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沉魚記> 第五十三章 高枕觀浮世(5)

第五十三章 高枕觀浮世(5)

  青青先將魏蕪娘交給了醫師診治開藥,跟著孫奕之走了出去。


  孫奕之一邊吩咐司時久去安排人手,一邊聽她說起今日在醫館的見聞,以及孟孫何忌中蠱毒之事,她原本就覺得其中或有關聯,只是她久居山野,不如他見多識廣,故而便將心中疑惑都一一道來,想聽聽他的看法。


  趙無憂正好在外面候著,先前看到孫奕之一陣風似得衝進內院,他是外客,不便跟隨,只能幹著急,如今見兩人出來,便急忙迎了上去,說道:「怎麼樣?情況嚴重嗎?」


  青青嘆了口氣,說道:「孔夫人還好,只是有了身孕需要調養。孔老爺胸口中箭,傷及心脈,加上之前失血過多,我雖然幫他點穴止血,只怕也沒多少用。除非……能找到神醫扁鵲。」


  「又要找他?」趙無憂皺起眉來,「他被孟孫何忌的事鬧得已經離開,此人行蹤不定,誰知道上何處尋他啊!」


  「我去找!」孫奕之斷然說道:「但凡走過必有痕迹,當初我能找到他,這一次也能。只是……」他看了眼青青,輕嘆一聲,道:「青青,要勞煩你幫忙照看伯魚兄,在我回來之前,盡量保住他的性命。」


  青青點點頭,「我儘力而為,但他的身體太虛弱,我不知道能支持多久。」


  孫奕之凝視著她,終於還是忍不住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哪怕旁邊的趙無憂用刀子般的眼神瞪著他,他亦視若無睹,輕聲對她說道:「對不起,才見到你,又要分開……等我回來,就陪你去晉陽。」


  「你快去吧,」青青只覺得他的手格外的燙,用力握著她的手時,那種熱度從掌心一直傳到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麻酥酥的感覺,使得她的耳尖也有些燒得發燙,臉上不自覺地泛起一片緋紅,聲音也低了幾分,「你的傷還沒徹底好,自己腰多加小心,多帶些人……早些回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孫奕之終於忍不住,用力一拉,將她拉入懷中,重重地抱了一抱,然後便放手,轉身,飛快地離開,走得時候,連頭也沒回一下。


  青青卻被他這魯莽的動作驚得整個人呆住了,站在那兒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直到趙無憂伸手在她眼前來回地晃,她這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在幹什麼?還不回去?」


  趙無憂笑了笑,說道:「我當然是在看你!傻妹子,被人佔了便宜都不知怎麼回事的,就知道欺負我!」難得看到這個厲害的妹妹如此呆懵的一面,什麼事也擋不住這會兒看笑話的好心情。


  「討打!」青青頓時惱羞成怒,抬手一掌過去,趙無憂急忙閃過,笑著說道:「好了好了,我幫你去查找那些越女的情況,青妹就手下留情,若有事,讓人去雲來客棧留話便可!」孔府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只怕孔丘也沒心情搭理他,他還是先辦正事要緊,若是再出什麼岔子,只怕真要引火燒身了。


  青青見他大笑著揚長而去,氣得頓足不已,只覺得臉上熱得不行,朝周圍看看,好在孔府中的人都去內院里,這前院也沒什麼人在,只是一想到孔鯉和魏蕪娘,心又冷了下來。


  若不是她先前避諱男女之別,先進去給孔鯉看傷,或許他也不至於被那個蠢女人誤拔箭重傷。她心中懊惱,只覺得到了這個地方,束手束腳,遠不如當初自己在山中來的自在快活,可孫奕之說過,人生一世,總不免要與人往來,尤其是孫家這等世家大族,就算只剩下他一人,那些人情世故,依然少不了。


  或許,她與這些世家大族,終究不是一路人。


  「青青姑娘?你為何在此?」一人急匆匆地衝進門來,差點撞到她,急忙站定之後,認出她來,意外地問道:「孫師兄呢?」


  青青認得這人便是孫奕之的小師弟曾參,年紀與她差不多大小,卻持重老成得多,見他手足無措汗流浹背的狼狽模樣,反倒有些意外,問道:「他回來過,現在去找神醫扁鵲了,你跟著他回來的?」


  曾參點點頭,有些慚愧地抹了把汗。


  他們在丘府接到消息,說孔鯉中箭受傷,一行人便匆匆往回趕,只是在城中不便騎馬,除了一輛牛車之外,他們都沒有代步之物。孫奕之便說他腳程快,先行一步看看情況,曾參少年心性,自是不服,便跟了上來,可沒跑出多遠,就被甩得無影無蹤,這會兒他才跑到,人家都已經轉了一圈離開了。


