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不聞夏殷衰(3)
「能殺嗎?」公輸盤問。
顯然不能。青青無言以對,磨了磨牙,恨恨地說道:「那怎麼辦?好不容易甩了那些尾巴,難不成還回去?」孫奕之這有頭沒尾的警告,只讓她帶公輸盤先離開,至於他和兩位老人家怎麼辦,還有那坑人的玄宮,難不成就這樣半途而廢?
公輸盤一看她氣惱的樣子,便知她也沒什麼好辦法,嘆了口氣,說道:「我雖不知孫將軍為何讓我們離開,但依我看,我們兩人加起來也抵不上他一個人,倒不如就聽他吩咐,在此等候,靜觀其變,如何?」
青青聽他說得如此直白,頓時也泄了氣,有氣無力地點點頭,說道:「那就等著吧,等著看他到底耍什麼花招,若是故意支開我們,想自己進玄宮,哼哼……」她磨磨牙,捏了捏拳頭,單是雙眼流露出的煞氣,就讓公輸盤後背冷汗直流,暗暗地為孫奕之捏了把冷汗,在心底默默為他祈禱。
孫奕之正看著孔丘與蘧伯玉下棋,忽地打了個冷戰,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噴嚏,摸摸自己的鼻子,對上孔丘不滿的眼神,訕訕地說道:「弟子失禮,望先生恕罪。」
孔丘輕哼一聲,看著棋盤上自己這邊的黑子已經大勢已去,說道:「玄宮未開,你還有心思在這裡看棋?到底要等多久,才能打開玄宮之門?還是……你找來那人根本不行?」
蘧伯玉見他停手不下,也將手中棋子放回匣中,微微一笑,道:「老夫倒是與公輸家的人有過一點交情,不若請他們過來一試?」
孔丘皺了皺眉,說道:「公輸家如今在季孫氏封地,一去一回,至少要三日……」他轉頭望向孫奕之,問道:「三日之內,可能進入玄宮?」
「弟子不知。」孫奕之恭恭敬敬地行禮告罪,「先前青青發現的龍痕鎖,若無鑰匙,貿然開啟,便會引發地動,徹底封死此處入口。地下上有暗河地泉,就算掘地三尺,若無正確入口路徑,只怕也無法進入玄宮。阿盤此去尋找開鎖之法,只怕一兩日間未必能妥,先生不若先與蘧大夫出宮休息,待此處收拾妥當,打開通道后,再請二位先生一觀。」
「那你呢?」孔丘聽得眉心緊鎖,緊緊地盯著他的雙眼。
孫奕之坦然一笑,說道:「弟子自然隨侍先生身邊,若有消息,他們自然會告之於我。」
蘧伯玉看著他們師徒之間暗潮洶湧,略一沉吟,便說道:「既然如此,仲尼不如到老夫府上暫住幾日,老夫近日培育了幾株蘭草,頗為雅緻,還想邀老友品鑒一二,也算一場機緣,不如,這就去吧?」
孔丘轉頭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自是知道他看出些什麼,特地來打圓場,儘管尚有滿腹疑竇,但在這衛王宮中,他也只能按捺下去,不情不願地點點頭,「去便去,伯玉乃人中君子,看看你那蘭草,可當得起花中君子?」
兩人說著便起身朝外走去,孫奕之暗暗鬆了口氣,跟在他們身後,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昭陽殿那些垂落到底的輕紗帷幔,唇角彎起一抹冷笑,只是那笑容一閃而逝,幾乎讓人難以察覺。尋常人能夠看到的,依然是從容恬淡、英朗俊逸的布衣將軍。
而那帷幔后,原本一直偷偷盯著他們的內侍,則被那冰寒鋒冷的眼神一掃,雙腿一軟,差點就摔倒在地上。
「速速……速速回稟夫人,他們要走!」
三人方走出昭陽殿,不見公子朝,孫奕之便找了一員偏將,讓他代為轉告,他要陪兩位先生去蘧府賞蘭,玄宮之事,等公輸盤做出鑰匙來,再派人去蘧府通傳便可。
那偏將沒想到自家大人前腳走,這幾人後腳便要告辭,頓時露出為難之色,「還請將軍恕罪,若無大王旨意,這兩日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宮門……」
不等孔丘開口,蘧伯玉便已黑了面孔,寒聲道:「大王何時有此旨意?你拿來給老夫看看!」
那偏將哪裡能拿得出來,看著老大人黑面黑口的模樣,也只能硬著頭皮說道:「乃是大王口諭,為免今日之事外傳,方才命末將等人謹守宮門,還望大人見諒!」
「口諭?」蘧伯玉眼神一暗,想到如今這位大王的行事做派,心中一冷,說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帶老夫去見大王,老夫親自問過大王,可否離宮回府。」
