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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事與古先別(1)

  銅門緊閉,重逾千斤,就算幾人合力也無法撼動半分。


  公輸墨阻止其他人再去嘗試,仔細地看了看那椒圖獸環之後,眼睛忽然一亮,低低地道了一聲,「原來如此!」便伸手飛快地轉動獸圖。


  眾人見他神色凝重,氣度從容,都不禁心中暗嘆,不愧是公輸家家主,這第一神匠家族之人,果然非同尋常,這等繁複精巧的機關,在他手下,也如同小兒玩具一般。


  唯有在他身邊的公輸彥和趙無憂,隱隱聽得他方才的驚嘆聲,看到他在破解機關時,雙目凝注著椒圖獸環,似乎想從上面看出什麼秘訣來。兩人雖不解何故,但見他無比認真的模樣,倒也不敢出聲打擾了他的心神,只能安安靜靜地在一旁看著,約束那些後面跟來的各國遊俠。


  那些人見此情形,也不敢亂來,先前那些死於盲蛇之吻的白骨已經給他們很好的警示,想要秘藏想得機緣的,就必須得聽話先保住性命,否則只能成為別人腳下的墊腳石。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得一聲輕響,公輸墨幾乎沒費什麼力氣,輕輕一推,那巨大的青銅門便應手而退,大門方一打開,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迎面撲來,站在前面的幾人都嚇得後退了幾步,膽子小的甚至忍不住尖叫了起來。


  「無須害怕,這不過是一幅壁畫罷了。」公輸墨雖也退了兩步,但很快便冷靜下來,看出這飛龍的真相,眾人這才鬆了口氣,也沒見真有什麼動靜,心下有些慚愧,對他的佩服也更多了幾分。


  趙無憂微微皺了皺眉心,他方才是被公輸耒拉著後退了幾步,卻是第一個看出這畫的異樣,更聞到了這裡面已經消散的幾分煙火氣息,在心中暗暗忖道:「這裡已經有人進來過,難怪那公輸老頭說原來如此,根本是在照著別人的手法來破解機關,也不知他到底有多少本事,能不能追上青青他們。」


  他已經篤定青青還活著,走在他們前面的,必然是她和孫奕之三人。


  公輸墨輕輕撩了撩衣衫下擺,朝面前的龍圖影壁恭恭敬敬地拱手一揖,說道:「弟子公輸墨,承蒙天賜機緣,得入此門,望先聖靈佑,弟子願為玄宮門下,若得傳承神技,必當世代供奉!若違此誓,甘受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


  他說得認真,眾人聽得也肅然起敬。雖有些人暗暗不忿,卻也知道,若離了公輸墨,他們連這個門都進不來,如今看到青銅為門,白玉為階,古木為柱,明珠為光,單是一個門庭便已如此奢華豪闊,裡面的的宮室之中,還不知有多少財物寶藏在等著和他們,自是不願就此放棄,安安靜靜地聽著。


  有的甚至在心中默默複述了一遍,想著若有僥倖,這機緣落在自己頭上,自然也願投入玄宮門下,哪怕叛出師門,能就此一舉成名,又有何不可?

  公輸墨說完之後,便邁步跨過門檻,走進了玄宮前庭,公輸彥和趙無憂一左一右,緊隨其後。其餘人等,都落後幾步,自知身手和秘技不如人家,先出頭有機會先看到寶藏,可更有機會先遇到機關。


  然而三人一繞過影壁,步入前庭之時,卻齊齊怔住,瞠目結舌地望著面前令人難以置信的情形——


  前庭當中百丈闊的平坦地面,漆黑一片,落著一層厚厚的灰燼,不知是何物所化,空氣中散發出焦臭的氣味,讓人聞之眩暈,可他們卻不得不硬撐著站在那裡,看著那灰燼另一端,一座小山般的廢墟。


  就算瞎子也看得出,那座廢墟先前定然是個極為宏大的殿堂,可如今已變成了一堆碎石斷木,散亂地堆砌在灰燼中,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極其可怕的災難,變得荒蕪蒼涼,頹敗破爛,讓人望而生憾。


  「這……這是怎麼回事?」公輸耒跟上來一看,見前面三人都木然無語,忍不住問道:「難道玄宮已經被人毀了?怎麼會變成這樣?」


  「此地……已經有人來過。」公輸墨沉重地嘆息了一聲,說道:「只是不知那人,是否已葬身前方……」


  不等他說完,一人倏地從他身後衝出,如離弦之箭一般,朝著那堆廢墟沖了過去。


  「趙公子——」公輸耒萬萬沒想到,連自家阿爹都沒發話,一向冷靜子持,從容淡定的趙無憂居然會突然之間紅了眼,不顧一切地朝著那廢墟衝去。


  他這一跑,伸手便有人驚疑不定地開始猜測起來。


  「已經有人來過?何人?」


  「難道是衛王的人?」


  「衛王先前派下去的人,不都已經死了嗎?」


  「也有幾人不知生死的,莫非已經進了玄宮?」


  「定是如此!若非有人觸動玄宮機關,又怎會毀了此殿?」


  「那怎麼辦?」


  「去那廢殿看看,說不得,裡面還藏有什麼寶物!」


  「是極是極!先前進去的人,定然已經死在其中,就算髮現秘藏,也帶不走……」


  如此一說,原本一直對公輸家言聽計從的諸國中人,也開始蠢蠢欲動。這地方一看就已經被摧毀成廢墟,就算有什麼機關,只怕也都已經毀了,前面的人是與此地同歸於盡了,可寶物未必徹底毀了,就看誰下手得快,能先找到才算運氣。


