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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韞玉忌輕沽(5)

  聽到車夫剛說了「姑蘇」二字,孫奕之便知道要糟,果然不等他說完,夫差便開口發話,一群人齊齊下馬,將這牛車圍在了當中,立刻有人衝上來掀開了車簾,要將他拉下車來。


  「大王在此,還不下來拜見!」


  只是他們剛要動手,就見躺在車上的那人翻過身來,散亂的長發下,露出張慘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的面龐,怏怏得連眼都睜不開的樣子,卻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正好噴出口血來,若非他們收手及時,只怕就要沾上一手的血。


  饒是如此,那人也嚇了一跳,後退了一步,扭頭沖著車夫問道:「車上的人什麼病?」


  車夫搖搖頭,老老實實地答道:「小的不知,小的只負責送人……」


  那人看著車上的人又咳又吐血,隨時都要死過去的模樣,也不敢再動手,退到湛盧身邊,說了幾句方才看到的情形,末了補充道:「依卑職看,那人似乎是癆病,咳出血來,怕是命不久矣,卑職怕他病氣過人,才沒讓他下車……」


  「那就問車夫,可有路引?」湛盧打斷了他的話,直接問道:「他們何時離開姑蘇,城中可有異狀?」他是夫差的貼身護衛,素來以夫差的安全為第一位,身份亦超然於眾人,自不願與一介奴僕對話,哪怕就在面前,也要命人傳話。


  車夫趕緊從身上摸出兩塊竹牌來,一塊刻有他的戶籍所在,是為姑蘇林氏奴籍,另一塊則是姑蘇城守發出的路引,上面草草地寫著兩人,林子儀,林三,姑蘇至曲阜,求醫幾字,只是一角烙有城守印記,湛盧看過,倒並非作偽,點了點頭,又扔還給他。


  「說,何時離開姑蘇,城中可有異狀?」


  「前日下午離開姑蘇,先生病重,小的奉命送先生去魯國尋醫。至於異狀……」林三抬起頭來,神情迷惑地望著他們,不解地問道:「不知大人問的是何異狀?小的只是個車夫,平常幫人送貨送客,未曾見過什麼異象。」


  夫差並未下馬,只是定定地望著那牛車,先前看到侍衛去掀開車簾時,他下意識地朝裡面看了一眼,並未看清裡面人的模樣,只看到那人咳嗽吐血,忽然想到患有心疾的施夷光,一下子心緒大亂,也顧不得再盤查下去,當即揮揮手,示意眾人上馬,「走!」


  湛盧沒想到他的心情變化如此之快,但見他面色難看,也不敢多問,趕緊上馬跟上,其餘人等也都紛紛追了上去,只有問話那人留在最後,警告了車夫道:「看在那癆病鬼的份上,今日就放過你們,記住管好自己的嘴,回去莫要亂說,否則小心腦袋!」


  「是是是!」林三一個勁地點頭,目送走這群煞神后,才抹了把額上後勁的冷汗,喃喃地說道:「這些貴人來得快去得快,真不知出了什麼事。」他方才雖裝傻說不知道何為異狀,可看到他們這般模樣,自然明白,定然是姑蘇城裡出了事,才驚動這些大人,心下不禁擔憂起來,「難道姑蘇城裡真出事了?我娘和妹子還在城裡,不知會不會有事?」


  孫奕之擦去嘴角的血跡,輕笑一聲,道:「放心,就算有事,也是那些大人的事,不會連累到你家人的。我們還是快些趕路,你也好快些回家。」


  林三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小心地問道:「先生的病可要緊?要不要先歇息一會兒?」先前見他吐血吐得那麼厲害,連那些「貴人」都嚇得不敢靠近,他實在是擔心,這位病弱的先生若是半道上死在他車裡,晦氣不說,還不知該如何向林掌柜交代。


  「沒事,走吧!」


  孫奕之笑了笑,放下車簾,稍稍整理了下散亂的頭髮,盤膝打坐,運氣行功,開始調理自己的傷勢。


  林三聽得裡面再無動靜,也沒先前那般駭人的咳嗽聲,雖有些擔心,但人家都說了沒事,他也不好多說,只得越發小心地趕車,但凡看到又坑坑窪窪地地方,都小心繞過,寧可慢一點,也不敢顛著了車上的病人。


  孫奕之能感覺到,心中雖有幾分好笑,更多的卻是感動。林升雖說是他母親的家奴,可後來已給他一家放良去了奴籍,如今他也算是姑蘇城中的平民,有錢有地,而孫家卻已灰飛煙滅,他若不想趟自己這趟渾水,孫奕之也能理解。可他卻冒著抄家滅族的風險,替他安排戶籍和路引,還讓這樣一個有點傻卻忠心耿耿的小子來送他,此等忠義之心,不知比那些朝堂上整日滿口仁義禮道的大臣們強出多少倍去。


