叔伯嬸娘和姐妹們統統拒之門外,唯一放進來的人,便是趙無憂。


  她自忖尚未去尋趙無憂的晦氣,這廝竟敢找上門來,便毫不客氣地開門將他放了進來,一拳便向他打了過去。


  趙無憂暗暗叫苦,還得慶幸她孝期之中並未佩劍,否則他的小命今日定然不保。他自知理虧,也不敢閃避,任由她打了幾拳,又一腳踢飛出去,摔落在地上,口中一股血腥氣湧上來,險些就要吐出血來。


  「怎麼不還手?」青青狠狠地瞪著他,說道:「別以為裝死我就會放過你!」


  趙無憂抹了把唇邊的血跡,苦笑道:「青妹若是有氣,儘管打,我絕不還手。只是今日來找青妹,當真有要事相告,等你聽我說完,再打無妨。」


  「誰是你青妹,少亂叫!」


  青青冷哼一聲,說道:「什麼要事,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枉我阿娘當初對你那般好,你卻跟著趙毋庸一起坑我!」


  趙無憂嘆了口氣,說道:「你也知道是他逼我,我不比你在家主心中的地位,若是違逆長輩,輕則跪祠堂,重責打死丟出去都有可能。趙氏子弟過百,根本不少我一個。青青,是我對不住你,你要怪我,也是我應得的。只是前日越國來人,與小叔私下相會,怕是要不利與你,你這幾日,且小心一些。」


  「越國?來的是什麼人?」青青聽得越國二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當初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越國人,在姑蘇幫著離火者出頭,他們卻害得她成了殺害孫武的幫凶。在越國她被范蠡請去傳授那些越國劍士劍法,原以是為國出力,卻沒想到被勾踐盯上,險些要納她入宮為妃。那些人以復國為名,口口聲聲君臣大義,用得卻是一些不擇手段的法子,從西施的美人計,到孫武之死,甚至連阿娘的死,也與他們脫不了干係。


  這等心思深沉險惡之人,她還是生平僅見,原以為到了晉國,遠隔千里,那些人那些事都已過去,卻沒想到,竟然還有人陰魂不散地跟來算計與她。


  趙無憂當初也在苧蘿村待過一段時間,作為昔日九歌之一,他與越國也曾有過聯繫,方才認得此番來邯鄲的越使,只是趙毋庸戒心甚重,他並未打探到那人的來意,只知道他送了幾個越女給趙毋庸,有過一次長談,之後趙毋庸便派人盯著青青和孫奕之,顯然是針對他們二人,他因上次作證之事對青青心懷愧疚,方才趕來給她報信。


  「那人名喚易傾,乃是越國文種大夫的親信之人,昔日也曾為離火者,擅長用毒,你可要小心。」


  「離火者?用毒?」青青忽然想起一事,她一直未曾查明,到底是何人利用自己害死了孫大將軍,歐鉞為離心蠱所控制,根本身不由己,她可以不去怪他,可那個背後的始作俑者,會不會就是這位易傾易先生呢?


  趙無憂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見她忽然走神,以為她也擔心,急忙安慰道:「不過你放心,他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你下毒手。越國若沒了咱們家的支持,早不知被夫差滅了多少回。他若敢動你,家主絕不會輕饒了他。」


  青青瞥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複雜。


  這個堂兄,從初次相識開始,就時好時壞,若說他是個好人,一旦觸及他自身利益,便會毫不猶豫地將她出賣。可若說他是壞人,他終究還是冒著風險前來報信。


  若他徹底地只為趙家做事,自私到底,她也無需如此糾結,乾脆地將他痛打一頓丟出門外便可,偏偏他又是道歉又是報信的,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反倒讓她下不了手。


  「知道了,你回去吧!」


  收回了手,青青看了眼他眼上的淤青,估計他明日定然會渾身酸疼,也算是那日背叛她的一個教訓,今日就此了結,也算承了他這個人情。


  趙無憂艱難地爬起身來,拍拍身上的泥土,腆著臉看著她問道:「青妹,你這是……不怪我了?」


  「哼!」青青白了他一眼,轉身朝房裡走去。


  「青妹……噯!青妹你等等!」趙無憂一瘸一拐地追上前去,厚著臉皮問道:「以後我是不是還能來跟你練劍?」這大半個月他連這院門都不敢進,生怕她在氣頭上,一劍過去,他就得躺上幾個月,今天總算能找到借口來挽回關係,一聽她鬆口,立刻趁熱打鐵地要再進一步。


  「不怕死你就來。」青青冷冷地丟下一句,進屋,咣地關上房門,差點撞上了他的鼻子。


  趙無憂卻不但沒生氣,反倒笑了起來。


  肯搭理他,總好過視若無物。這個堂妹的脾氣他已經摸透了七八分,雖是不通人情世故,倔強耿直,卻也單純善良,嘴硬心軟,尤其吃軟不吃硬,最不喜人強迫她做事,小叔正是觸到了她的底線,方才與她鬧得那般僵持。


  他不過是挨了幾拳,卻已將先前之事揭過,若是能找出易傾此行的目的,再幫她一把,說不得就能重新挽回青青對他的觀感,成為他日後最有力的支持者。


  趙毋庸如今是趙家最得家主器重之人,卻因為青青之事,一再出錯,他已看到了家主的態度變化,顯然不能再犯小叔犯過的錯,好在他還年輕,輸得起,也等得起。


  青青回到房裡,走到爹娘的靈位前跪下。為了守孝,她已經讓人將房中原本的擺設盡數撤去,只留下一桌一案,布置了個小小的靈位,每日憑弔。


  在供桌上擺著的,除了祭品之外,還有一把黑色的鈍劍。


  「阿爹,阿娘,請恕女兒不孝,這一次,女兒一定要查出真兇,用他的血來祭奠孫大將軍!請你們保佑女兒,幫師兄找到解藥,讓他可以安心回家……女兒不能靜心守孝,但女兒會一直想著你們……」


  她在靈前低聲輕語,細細地將自己這一年多來的經歷娓娓道來,彷彿面前仍有爹娘活生生地站著,傾聽她的心聲,陪伴著她,守護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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