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潮來天地青(3)
「聘禮?!」
這次不單單是韓薇,連青青都被嚇了一跳,差點以為自己聽錯,可看看秦易的表情,再看看韓薇的神色,顯然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問題。她微微一眯眼,磨了磨牙,沖著秦易一招手,「跟我出去一趟!」
秦易打了個激靈,可看到她惡狠狠的眼神,知道不出去結果會更慘,只能硬著頭皮跟了出去。
韓薇卻壓根沒注意到他們離開,只是看著面前這一堆堆的禮物,還有那一個個冷硬肅殺的黑甲騎,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幾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地自語道:「我這是沒睡醒?做夢?竟然有人會來下聘禮?青青……還有人娶?那麼多聘禮,一定是做夢吧?」
聽到她說話的黑甲騎不禁面面相覷,被派來這麼一個低門矮戶的農家送禮,已經夠讓他們憋屈,秦易居然還從謝禮說到了聘禮,對方非但沒欣喜若狂,居然還以為是在做夢……今兒個真是丟盡了大秦黑甲騎的顏面!
比他們更丟臉的,是跟著青青走去後面竹林中的秦易。
「謝禮?」
一劍斬斷了數十根青竹,又一劍將青竹橫掃出去,直飛向秦易。
「聘禮?」
數十根青竹几乎將秦易困成了囚籠,不少竹枝竹葉打在他的臉上,擦出血痕,儘管沒真的扎在他身上,抽過去也能讓人疼得發抖,偏偏他又不敢動手反抗,只能老老實實地站那兒任由青青發泄怒火。
等那幾十根竹子扎在地上,如同個籠子般將他嚴嚴實實地困在裡面,青青方才停手,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不是挺能說的嗎?倒是說啊?什麼是聘禮?你們打算聘誰?!」
秦易欲哭無淚,苦著臉說道:「公子也是為你……」
「呸!誰要他管了?」青青柳眉倒豎,狠狠地瞪著他,沒好氣地說道:「沒頭沒腦說什麼聘禮,誰說要嫁給他了?」
秦易苦笑道:「姑娘息怒,可否聽在下說幾句?」
青青冷哼一聲,手一抖,劍光如雪,橫掃過去,將那一圈竹籠的枝葉都削落在地,變成一根根光溜溜的竹竿,方才說道:「說!若是再敢胡言亂語,如同此竹!」
秦易看了眼那些被削得光溜溜的竹子,背心發寒,連連點頭,急忙說道:「在下絕不敢胡言亂語。我等歸國途中,收到消息,楚、燕、晉、齊等國具有間客前往楚國,據傳是尋找孫武兵書和神劍女的下落。公子想到此事與姑娘有關,便命人回國復命,帶著我們前來相助姑娘。」
「相助?」青青嗤之以鼻:「那搞什麼聘禮?你們這哪裡是來幫忙,簡直是來添亂的!」
秦易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我們本來以為,公子一到,只要言明與姑娘有約,那些人看在公子的面上,也不敢對姑娘亂來。可沒想到,越王竟敢算計姑娘,公子情急之下,方才命我們先行一步,送下聘禮,以防萬一……」
「等一等!」
青青越聽越不對,急忙打斷了他的話,狐疑地看著他問道:「你先說清楚,越王算計我什麼?你們怎麼知道的?你們不是昨日才到諸暨的嗎?」
秦易望著她,有些無語了,好一會兒,方才艱難地說道:「我們雖是昨日才到,可我們的人,一直在這裡……」
「這裡也有你們的人?」青青先是驚呼一聲,忽然就反應過來,諸國用間之道,早已如犬牙交錯,你來我往,尤其是像秦國這樣的大國,在於諸國聯姻之際,便已將自己的人遍布各國,正是有這樣龐大的情報網做支持,在能在各國征戰不休時,爭取到對自己最有利的條件,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秦易遲疑了一下,含糊地說道:「其實……我們的人,是越王親自修書請來的。故而能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公子一收到消息,擔心姑娘的安危,才如此焦急。公子對姑娘……」
「好了,不用多說了,我明白了!」青青再次打斷他的話,「你先說清楚,越王到底要算計我什麼?」
秦易再次被打斷,只得乾咳了兩聲,略過不提,心中為公子的一番苦心暗中抱憾,卻不得不答道:「越王曾有昭令,女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長吏配之。姑娘如今十六,越王欲為姑娘指婚……」
