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安知清流轉(5)
眼看著步步深入山林之中,看到的越軍屍體就越來越多,才不過短短百尺之遙,已有十多具屍體。
青青不禁對那幾條漏網之魚的本事刮目相看,需知石藏入山,所帶的人手必然不少,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以少襲多,殺了這麼多人。可見這幾人的身手能耐,要遠超過石藏一行人。
聶冉跟著她,見她一路走一路拆除那些埋伏,有些已經被人破壞,有些還隱藏在林木草叢之中,完全可以再用,她卻毫不猶豫地拆得乾乾淨淨,便忍不住問道:「既然還有漏網之魚,為何不留下一些機關?或許還能用上。」
「不必了。」
青青搖搖頭,望著前方的密林,眯起眼來,彷彿能透過那層層枝葉,一直看叢林最深處隱藏著的東西。
「我在這裡,根本用不著這些東西。」
她沒說的是,師父曾經教訓過她,假手於物,機關弄巧,若是沉迷於外物帶來的強大,就會失去自己變強的動力。那些機關術再強大,也要靠人來製作和操作,而自己真正強大之後,方能隨心所欲,不滯於物。
越王問道於她,她只說自然之道。卻不曾說過,這自然之道,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罰,才能有今時今日的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后發先至劍若流星。
聶冉只當她是自負劍法超絕,才不稀罕這些機關陷阱,但他跟著師父行走江湖多年,見過的機關數不勝數,這等精巧靈便威力十足的陷阱卻很少見到,看她拆除機關時的手法之快,看得他眼花繚亂,心下不禁有些可惜。若是能給他時間和機會,學上幾分,說不定日後還會大有用處。
只是青青的步法之快,他若是慢上一步,都會被落下好遠,尤其是在這危機四伏的密林之中,就算沒了那些可怕的機關陷阱,還有許多讓人防不勝防的蛇蟲鼠蟻,若是被咬上一口,只怕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青青連著兩次幫他刺死了試圖偷襲的毒蛇之後,就有些不耐煩了,打了個唿哨,招來了一隻金黃色的小猴子,讓它坐在了聶冉的肩頭,警告道:「不許離開他,要是他有什麼差池,我剃光你的猴毛!」
小猴子吱吱尖叫了幾聲,先是有些不服氣,然而被她的眼神一瞪,就老老實實地蹲在聶冉肩頭,扯著他的衣領,一臉委屈的模樣。
聶冉連頭都不敢偏,這麼個毛茸茸的小東西就蹲在肩頭,幾乎能感覺到它身上的絨毛摩擦在自己的面頰上,讓他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這小傢伙撓上一爪子。
「青青……為什麼讓它……它……」他的聲音都變得僵硬幹澀,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來。
青青瞥了他一眼,看到他渾身僵硬面色慘淡的模樣,再看看一臉無辜的小猴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你不會怕它吧?」
「不是!」聶冉渾身發毛,不自在地說道:「我只是不習慣……它這麼近……」
「忍忍吧!」青青好心地勸道:「這種靈猴是林中毒蛇的天敵,有它在你身邊,那些毒蛇毒蟲就不敢再靠近你了!」她笑得眉眼彎彎,卻似乎有種看熱鬧的惡趣味,「要知道,我可不是每一次都能那麼及時地回頭救你,你看好它吧!」
聶冉稍稍側了側頭,看了眼坐在自己肩頭的小傢伙,聞到它身上散發出的詭異氣味,心中欲哭無淚,這種近似硫磺和某種臭味混合的氣味,別說毒蟲毒蛇,就是他聞到了,也恨不得退避三尺。可青青如此說了,他也無可奈何,只能屏住呼吸忍著,再不敢東張西望,盯緊了她的腳步,一步不敢落下。
「噤聲!」
青青忽然停下腳步,微微皺了下眉,沖聶冉說道:「你在這裡等著,別亂闖!」
說罷,她足下一點,縱身一躍,跳上一株大樹,在樹枝間幾個起落,轉眼就消失不見。聶冉連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就眼睜睜看著她上樹閃人,動作簡直比靈猴還要迅捷輕快,一想到靈猴,回頭一看,正好對上那小猴子烏溜溜的一雙大眼,四目相對,小猴子沖他吱吱尖叫了兩聲,他看看前方陰暗的密林,嘆了口氣,還是老老實實地抱劍盤膝而坐。
青青穿過密林,聽到前方連著幾聲慘叫,混雜著金鐵交鳴之聲,顯然那邊已經交上手。她也顧不得暴露身形,發出一陣尖銳的清嘯聲,竟與那靈猴的叫聲有幾分相似。