  如伯嚭之流,能夠為金銀財帛美女珍玩而枉顧國家,諂媚逢上,就算身處高位,錦衣玉食,德行上,只怕還不如個大字不識的車夫。


  只是今日夫差的情緒有些反常,孫奕之仔細地回想先前驚鴻一瞥時看到的情形,他雖受傷不能動手,但眼光依然犀利,夫差放棄車駕隨從,就帶了這麼點人,朝小道往回趕,卻依然派人前往棠園安排接駕事宜,其中必有不為人知的緣由,可惜他這會兒實在不方便,時間又緊,不得不先放下吳國之事。


  魯盤還在雷澤玄宮之中,也不知司時久有沒有及時趕到衛國,否則耽擱下去,以他的本事,在雷澤之中找口吃食只怕都很難。


  孫奕之如是擔心著魯盤,可青青看到魯盤時,卻大大地吃了一驚。


  司時久按孫奕之的吩咐,以最快的速度趕往衛國,卻不想青青已經離開帝丘,等他趕到南山別院時,正好遇到趙無憂和即墨九娘也來找青青。


  趙無憂不認得司時久,司時久卻記得他這個昔日楚國九歌中的問晷,當下便打起了十二分警覺,旁敲側擊著,方才知道他們來此的緣由。


  青青被子路借來南山別院教授劍法,趙無憂倒也罷了,他身為晉使,玄宮之事一日未了,他在衛國的任務就一日不盡,可即墨九娘在蘧府養了幾日,身子康復之後,就怎麼也坐不住了。


  她生於平民小戶,在蘧府這等高門大第之中,被當成貴客一般招呼,讓她受寵若驚之餘,一直處於惶惶不安的狀態,尤其是連著幾日都未看到青青,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又不認得旁人,好容易碰到趙無憂,便苦苦哀求,請他幫忙來找青青,若是等不到她的阿盤哥,她寧可跟在青青身邊為奴為婢,也不願客居蘧府。


  趙無憂正愁著玄宮這邊毫無進展,進去的人多,死的更多,後來的那些人,甚至還不如他們,一天天的耗下去毫無進展,反倒讓人都懷疑其此事的真假。他心灰意冷之際,也不再指著這事來建功立業,想著若能儘快將青青帶回去認祖歸宗,哄她交出兵書劍譜,那才是真正的大功一件。


  兩人一拍即合,趙無憂便帶著她來找青青,不料別院里的書生們卻說她去南山打獵,正等著之際,便遇到了司時久。


  三人閑坐之際,又不耐聽那些書生讀書,司時久和趙無憂都是老於江湖之人,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對方非同常人,言談之際,彼此試探,知道都是為了青青而來后,各自心生警惕,暗自盤算不已。


  結果足足等了一日,等到離鋒一行人都回來了,他們方知,青青竟獨自進山,與他們走散,還不知幾時才能回來。趙無憂當下就著了急,想要進山去找,司時久卻不緊不慢,輕描淡寫地說道:「趙大人實在過慮了,青青姑娘一身劍法,便是學自山中,她若進山,要害怕擔心的,怕是那些山中野物,你我只管安心在此等候便可。」


  趙無憂被噎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這個黑歷史,他比別人更有體會。想當初,九歌要算計青青,一行數十人,都被青青設在山中的陷阱坑殺,若非在最後時刻他的血濺在血瀅劍上,引起血劍之光,青青知道他是自家血親,方才饒了他一命,久經戰陣的九歌刺客都落得如此下場,更不用提那些靈智未開的飛禽走獸,遇到被人,或許還能一逞威風,可遇到青青,也不過是給她的桌上多添了道菜。


  離鋒的臉色卻有些難看,他本要與青青同行,可入山不久,便聽聞有雷聲陣陣,驚了他的馬兒,等他安撫了坐騎,青青卻已不見蹤影。他們在山中轉了幾圈,都沒找到青青,本想回來碰碰運氣,看她是不是已經先行回來,卻沒想到依然不見蹤影。


  他這幾日留在南山別院,每日除了與青青練劍之外,別無他事,帝丘那邊全然交託給了江十三,反正青青說過,下去也是送死,那些非要跟他來的族中公子們,想要搶功勞的,就由著他們折騰,他所思所想的,不過如眼下這般,每日能看到她,一起練劍比武,談天說地,走馬行獵,便已心滿意足。


  只是沒想到,今日青青忽然撇開了他們一行人,單人匹馬進山,到現在還沒回來,就算明知她劍術精絕,又熟悉山林,他還是有種故意被拋下的感覺。


  她的秘密,始終不願與他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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