「什麼?」青青這次是真的大吃一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指婚?他憑什麼?誰要他指婚了?他要把我指給誰?」
秦易見她如此震驚的模樣,看來當真是對此一無所知,心中暗暗鬆了口氣,接著說道:「指與誰我們還不清楚,只是在來的路上,聽聞越王已賜予你封號王令,教習軍中劍士,想必不會將你隨便指與他人,只是……」
青青越聽越是心驚,忍不住問道:「他不過是賜了我個名號,以國為號,范大人說這不過是個名號,我還是趙青青,號越女而已,這……這還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秦易同情地看著她,對於她的無知和天真簡直佩服之至,小心地問道:「女子出嫁隨夫,能以國為號,姑娘以為,何人能配?」
「……」
青青如聞霹靂,以往阿娘曾教過的一些禮教規矩一一浮上心頭,頭一條便是士庶不婚,其次便是世家名譜。
這姓名字型大小,都是世家大族最為注重的禮道規矩,姓自族來,名自父命,字為上賜,號隨本心。然尋常百姓,能有名有姓的都是平民或商戶,賤籍和奴籍連自己的性命都在人手,更無從談起名字,大多是由主家賜姓,加以排行,能有個稱呼便已慶幸,哪裡還敢取字稱號。
能以國為號,聽起來是莫大的榮耀,對於一個女子而言,幾乎等同於公主一般的聲譽代號。
這等榮耀,聽起來好聽,可若是落到實處,一方面提高了身份,從一介村婦平民,變成了足以與世家官宦匹配的官女,另一方面,這等名號,卻會讓大多數男子望而卻步。
而照著越國的規矩,女子十七不婚,則可由長吏配之,屆時越王指婚,她若不應,便是抗命,若是應了,等於將自己的下半生都交到了越王手中。
范蠡居然說這不過是區區一個名號而已,以他的玲瓏心思,豈會不明白勾踐的想法?
青青越想越是惱怒,齒間咯咯作響,若是他此刻出現在她面前,只怕會被她一怒之下就斬成兩截。
秦易見她的臉色由紅變白,又由白變紅,眼神變幻莫測,知道她已想通其中的關鍵問題,便輕聲說道:「公子也是擔心越王故意算計姑娘的終身,方才在面見越王之時,讓我等先行送來聘禮……」
「誰要他多事了!」
青青神色已和緩了許多,瞥了他一眼,仍是沒好氣地說道:「越王的事我自會處理,誰要他送什麼聘禮。難道他以為送了這個,越王就會收回成命?」
秦易一邊為自家公子嘆息不已,一邊小心地說道:「此乃權宜之計,以公子的身份,只要向越王提及此事,越王必不敢將姑娘隨意婚配他人。只要此間事了,姑娘離開越國,自可決定去留。」
「這也是你家公子說的嗎?」青青隨口問道。
秦易點點頭,道:「若非公子吩咐,在下豈敢胡言亂語?姑娘要怪,也只怪在下行事冒昧,莫要誤會了我家公子的一番心意。」
青青鬆了口氣,心中一暖,從聽到「聘禮」二字開始就一直板著的臉終於轉陰為晴,「既然如此,就先代我謝過你家公子。只是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決,尚不用他如此費心。」她在心中暗暗嘆道,救了離鋒一命,離鋒都知道千里迢迢趕來為她解困,可范蠡居然幫著越王哄騙自己,而那人,更是不知在哪個地方逍遙自在。
儘管一開始聽到離鋒求親時的第一反應是憤怒,如今聽秦易說這只是為了替她解圍的權宜之計,青青還是覺得有些彆扭,她久居山中,很少與外人來往,性子直爽單純,根本不懂什麼忍讓權宜,一想到自己和離鋒的名字連在一起,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果斷出言拒絕,全然沒有半點虛與委蛇的念頭。
秦易見她心意如此堅定,也只得點頭,「在下也只是照公子吩咐行事,姑娘若是不願,在下只有先行回復公子,這……」他的眼神掃過將他困成籠中鳥的青竹竿。
青青會意地點頭,身形一轉,手中的長劍跟著劃過一道圓弧。秦易只見眼前一花,,一道綠色的身影繞著他轉了兩轉,那一圈圍著他的青竹便齊齊倒了下去,朝外砸在地上,居然擺成了個偌大的同心圓形,只留他一人站在當中,目瞪口呆。
「走吧!」青青手腕一翻,收劍回鞘,冷哼一聲,道:「趕緊帶著你的人走,什麼謝禮聘禮,通通一起拿走。順便轉告你家公子一聲,他的好意我心領了。只不過,就算是越王,想替我做主,還得先問問我手中的劍!」
秦易凜然應諾,抬眼望去,她已揚長而去,不禁長嘆一聲,可惜了公子的一番苦心,明明是一場天賜良機,奈何佳人一劍在手,根本無須英雄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