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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悲驩付浩歌(5)

  「放人?」孟孫鶉只覺得嗓子發乾,做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來,半真半假地問道:「在下今日才第一次見到姑娘,實不知姑娘為何動怒,至於這放人之說,在下並未抓過人,這放人之事,又何從談起?」


  青青看著他肥頭大耳的模樣就心生厭棄,冷哼道:「你抓的那些醫師呢?敢說沒抓過?」


  「真沒有!只因家父病重,那些醫師都是在下請去會診,為家父治病救命的,」孟孫鶉幾乎用上這輩子最真誠的口氣,痛心疾首地說道:「如今家父身患重疾,卧床不起,在下身為人子,自是心痛情急,那些醫師都是在下重金請去為家父治病,何來抓人之說?姑娘一定是被小人蠱惑,誤會而已……」


  「誤會?說得輕巧,要是誤會,你那些來萬葯堂砸店的人呢?」青青嗤笑道:「那也是誤會?」


  孟孫鶉一臉苦相,那些人這回是徹底廢了,非但不能給他們討回場子,還要搭上他的臉面,饒是如此,他也只能低頭拱手,陪笑道:「那些下人不會做事,在下只說是萬葯堂的醫師本事不夠,不能治好家父,他們一時意氣,就動了手。姑娘教訓了他們,也是他們該受的,還要多謝姑娘手下留情!」


  不知道是青青出手時,他還覺得哪來的妖女如此膽大包天,出手狠辣,等到了地方認出這位煞星,他叫苦不迭之餘,也暗暗慶幸,那些人頂多是被打斷手腳,養幾個月便好,他當初見過跟青青動手的,那都是一招斃命,快得連眼睛都看不過來,這謝她手下留情,還真是實心實意的。


  「那你請去的醫師,治好了嗎?」青青瞥了他一眼,頭一次發覺,對上這種臉皮厚得刀鞘不入的,還真有些動手都嫌臟。


  孟孫鶉苦笑著搖頭,欲哭無淚,「若能治好,在下也不至於如此大費周章……不知姑娘可知道神醫扁鵲的下落?若得神醫出面,家父有救,我孟孫家必當重重答謝……」


  「呵呵!」青青沒想到他居然還順桿爬,冷笑一聲,說道:「既然治不好,還留他們何用?你家拘著全城的醫師不放,難道就不讓別人看病了嗎?」


  孟孫鶉為難地說道:「他們雖治不好,卻也能為家父續命支撐,若能找到神醫……」


  「神醫不是早就看過了嗎?」青青乾脆地打斷他的話,毫不客氣地說道:「是你們不信,趕走了神醫,現在人都不行了,還找他何用?神醫能治的是病,可救不了必死之人。」


  「你……」孟孫鶉差點被氣了個倒仰,他再怕這煞星,被當面刺成這樣,也有些拉不下臉來,正要開罵,就聽一旁傳來個不冷不熱的聲音,輕飄飄地說道:「青妹說的不錯,這人哪,別的不怕,就怕自尋死路還不自知啊!」


  他聽得一個激靈,循聲一看,說話的竟是那晉國使者趙無憂,聽他對青青的稱呼,竟似十分親近。


  趙無憂似乎看出了他的懷疑,很是「善意」地沖他笑笑,說道:「舍妹性情耿直,說話雖是有些不中聽,卻也是實話。八公子孝順之心,令尊想必明了,只是這病痛之苦,若不得治,拘著那些醫師也無用。我們正好想去府上拜訪,還請八公子帶路,如何?」


  「妹……」孟孫鶉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看看趙無憂,又看看青青,先前還不覺得,這會兒再看,這兩人還真是有幾分相似,只不過青青眉目爽利,清秀大方,反倒不如趙無憂生得精緻俊美,這人靠衣裝,果然大有不同。


  青青白了趙無憂一眼,有些不滿他到處宣揚自己與他的關係,但他都已說出口,她也只能補充了一句:「是堂妹!還有,我的事,不用你管!」


  趙無憂並不著惱,依舊笑吟吟地說道:「我可沒說要管,只是孟孫大人卧病在床,我們兩家也素有來往,在下前去探視,以免失禮於人。八公子,你說可好?」


  「好、好、好!」


  孟孫鶉哪裡還敢說不,雖不知他們去幹什麼,但老爹如今已那個樣了,找不到扁鵲,左右也是個死,晉使想去,煞星要去,他攔也攔不住,只能老老實實地在前面帶路,還得笑臉相迎,心中的苦楚,多少黃連都比不上呢。


  街頭巷尾那些來看熱鬧的路人,見他氣勢洶洶而來,縮頭夾尾而去,都不禁轟然大笑。其中幾家醫館的人,聽到青青執意讓他放回醫師,這會兒親自前往孟孫家,想必就是為了此事,一時喜不自禁,都跑回去各家報訊,慶幸得此救星。


