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仰觀天色改(5)
青青見過的美女並不多,可其中一個,便是寵冠吳宮的西施夫人,施夷光。
施夷光的美,在於清澈明凈,如雲似水,讓人一見之下,便忘卻凡塵,似乎天地山水間的靈氣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縱使不言不語,也是一幅令人無法挪開視線的畫卷。
而房中這女子,單論容貌,或許不及施夷光,但她卻有種獨特的氣質,高傲華貴,風情萬種。那種毫不掩飾的張揚的妍麗與魅惑,如同一杯酒,誘惑,吸引,迷醉,沉淪……哪怕明知前方是深淵,也會無法抗拒這種致命的吸引力。
面對這樣的女子,難怪子路會落荒而逃。
青青甚至有些同情子路,可忽然一想,想起那女子方才說的話,又忍不住皺起眉來。她居然用孔師的去留來要挾子路,明明孔師只是客居於此,誰又能決定他的去留呢?她並不了解這些人的關係,想了想就覺得頭痛,決定還是回去問問孫奕之,左右那是他的老師。
她正準備離開之際,忽然聽得房裡又傳出一人的笑聲,不由嚇了一跳。以她的功力,周圍那些明衛暗衛連呼吸心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先前居然未能發現這房中還有一人,可見此人功力非同一般。
只見那人從內室中走出,徑直走到那華府女子的身後,他身形修長挺拔,比那女子高了一頭,伸手輕輕一攬,便將那女子攬入懷中,似笑非笑地說道:「怎麼,這等蠢貨,還捨不得?」
那女子靠在他胸前,整個人柔若無骨,聲音亦是懶洋洋地,帶著幾分媚意纏綿,輕笑著說道:「你也說了是蠢貨,有何不舍?若非看他頗有些才幹,想留著輔助王兒,我又何必與這等又臭又硬的匹夫言語?」
「他?」那男子嗤笑一聲,一雙手滑入她衣衫之中,調笑著說道:「莫非阿南以為,朝之才不足以輔佐大王?」
那女子嚶嚀一聲,身子越發柔軟,完全靠著他的扶持方才能站著,然而聽到他的話,還是搖搖頭,轉過身來,伸出手臂勾住他的頸間,纏在他身上,低聲說道:「你們男人,若是一心做事,又哪裡有心來陪我?阿朝,我要你陪我……嚶……」
她的話還沒說完,那男子眸色暗沉下去,用力在她腰間一束,幾乎將她整個人嵌入自己身體,一低頭,狠狠地噙住她那鮮艷欲滴的紅唇,如餓狼般侵入唇齒之間,開始肆意地攻城略地。
兩人的外袍褪下,露出纖長優美的體型,動作卻瘋狂起來,全然不顧房門猶大敞著,更不管門外那些或明或暗的侍衛,肆無忌憚地擁吻撫摸,交纏在一起,互相撕扯著對方的衣物,發出曖昧的聲音,讓整個房間的空氣,似乎都被他們的熱情點燃。
青青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面,從一開始被驚得目瞪口呆,到後來面紅耳赤,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再也顧不得許多,飛快地後退,另尋了條路退出竹園。好在那些侍衛顯然也被房中那對男女吸引了注意力,就算不出聲,也無暇顧及她心慌意亂時弄出的些許動靜,由得她一路暢通無阻地落荒而逃。
「真是無恥的狗男女!」
青青咬牙切齒地在心中暗罵,她生於鄉野之間,那些鄉野村婦撒潑罵人的話也聽過不少,只是從未想過其中深意。今日看到這兩人白日宣淫,肆無忌憚,方才覺得,這個詞真是生生為他們而造。
可方才落入眼中的畫面仍然在腦海中翻騰著,無法消除,讓她只覺得連呼吸都有些發燙,原本清凈無垢的心湖如同颳起一股颶風,掀起軒然大波,久久無法平息。
跑出不知多遠,那纏綿曖昧的聲音兀自縈繞在耳畔,燙得她兩隻耳朵都紅得幾乎透明,想到若回了馬場,被公輸盤看到,也不知如何解釋,乾脆繼續飛檐走壁,幾乎將整個別院都繞了個遍,方才靜下心來,悄然潛入先前被子路拒絕進入的正廳屋檐之上。
一想到就是因為他,她方才被迫目睹了那樣「噁心」的場面,她就有些氣惱。他越是不想讓她進的地方,她就越是要去看一看,看看他和孫奕之口中的聖人,到底是何模樣。
那位聖人,可知道在他所住的別院之中,竟然還藏著那樣一對荒淫無度的狗男女。
結果那邊聽到的是靡靡之音,這邊一過來,就聽到之乎者也,房中那師徒三人說的話,她聽得頭暈腦脹,也沒聽明白幾個字。聽起來彷彿是在考校孫奕之,平日里聽他說話少有咬文嚼字,甚至時不時還有些俚語俗話逗她一笑。這會兒聽他一板一眼地說著雅言,與人對答如流,縱使看不到,她也能想到,此時此刻的他,定然是最標準不過的貴族子弟,風姿無雙,言談風雅。