  其中差距,別人或許不知,可他自己已是心知肚明,至少在武學一道,他是拍馬也趕不上這位師兄了。


  青青一看他的臉色,便猜到了幾分,也不多說,便將孔鯉的傷勢簡單說了下,讓他等著接應孔師一行人,她還要幫忙照顧魏蕪娘,說罷,就徑自去了內院,留下曾參一人在原地發獃。


  曾參自幼聰穎過人,又拜得良師,可謂少年得志,為人亦是至誠至孝,深得師長喜愛,只是如今少年心性,自從見到孫奕之後,便總想著一較高下,如今輸得灰頭土臉,方開始反省自己近日的莽撞舉動,這一想,就呆了半響,直到孔丘被子羽等弟子扶進中庭,他兀自在沉思之中。


  「子輿……伯魚他……他怎樣了?」孔丘一看到他如此「沉痛」地站在庭中發獃,心下一沉,有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腳步一個趔趄,若非子羽及時扶住,他便連站也站不住了。


  曾參猛然清醒過來,一看便知他定然誤會了,急忙上前扶住他,說道:「老師莫慌,已經請到醫師在為師兄診治。裡面有青青姑娘照看著,奕之師兄也去找神醫扁鵲,師兄定能平安康復的。」


  孔丘連連點頭,只是一雙手都在顫抖著,他此生只得孔鯉一子,老妻已去,在外十四載,都未曾照顧過家中子侄。孔鯉雖資質平庸,倒也踏踏實實,只是成親十幾年來,一直未曾生養,如今年近五十,尚無一兒半女,若是就這麼撒手去了,他這一脈,就此斷絕。


  白髮人送黑髮人,千古傷心,莫過於此。


  走到房門前,他又有些懊悔,若是前些日子,孔鯉夫婦搬入府中,他不是沉迷書籍之中,而是與他們多些來往,一敘父子之情,或許孔鯉也不會外出受傷,引致如此慘狀。


  子羽和曾參扶著他走進房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三人心中都沉了沉,待看到醫師的臉色時,就越發的緊張起來。


  「敢問醫師,我兒傷情如何?」


  那醫師上門之時,已知道傷者是孔丘之子,孔丘曾任魯國大司寇,深得民心,雖然十幾年過去,可越是日子難過之時,大家就越發懷念當初的時光,他認得孔丘,一見之下,亦是忙不迭地行禮,有些愧疚地說道:「在下醫術不精,只能暫時止血,然病人失血過多,耽誤太久,已傷及心脈肺腑,請恕在下無能。」


  青青在一旁見孔丘眼神有些渙散,眼看就要暈過去,急忙說道:「也不是沒得救,就看孫大哥能不能及時請回神醫扁鵲。我在這兒先幫他護住心脈,再用藥吊著口氣,或許能等到他們回來。」


  這一口氣大起大落的,孔丘修養再好,也有些按捺不住,顫顫巍巍地上前幾步,走到榻前坐下,伸手小心翼翼地拂過孔鯉的面頰,忍不住落下淚來。


  「伯魚……阿爹對不住你……」


  當年,他成親一年多,便喜得貴子,儘管官職卑微,魯公都派人送來一條鯉魚,故而給兒子起名為鯉,然而,後來隨著年歲漸長,他忙於教授弟子,忙於為政治國之道,卻忽略了自己的兒子。伯魚性情忠厚樸實有餘,機智不足,偏生孔丘僅此一子,這些年來,能守住家業,不為三桓所欺,亦是不易。


  十四年不見,如今相見才不過半月,他竟遭此意外,怎能不讓孔丘痛徹心腑?


  「是什麼人?什麼人竟對你下此毒手?」


  「回……回老太爺,是……是意外……」旁邊一個女子跪伏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說道:「老爺今日受季孫大人之約,前去季孫府上敘事,沒想到……沒想到有人行刺季孫大人,結果那刺客無眼,卻害老爺中了一箭。」


  「季孫氏……」孔丘只覺得一陣頭暈腦脹,咬了咬牙,又接著問道:「為何不當場醫治,卻要拖延至今?」


  那女子懦懦地看了青青一眼,怯生生地說道:「先前是找不到醫師,方才抬回家中,後來……後來婢妾替老爺拔了箭,這位姑娘卻在老爺身上不知怎麼戳了幾下……是婢妾無能,沒有照顧好老爺,婢妾該死!婢妾該死!嗚嗚……若是老爺有事,婢妾也不想活了……」


  「你碰過伯魚?」孔丘望向青青,微微皺了皺眉。


  「是!」青青毫不畏怯地回望著他,坦言說道:「中箭之人若無完全把握,不得隨意拔箭,箭一拔出,不能及時止血,必死無疑。若我能早些不避嫌疑,進來替令郎療傷,或許情形尚不至此。」


  「你懂醫術?」孔丘眼中帶上了幾分懷疑,「從何學來?」


  「一半從師,一半自學。」青青坦然道:「我們在山中,可沒有醫師,平日里摔摔打打受了傷,都是自己採藥,孫大哥昔日受傷,也是我替他醫治的。先前我是替令郎點穴止血,你若不信,大可問問醫師,我做得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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