  孟孫鶉垂頭喪氣地領著趙無憂和青青回家,一路上見那兩人有說有笑的,心底的悔意便如河底的水泡般冒個不停,他若是早知道吳國此番能打敗齊軍,也跟著去軍中混個戰功,又何至於此?如今眼看著孟孫家就要散了,他連個著落都沒有,卻得罪了趙氏兄妹……耳中忽而聽得趙無憂問起孔丘藏書樓之事,他眼睛驀然一亮,頓時冒出個念頭,終於定下心來。


  青青跟著趙無憂去看了眼孟孫何忌,便知道扁鵲為何避而不見了。


  她的醫術大部分是在山裡跟山中老人學來,開始是為了給自己療傷治病,後來也想替阿娘治病,只是醫藥之道,老人並不精通,交給她的也是些簡單藥理,好在那山中良藥頗多,深山無人可及之處,還有罕見的朱果,這才使她的傷葯格外有效,也讓韓薇原本就破敗的身子多撐了這些年。


  後來扁鵲給她治病時,也教了她和孫奕之一些藥理,她才知道,自己知道的太少,只是這藥理之道,與劍道不同,尚需大量經驗,她並無心於此,所以也就擱在了一邊。


  就算這樣,她也能看出,孟孫何忌的病,並非尋常病症,而是一種暗毒。這種毒,源自南越蠻族,乃是南方最濕熱的叢林之中,瘴氣毒蟲提煉而成,中者最忌房中之事,縱慾過度之後,便會誘發腐毒之症,藥石無醫。而這種毒,在南越蠻族中,也非常見之物,因煉製之時,尚需處子心頭血,誘因亦因情而生,故而被人稱之為情蠱,與離火者所種之離心蠱出自同源。


  青青為了歐鉞身上的離心蠱,曾去越王宮中暗暗探查過一番,雖未找到解藥,卻也查到一些南越大巫煉蠱的札記,此次在玄宮之中,孫奕之還發現不少昔日玄宮大巫的煉藥制毒之方,她都讓魯盤幫著拓印了一份,此番前來,便是想找扁鵲一同參詳,從中找出解毒之方,卻沒想到,沒找到扁鵲不說,還遇到一個中了情蠱之人。


  這東西,可不是尋常人隨隨便便就會下的,扁鵲想必是知道了他的病因,才會躲得不見蹤影。


  趙無憂看到她的眼神有異,便趁著孟孫鶉在老爹床前痛哭之極,小聲地問青青:「他這病,你能治?」


  青青搖搖頭,說道:「我治不了,這不是病,是毒,解鈴還須繫鈴人,他要解毒,就得找下毒之人。」


  她說這話時,並未避諱其他人,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可以讓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毒?」孟孫鶉一聽,雙目一亮,一下子便從地上蹦了起來,幾步便衝到了青青面前,「噗通」一聲朝她跪了下去,泣不成聲地哭道:「定然是那惡賊為謀奪家主之位,膽大包天,竟敢謀害家父!姑娘既能認得此毒,還望出手相救,孟孫一門必當感激不盡!」


  青青皺了皺眉,說道:「我不知你說的是誰,但這下毒之人,必為女子,我也只聽說過這情蠱的厲害,並不知道如何解毒。你若想救令尊,還是去找那下毒之人吧!」


  「女子?」孟孫鶉面色一僵,忽然想起當初扁鵲見了孟孫何忌之時,也曾問過這問題,不由脫口而出地說道:「你說的……可是一個越女?」


  青青雙眼一眯,眼中寒芒閃動,冷冽如冰,「真有此人,那你去找她便可!」


  「不不不……沒有此人,我……我只是胡亂猜測……」


  孟孫鶉頓時亂了陣腳,連連搖頭擺手,「我哪裡知道是什麼人,家父這病……來得突然,我們也沒想到……」


  趙無憂看出其中古怪,冷笑一聲,說道:「得了,你也不必解釋。我們已見過孟孫大人,病因也給你找出來了,至於怎麼治就看你們自己的了。那些醫師,可以放了吧?」


  「這……」孟孫鶉面露為難之色,偷偷地瞥了一眼青青,見她臉色冷冽,又趕緊低頭,支支吾吾地說道:「可若是找不到解藥,家父就全靠這些醫師保命啊!姑娘若是知道能解毒之人,還望告知一二……」


  「不知!」青青斷然拒絕,道:「這情蠱乃是下毒人心血所養,若非下毒之人,別人誰也解不了。你要解毒,就只有找那下毒之人,若連你們自己人都不知那人是誰,我又怎麼知道?」


  「他當然知道!只不過——不敢說罷了!」


  門口忽然傳來個粗嘎難聽的的男子聲音,帶著幾分嘲諷之意,刺入眾人耳中。


  孟孫鶉聞言,面色頓時大變,抬起頭來朝門口望去,眼中滿是怨毒憤恨之色,咬牙切齒地從齒縫中擠出三個字來——


  「孟孫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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