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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蒼崖吼時裂(3)

  這番話,很久以前,孫奕之也曾對人說過,可那時,是他不想讓人插手自己的婚事,方才借了一人的論調,頂得阿爺都無可奈何。可如今,差不多的話說到他這裡來,聽著感覺就怎麼都不對味。


  不等他想明白該如何辯駁,青青忽然從水中冒出頭來,舉著條尺許長的大魚,沖著兩人歡快地叫道:「看!——我抓到的大魚!」


  扁鵲一看就笑了起來,讚許地說道:「還真不簡單,我來過兩次,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魚!」


  青青得意地一揚頭,忽然一扭頭,將魚朝著孫奕之那邊扔過去,說道:「捉魚我拿手,烤魚還是大哥烤得好吃!」


  孫奕之手忙腳亂地接住魚,還被魚尾甩了一臉的水,哭笑不得地說道:「別的事你記不得,吃的事倒是記得這麼清楚……」他忽然眼睛一亮,望著青青急切地問道:「那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我在哪裡給你烤魚的?」


  「上次?」


  青青一怔,笑容一斂,皺起眉頭開始回想,可是一想就覺得頭部兩側開始隱隱作痛,她忍了忍,腦中似乎有些模糊的畫面出現,可偏偏被一片灼熱的紅光遮擋著,讓她怎麼也看不清楚,伸出一隻手想要拂開那些討厭的遮擋,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捶了下生疼的腦袋,身子忽然向下一沉,整個人朝後一仰,往水中沉了下去。


  「青青!」


  孫奕之一看到她皺眉苦思就發覺不對,剛後悔自己多嘴,卻見如此變故,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將手中的魚隨手一扔,只叫了一聲,便朝她那邊撲了過去。


  只見她抱著腦袋,整個人縮成一團倒翻在水中,如一個石球般,直朝著池中沉下去。


  孫奕之顧不得多想,深吸了一口氣,便一頭扎進水中,朝著她那邊游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想將她拖出水面。不料她這會兒痛得意識昏亂,根本不知道是誰在拉自己,非但沒跟他上去,反倒一低頭,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嘶——」


  青青這下口狠的,讓孫奕之疼得倒吸了口冷氣,卻不敢鬆手,咬著牙忍著痛乾脆撲過去將她整個人抱在懷中,拚命向上游去。


  他如此用力地一抱,整個人的氣息將她團團包圍著,那種比池水還要溫暖熟悉的感覺,讓青青終於放鬆下來。


  兩人終於浮出了水面,青青鬆開了嘴,低頭看到他那被自己咬得鮮血淋漓的手背,有些愧疚地說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剛才是怎麼回事……」她看到他居然被自己弄得受傷流血,還如此不顧一切地護著她,又是感動,又是難過,一雙眼瞬間淚光盈盈,連聲音都變得哽咽起來。


  「沒事兒,不疼!」孫奕之認識她這麼久,就算見過她流血也不曾見過她流淚,看著還真是嚇了一跳,哪裡忍心責怪她,感覺安慰道:「這點傷不算什麼,不用上藥都能好。你是因為生病才會這樣,我怎麼會怪你呢?」他輕嘆了一聲,一邊抱著她朝岸邊游去,一邊向她提前申明,「我們這不是找到了神醫,請他給你治病,等病好了,青青就不會這樣頭痛了。」


  「真的?」


  青青眨眨眼,淚水快掉出來之前,又收了回去,亮晶晶地盯著他,讓他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只得再三保證,她方才破涕為笑,卻仍不肯鬆手,就這樣如連體人一般游到了岸邊。


  扁鵲正坐在岸邊拿著把精緻的短刀在收拾那條大魚,他的手指修長,哪怕殺魚的時候動作也格外好看,池邊已圍了密密麻麻的一群小魚,如先前吞噬那些污垢一般,爭著搶著將他刮下的魚鱗剖下的內腑吃得乾乾淨淨,哪怕是剖魚時流出的血,流入水中的瞬間,就從殷紅變成粉紅,繼而消失不見。


  「好了!」扁鵲看到兩人上岸,隨手涮了涮魚,便將已經收拾乾淨的魚丟給孫奕之,「就看你烤魚的水平了!」


  「……」孫奕之對他如此熟不拘禮也有些無語,看著手中的魚,不禁嘆了口氣,說道:「就算要烤魚,也得有木柴啊,就這樣讓我怎麼烤?」


  青青指著旁邊仍在冒著煙霧的石頭,好奇地問道:「那石頭能冒煙,難道不能烤魚嗎?」


  「不能。」孫奕之眼珠轉了轉,說道:「要不你幫我弄些柴火來?我這還有火石。」這次進山也不知要多久,因為那次與她在無名島療傷的經驗,他如今出門時,不光帶著火石,還用油布包好,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青青不疑有他,乾脆地應下,就那麼一身濕淋淋地走上岸去,順著九蓮峰懸崖外那一溜下去,連著幾株松樹都慘遭毒手,若是再有人如扁鵲那般倒霉地被石霧所迷摔落懸崖,只怕就沒他的運氣能有樹擋著救命了。