「不可!」那偏將脫口而出,剛說完就後悔不迭,再一看這位老大人怒目而視,立刻躬身行了一禮,說道:「大王……大王說過,玄宮未開之前,不見任何人。大人,」他眼見兩位老先生都要動怒,急忙說道:「這玄宮事關重大,若是走漏消息,引來諸國間客刺探,只怕也會對兩位不利。兩位不若就暫留宮中,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末將便是。」
蘧伯玉和孔丘對視了一眼,便已知道孫奕之為何要帶他們離開。他們一心只想著那玄宮乃是千年古迹,顓頊遺址,卻差點忘了,這關係到顓頊絕天通神之術的玄宮,這千年來被傳得神乎其神。
有人顓頊享壽三百餘年,正因為從玄宮之中,借去天地靈氣,方才如此長壽。亦有人說,玄宮之中,有倉頡造字之秘,有伏羲八卦之圖,其中陰陽之術,可隔絕天地,可生死人肉白骨。那些顓頊留下的秘藏,大巫延年益壽的秘術,陰陽機關秘笈……無論哪一樣,都足以讓人心動蕩,天下大亂。
夏商之後,玄宮失傳,大巫久已不現人世。武王滅紂之後,殷商王室盡被貶為庶民,放逐於衛宋魯等國。周公封地於魯,在曲阜開宮藏書著史,所藏典籍之數,不遜於周王室。孔丘昔日在魯國為官,便主張重興周禮,嚴守禮制,方能使民富國強。然而以曲阜的藏書之豐,其中關於三皇五帝之說,也不過寥寥數語。
唯一能確認的,便是顓頊生於雷澤,葬於帝丘。
而玄宮在何處,根本無人知曉。
如今,那神秘的玄宮就在眼前,其中包藏著多少財富與秘密,一旦流傳出去,以衛國如今的實力,只怕轉眼之間,就會被周圍幾個強國覆滅推平。
找得到,挖得出,也未必守得住。
衛王只怕是已經回過味來,終於明白,這龍圖陷坑,玄宮迷藏,看起來是天降祥瑞,可事實上,消息一旦走漏只怕連他這王椅都未必能坐得穩當。宮中其他人倒也罷了,偏偏這兩位老先生,名傳天下,弟子遍布各國,若是一個不慎,衛國便會因這懷璧之罪,毀在他的手裡。更何況,孫奕之持才傲物,根本不會留下效力,此人鋒芒過盛,若是放了出去,必為後患。
故而才有這個關門禁足只說,哪怕日後找不到玄宮,平安無事,衛王亦可聲稱乃是為了保護兩位老先生,而非軟禁。
可蘧伯玉和孔丘都已是年過花甲之人,看人心透徹之極,只聽得那人說話間錯漏百出,便知其真意,自是憤然不滿,難以平息。
兩下僵持之際,幾人匆匆自宮門口跑來,俱是一頭大汗,滿面驚惶之色。那幾人一路跑到了那員偏將身邊,眼神朝孫奕之三人身上轉了一圈,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到蘧伯玉毫不客氣地說道:「有話便說,難道還怕老夫這半截入土的老頭子走漏消息么?」
那幾人連說「不敢」,面色卻露出猶豫之色,被那偏將催促了一番,眼看孫奕之三人壓根沒避嫌離開的意思,方才一咬牙,硬著頭皮說道:「孫將軍的那位侍女,和那個機關師……不見了!」
「不見了?什麼意思?」不等那偏將詢問,孫奕之便上前兩步,目光中滿是焦慮擔憂之色,急切地問道:「他們不是跟宋公子在一起么?為何會不見了?」
那人被他咄咄逼人的口氣和犀利的眼神駭得後退了兩步,方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公……公子有事離開,那兩人……他……他們在市集中,突然……突然就不……不見了!」
「豈有此理,兩個大活人,豈能說不見就不見?」
孫奕之勃然大怒,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領,惡狠狠地說道:「立刻帶我去找!」
「將軍息怒!」那偏將和其他侍衛都嚇了一跳,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位小孫將軍動怒,一怒之間,威儀盡顯,那種久經沙場的血腥殺氣,讓他們這些頂多給人大打板子的老手對上,亦是冷汗涔涔,難以自已。
「將軍……若無大王和宋將軍手諭,我等實在不敢放人。還請將軍體諒在下的難處……」
孫奕之乾脆地扯著人差點提了起來,毫不客氣地說道:「既然如此,就帶我們去見你家大王!」
那偏將瞠目結舌,苦笑道:「若大王肯見你么,自然無礙,可若是不見……還請將軍代為勸服兩位先生,先回宮暫歇,千萬莫要熬壞了身體。」
「無妨!」孫奕之一揚眉,笑道:「你家大王只是不肯見我們而已。只要你帶到地方,我自有辦法告知你家大王!他只說了不見人,可沒說不聽吧?」
「你……」那偏將無奈,只得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訕訕地說道:「既是如此,三位便請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