她的嘯聲穿透力極強,聲震四方,周圍忽然也響起相似的尖嘯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聲音從零星混合成一股股聲浪,慢慢從四面八方靠近。
石藏原本領著兩個五十人的小隊進來收尾,卻沒想到,走了一半的路,就折損了小半人手。他帶的是諸暨城中最為出色的士兵,傷一個都心疼,更罔論死了二三十人。看到手下的人傷亡慘重,他的眼也紅了,不再分隊分組,讓所有人集中在一起進行掃蕩,方才將這兩個漏網的楚國九歌中人逼出了叢林。
這兩人一人善火,名喚問晷,另一人善用毒劍,名喚冥皤,都是原來東君的副手。此番前來,兩人原本打著生擒青青,奪得《孫武兵法》和那神秘劍譜,回去為東君祭劍之後,便可繼任東君之位。
他們本是競爭關係,來的路上還爭鋒相對水火不容,卻沒想到,到了這裡,頭一天就出師不利,派出試探的十幾人竟被聶冉殺了個乾淨,一個都沒能逃回來。
兩人一怒之下,夜探趙家,忽然發現,青青身上,除了兵法劍譜之位,竟還有個寶藏。為一探虛實,兩人方才決定合作上山尋找朱果。若是能找到朱果,讓主君得以延年益壽,這等功勞,絕不遜於奪得兵法劍譜,甚至還不用與那個劍法超絕的女子對上——見識了青青的劍法之後,他們已經明白,僅憑他們這點人手,想要光明正大地拿下青青逼問兵法劍譜下落,無異於痴人說夢。
可他們也沒想到,素來心直手快的青青,居然設下圈套引他們上鉤。
上山之後,還不到十二個時辰,他們的手下死的死,傷的傷,幾乎都折在了青青的陷阱中。只有他們兩人仗著一身功夫,踏著同伴的屍體逃出了陷阱,卻既不敢下山,也不甘心就這樣離去。
於是,前來收尾的石藏一行人,就成了他們泄憤的目標。
他們的武功原本就遠勝於尋常士兵,再加上毒火加持,石藏等人縱使將他們逼出了山林,一個照面之下,就被問晷的毒火燒傷了五六個士兵,渾身是火地倒在地上打滾,慘叫不已,那凄慘無比的模樣,讓越國士兵都為之色變,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幾步,人牆中便出現了幾處漏洞。
問晷和冥皤雖是對手,但也曾多次合作,毒火與毒劍配合得天衣無縫,所向披靡,轉眼間就在人群中撕開一道口子,兩人背靠著背朝外衝去,一路走,一路將所有的阻攔者斬於劍下。
石藏看著自己的士兵一個個倒下,哀嚎慘叫聲不絕於耳,不由得目呲欲裂,也顧不得指揮防守,拔出劍來,就朝著兩人沖了過去。
問晷手中一手執劍,另一手拿著個火葫蘆,看到石藏衝來,見他的衣甲不同於尋常士兵,便是眼睛一亮,當即收回葫蘆,身形一矮,劍鋒一橫,朝他腰間橫劈過去。
「拿下他!」
冥皤一聽,也看到了石藏,當即隨手撒出一把不足三寸的毒箭,逼退了周圍的越兵,也朝著石藏撲了過去。
兩人同時出劍,一上一下,冥皤架住了石藏的劍時,問晷一劍逼得石藏不得不後退數尺,仍是沒避過他刁鑽狠毒的劍鋒,手臂上被劃出一道尺許長的血口,手一軟,劍已落地。
冥皤和問晷立刻交換了個眼神,朝他撲了過去,打算將他生擒活捉,一泄這兩日在這見鬼的密林中險死還生的狼狽之情。
石藏看著他們朝自己撲來,手臂已痛得抬不起來,又失了兵器,只得就地一撲,連滾帶爬地躲過了第一擊,身後的幾個親兵已衝上前來,拚死擋在他身前。他只見血光一閃,幾股血箭噴射出來,幾乎濺了他一頭一臉,而身前的幾個親兵盡數倒下,眼看著問晷和冥皤獰笑著朝他緩緩走來,他心知不好,卻又無力躲避,只能閉目待死。
「看起來還是個硬骨頭啊,不怕死嗎?」冥皤冷笑一聲,森然道:「那本君就讓你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說著,他從腰間取下一支小竹管,打開塞子,裡面爬出一條手指粗細的碧綠色小蛇,三角形的腦袋上,正吞吐著猩紅的蛇信。
石藏聞言打了個冷戰,被冥皤一把捏住下頜,剛睜眼就看到那條小蛇正朝著自己被迫張開的口中游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正要掙扎,卻被問晷一劍壓在肩頭,寒聲道:「不想它進去,就帶我們下山,拜會一下那位姑娘……」
他的話還沒說完,周圍忽然響起了一片古怪的尖嘯聲,從起初的一聲清嘯,到後來變成四面八方傳來的尖嘯,嘯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尖利如針,直刺入所有人的耳中,讓所有人都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免得被那聲音刺激得頭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