  孫奕之一看她離開,立刻轉回頭,望著扁鵲,急切地問道:「神醫可看清她的病情,能不能治好?」


  扁鵲嘆了口氣,說道:「她的情況如此之不穩定,難怪你心急求醫。治我可以治,這離魂症多出於血氣瘀滯,可以銀針通竅,疏通血脈。然而能不能治好,就要看她自己的心志情況,並非人力所及。」


  心病尚需心藥醫,孫奕之自然明白,當即便點了點頭,也不強求,只是等青青扛著兩棵松樹上來時,也不管扁鵲如何驚詫,趕著她去再捉幾條魚,他自行劈柴生火,手勢格外熟練。


  扁鵲常年在外行醫遊歷,也免不了偶爾要露宿野外,自己動手做飯,可遠不如他這般熟練,若不知他的身份,真難以想象,一個將門世家公子,如何會懂得這些山野村民的生存之道,還做得如此順手,毫無委屈和違和之處。


  等看到他從百寶囊里翻出粗鹽疙瘩抹在魚身上,然後將整條魚劈開平鋪后穿在樹枝上,還用樹榦做了個漂亮的篝火燒烤架,搭上去在火上一烤,那魚身便冒出誘人的香氣,扁鵲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從哪裡學來這些本事?孔師曾說過,君子遠庖廚……」


  「我不是君子。」孫奕之不以為忤,微微一笑,道:「我頂多算個大頭兵,行軍打仗,能活著最重要。要是連飯都吃不飽,餓著肚子十成里能使出六成本事就不錯了。我阿爺也曾說過,做大事,不拘小節。想必神醫應該比我更清楚這點吧!」


  他的視線落在扁鵲的衣襟上,這傢伙穿的衣服過於寬大,就那麼隨隨便便地系了條帶子,這會兒衣襟有些鬆散,非但上面露出修長的脖子和鎖骨下的胸膛,下面若隱若現的還能看到那雙修長有力的長腿。他看得如此放肆,扁鵲眼神微微一閃,攏了攏自己的衣衫,難得老實地換了個姿勢坐在水中,避免起身露出不雅之態。


  「你說得不錯,亂世之中,能保全性命已是萬幸。先知溫飽,方能講禮,不愧是孔師的弟子啊!」


  兩人說了幾句,青青又抓了條魚扔回來,孫奕之毫不客氣地交給扁鵲,就保持了扁鵲殺魚,他烤魚,青青捉魚的合作方式,烤出足足八條魚來,三人都吃得滿口魚香,撐得再也吃不下了,方才停手。


  吃飽之後,扁鵲又指點青青在山腰的一處泉眼打來清水解渴漱口,方才給兩人講解了一番這葯山的來歷。


  這葯山南有泰山,北有艾陵,相對便處於地勢凹陷的平原之中,山雖不高,卻有浩浩林海,綿延跌宕,其中古木參天,綠樹成蔭。因此夏季格外清涼,冬季卻自生雲霧,熱氣不散。他也是聽說此地異象前來一探,不想卻發現這山中竟有數百種藥草,其中不乏珍奇名貴品種,這一來就捨不得離去,便索性將這山中九峰都挨個轉了個遍。


  他第一次上九蓮峰頂時值盛夏,這石上並未生煙,他曾在曲阜見過有人叫賣陽起石,也曾買來試過藥性,卻不想能在此見到,當時喜出望外,卻並未注意到這天池的特別之處。直到第二次上山時才發覺這池水的獨特之處,只可惜這天池高懸峰頂,九蓮峰又陡峭險峻,壁立百丈,尋常人根本無法登上,也只能由他獨自享用,無法助益他人。


  這一次能拿孫奕之和青青在此一事,正好一男一女,一陽一陰,一個舊傷,一個心疾,他便可藉此一展身手,試試這熱泉天池的健身養病之效。


  孫奕之聽他說得清楚明白,頭頭是道,先前對他年紀和醫術的擔憂一掃而空,也不禁暗暗慶幸,若非青青好動,非要上這最高峰來,他們也遇不到扁鵲,若晚上幾日,這位只怕就在外面晒成了人干,青青的病就真沒法醫治了。


  扁鵲說了這些,從一旁的布帶中取出一個油布包,從裡面抽出一枚銀針來,望著青青,溫和地說道:「我給你治病,需以銀針刺穴開竅,疏散淤血,會有些疼,你能忍住嗎?」


  青青看著那枚銀針,眨眨眼,眼中有些許疑惑,皺著眉頭說道:「銀針刺穴?我好像也用過……大哥說你給我治好病,我就不會頭痛了,我不怕痛!」


  「那就好。」扁鵲點點頭,說道:「你轉過身,背對著我,不要亂動。」


  青青乖乖地轉身盤膝而坐,孫奕之在她面前坐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聲說道:「抓住我的手,若是疼了,就用力握我的手,我會陪你。」


  她剛點點頭,就聽身後傳來扁鵲的一聲清斥:「不許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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