而她卻穿著粗布麻衣,藏身在屋檐之下,與他相比,當真判若雲泥。
忽然之間,她想起先前那對男女,臉上一熱,不敢再偷聽下去,否則就運算元路發現不了,孫奕之也會有感覺,到時候進退兩難,反倒落得自己難堪。
她這邊方一離開,孫奕之有意無意地抬頭朝她方才停留的地方看了一眼,唇角彎了彎,方才轉過話題,說道:「如今艾陵大捷,子有兄和子我兄為季孫氏所重,必能完成老師心愿,重興魯邦。」
孔丘一雙長長的壽眉微蹙,並不以此為喜,反倒有些感嘆地說道:「子貢言辭之利,猶勝千軍萬馬。只是這刀兵之禍,無論勝負,終歸傷及民生,子易你是領兵之人,識得其中厲害,更要謹慎用之啊!」
孫奕之點點頭,恭恭敬敬地說道:「阿爺也曾教過我,上兵伐謀,若是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如此傷敵一千自損五百,雖勝亦不足。然若無一戰之力,必成魚肉。」
孔丘笑了笑,這個弟子是他遊歷時所收,雖然只跟了一年,卻極為聰敏,會舉一反三,卻不似宰予那般異想天開地總是與他頂嘴,博聞強記,卻又不張揚自滿,加上那時尚為一少年,俊俏可愛,雖是兵家後人,亦深得他喜愛,短短一念間,傾囊相授,若非他父親戰死沙場,他還想多留這孩子幾年。
不想一別十餘年,他長成了個英朗不凡的青年,沉穩有力,目光炯炯,言辭利落,雖有武人之硬朗,亦有文人之風雅,便是子路在他身邊,也被比下去一截。
「子路?」
一想到子路,孔丘看了眼身邊的弟子,不禁皺了皺眉,他從方才進來,就失魂落魄,臉色亦有些不對,跌坐於孫奕之對面,卻連一句話都沒說。
「子路?何事失態至此?」
孫奕之聽得孔師連叫了兩聲子路,抬眼一看,那廝居然雙目無神地看著自己,不由一驚,屈指一彈,將一枚小錢從桌下打到了他的膝蓋上。子路吃痛,剛要張口,卻見對面的師弟沖自己一個勁擠眉弄眼,他方才回過神來,一轉頭,正對上老師疑問不滿的眼神,心中一凜,躬身拜了下去。
「弟子失禮了。」
孔丘定定地看著他,見他俯首認錯,卻不肯說出緣由,不禁有些疲憊,擺了擺手,淡淡地說道:「你帶子易先下去安置吧,夕食再過來……」他頓了頓,又看了眼孫奕之,說道:「帶上你那個未過門的娘子,讓為師看看。」
「是!」孫奕之大喜過望,也朝他拜了一拜,先前趁著子路不在之時,他毫不客氣地搶著說了自己與青青之事,他如今孑然一身,已無家族長輩,等到孝滿之時,也只能請孔師做主。他從師時間雖不長,卻也知道,這位老師最重禮道,他但凡從禮講禮,老師終究會答應見青青一面。
子路見他如此歡喜,暗暗一嘆,也只能尊從師命,領著他去安置。
原本給孫奕之安排的住處就在正院之中,正院中如今除了孔師的正屋之外,就只有他和另外一名弟子住在東廂房,平日方便服侍老師。此處雖是衛王別院,奴僕卻並不多,原本有些丫鬟僕婦,都被遣去內院洒掃,並未留在身邊服侍。
可那會兒他以為孫奕之是一人前來,頂多也就帶幾個隨從下人,卻沒想到,跟著他來的居然還有個女子,還是個與他有婚約的女子。如此就得在內院找個園子安置青青,免得他們過於親近,壞了規矩。
可一想到內院中那一位,他就越發頭疼,若是被她看到師弟,看到青青,不知又會鬧出什麼事來。
孫奕之並不知道他所思所想,只是看他神思不屬,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出什麼事了?難道這一會兒工夫,你又跟青青動手了?我可告訴你,千萬別跟她比劍……」
「她不能留下!」子路忽然停下腳步,打斷了他的話,沉著臉說道:「我給她在外面的村子里找個住處,等你們回去時,再帶她一起走。」
「為何?」孫奕之一怔,完全不明白他的顧忌所在,「為何要另找住處?為何……什麼叫我們回去時?你呢?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
子路面色一暗,微微低了低頭,說道:「我如今在孔俚門下做事。」
「孔俚?」孫奕之眯起眼來,審視著他,緩緩說道:「衛國執政大人?」
周王室以下,諸侯各國官制有所不同,皆因世家勢大,往往凌駕於公族。而公族勢大者,未必安於王室。如齊國之諸子爭位,連一國之君都餓死於室,蛆流於外。如晉國無公族,卻有六卿執政。而這執政一位,晉國為上卿,吳國為相國,衛國便是這位執政大夫,總攬衛國政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