  有一個人這麼說,就有一群人這麼想,更有些人腳步比口齒更快的,已經追著趙無憂朝廢墟那邊跑去,只是他們的輕功遠不及趙無憂,這百丈之闊的前庭,滿是黑色灰燼的地面上,瞬間出現無數深淺不一的腳印。


  公輸耒一看就急了,正要跟上去,卻被公輸彥一把拉住,不由急得頓足不已,叫道:「七叔,他們都已經去了,我們若是去得晚了,東西都被人搶光了怎麼辦?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帶他們下來!」


  公輸彥冷笑一聲,使勁將他往身後一拽,寒聲說道:「拿得到,跟拿得出去,一樣嗎?」


  公輸耒先是一怔,繼而眼睛一亮,立刻老實下來,轉念一想,便已笑逐顏開,連連點頭說道:「七叔說的是,是我想錯了。現在去挖那廢墟,都是些苦力活,若是真能挖到寶貝,最後能帶得出去的,才是贏家。」


  趙無憂一跑,晉國的人自然跟上,齊國來的田末也不甘落後,幾乎是第一波衝出去的。其後那些各大家族和諸國遊俠,更是一個比一個跑得快,唯有公輸家的人,在家主未動的情況下,除了公輸耒冒進被拉住之外,其餘人等,都悄然立在公輸墨身後,一言不發地靜等家主發話。


  公輸墨卻朝前走了幾步,蹲在地上,撿起了一捧黑灰,聞了聞,又在指尖搓了搓,神色古怪之極,根本沒注意公輸彥和公輸耒在說些什麼。


  趙無憂一看到那坍塌的宮殿,只覺得腦中轟然作響,先前多少豪情壯志,多少躊躇滿懷,在看到這劫難之後的現場,盡數變成了一種恐懼和悲痛。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在青青家中起火的時候。


  他以為青青和韓薇都已葬身火海,那一刻,他方才明白,自己想要的,不單單是她手中的兵書劍譜,還有一個這樣不論他善惡好壞,都願接受他的兄弟姐妹,一個溫柔善良,只需輕言細語,便可讓他感覺如春風拂面的阿娘。那種溫暖的親情,從他被送入九歌開始,就成他連夢中都不可求的感覺。


  他也想過在玄宮中得到秘藏,從此便可一飛衝天。可他忽略了最初來這裡的目的,是因為收到了孫奕之和青青出現的消息。這麼多年來習慣了以任務為目標,不擇手段的生活,他早已習慣了埋藏自己的感情,直到此刻,他拚命地用手去搬開木頭,挖出碎石,想要找到的,卻並不是什麼顓頊秘藏,而是那個曾經差點殺了他,卻因一線血脈相連,將他留在身邊的青青。


  旁人並不知他此刻的情緒,只見他如瘋了般地在廢墟中拚命地挖掘,雙目赤紅,神色悲狂,都以為他是因為神殿被毀而怒不可遏,寶物被埋,方才如此癲狂。那些人又怎甘落後於人,雖不敢招惹他,卻也另找了塊地方,開始三五結合一起挖了起來。


  一時間,廢殿上擠滿了各國來人,無論是昔日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名門公子,還是逍遙不羈的江湖遊俠,這會兒都成了苦力,用刀用劍,甚至用手,一點點地搬開那些斷裂的梁木和石塊,清理這座廢墟。


  搬著搬著,就有人忍不住驚嘆起來。


  「天!這木頭……難道是千年檀木?」


  「這石頭……莫非是青玉?」


  隨著驚呼聲,便免不了有紛爭聲,有人手快,有人手慢,可還有人的劍快,自己找不到的,便從別人手中搶奪。先前井然有序的情形,頓時蕩然無存,場面變得無比混亂。


  公輸彥摸摸自己的下巴,冷笑著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想下來尋寶之人,又有幾個好相與的。機緣,若是真那麼好得,那誰還會去努力學藝練功!」


  公輸耒聽在耳中,幸災樂禍之餘,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便忍不住上前輕輕碰了碰公輸墨的后肩,問道:「阿爹,那些人已經打起來了,我們什麼時候過……」


  「去」字還未說出口,他卻陡然一驚,只因看到回頭望著他的公輸墨,這會兒當真面黑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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