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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三杯吐然諾(6)

  奚夷想問的話,卻永遠也沒機會說出口,被踹倒在地上打了個滾,抽搐了幾下,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望著青青,滿眼的不甘與不信,至死,都不肯相信自己的失敗。


  青青輕哼了一聲,在他身上擦去了血瀅劍上的血漬。她方才一怒之下,趁著他向弓箭手們下令之際,終於抽出了腰間系著的長鞭,揚鞭勾住不遠處的樹梢,身形更加輕盈飄忽,從那幾乎不可能鑽出的箭網中鑽了出去,借著鞭勢,兩個飛盪之間,便已到了奚夷身後。只因她動作太快,快到大部分人只看到一個影子飛掠而過,奚夷便已倒地身亡。


  而那些弓箭手被兩輪箭雨掃蕩之後,剩下不到一半的人,驚魂未定之時,只聽到一陣馬蹄急奔之聲,轉眼之間,兩隊黑衣騎士手持長刀,從兩側山谷飛奔而來,如切瓜砍菜一般,所過之處,人頭落地,血流成河。


  青青所殺不過一人,而那兩隊黑衣騎士斬殺百人的時間,絲毫不遜於她。


  轉眼間,那些騎士已將吳國守山營掃蕩一空,殺人過後,他們並不停留,立刻列隊離開,來去如風,猶如來自地府的勾魂使者一般,瞬息消失不見。看得青青和一眾礦奴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見過姑娘!」


  黑衣騎士來去如風,來得快走得更快,除了一地屍體之外,還留了兩個活人,都是青青的熟人,沖著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正是先前奉命幫她「金蟬脫殼」善後的秦易和尺琅。


  狼衛雖追不上青青,未能隨她上山,可離鋒之命,他們又不得不從,一看到山上出了狀況,就急急回復,可離鋒正在閉關養傷之際,秦易便與尺琅帶著狼衛前來救援,沒想到一來就碰上這樣一出大戲,秦易深感青青救主之恩,自然毫不猶豫便命狼衛出手。


  秦國的狼衛人數並不多,卻以騎射為主,遠勝於諸國步弓,馬戰之術更是天下無敵。吳國這邊又並非精銳,不過是些負責看守礦洞和練箭的小兵,縱有號稱小后羿的奚夷在此,也無法與秦國鐵騎相抗衡。


  青青還是第一次看到騎兵列陣衝鋒,那種一往無前橫掃千軍的氣勢,讓她深感震撼,她雖與孫奕之曾闖入齊軍大營,殺了個透營而出,斬將奪首,然他們二人快馬快劍,根本未逢敵手,對方亦無騎兵,步兵一旦遇襲炸營,亂成一團之際,擁攘奔逃,自相踩踏……死在自己人腳下的只怕比他們殺的還要多上幾倍。


  當時沖陣是殺得痛快,可今日看到這黑衣騎兵隊列森然,進退有序,彼此配合無間,猶如車輪流轉,嚴絲合縫,青青看得目眩神迷,腦海中已然將自代入其中,只不過一想到若是自己對上這些高頭大馬長槍大刀齊齊碾壓而來,一刀刀車輪戰般永無停息,就算是她也無法硬抗,想不出破解之法,頭疼之餘,哪裡還顧得上禮數。


  「你們來得正好,這些人……」青青剛想讓他們幫忙帶走這些礦奴,畢竟她只有一個人,自己能吃飽跑路就不錯了,根本無法安置如此之多的礦奴,可剛要張口之際,忽然想起,方才那些追隨她的礦奴說過,他們當中,有不少是越國和楚國的戰俘,而離鋒和秦易他們……卻是秦國人!


  她不禁有些頭疼起來,皺著眉看著秦易,糾結地問道:「可有辦法安置他們?或者送他們回國?」


  秦易掃了眼她身後的數千礦奴,比她還要頭疼,可又不能直說,只得小心翼翼地答道:「此事關係重大,姑娘救得他們離開此地已是大恩,不如就由得他們自行歸家,總好過被吳軍追殺。畢竟,守山營之外,還有姑蘇十二營的數萬兵馬,若是等他們趕來圍剿,只怕我等也力有不逮。」


  他一說起姑蘇十二營,青青忽然想起了孫奕之,那裡的將領,只怕有不少都是孫家子弟吧!還有那個奇奇怪怪的仵作還是軍醫,貌似都是那裡的人,她在入清風山莊之前,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自從見了孫武之死,清風覆滅,跟著孫奕之殺入齊營,劍挑群雄之後,反倒沒了從前的任性。


  她一個人自然可以來去如意,仗劍天下。可她身後的人呢?


  「山神大人!」


  那些礦奴險死還生,如今終於看到點希望,聽秦易一說,領頭的幾個立刻跪了下來,「多謝山神大人救命之恩,我等原本就來處不同,今日能歸家園,已是萬幸,不敢再連累諸位恩公!」


  青青一挑眉,知道他們逃出生天,如今已清醒過來,知道她不是什麼山神,當即便毫不客氣地說道:「連累倒是說不上,只不過我也就這麼點本事,你們也看到了,若是真遇到大軍,誰都跑不了,倒不如化整為零,各謀生路,走吧!」


  「謝姑娘!日後姑娘若有吩咐,我等願赴湯蹈火,無所不從!」


  這一回,那些礦奴也不再喊她為山神,而是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禮,領頭的幾個原本就是這些礦奴中的首領,或是昔日楚越兩國的戰俘,或是其中身強體壯尚有餘力的大漢,各自招呼了相近之人,口口相傳,很快便將她的話傳了下去。


  這些人久為礦奴,常年不見天日,彼此之間傳訊都是如此,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最後眾人齊齊向青青拜倒,叩首三遍之後,方才照著吩咐,各自散去。他們本就一無所有,如今已斬斷手腳上的鎖鏈,青青又讓人將守山營的營地打開,他們有的拿了些官兵的衣甲兵刃,有的什麼都沒拿,就匆匆離去,生怕走得慢了,會再次淪入這深不見底的黑牢之中。


  只是每個人臨走之前,都在青青面前行了一禮,有的一言不發,有的則激動的誓言報恩。青青連許多人的口音都聽不大懂,也懶得理會,只顧著給方才被奚夷射殺的花豹剝皮,頂多點點頭就算。


  秦易見她動作無比熟練,從豹頭開始,沉重無鋒的鈍劍血瀅在她手中,竟比那屠夫的剝皮刀更為輕便利落,沒多久就將整張豹皮剝了下來。剩下的豹屍她也送給了那些礦奴,那些人乾脆地將那曾經救過他們一命的花豹分成若干份,各自拿了一塊,打算做路上的乾糧。


  秦易看在眼中,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來,忍不住問道:「這豹子……」


  「皮可以賣錢。」青青頭也沒抬地將豹皮整理好,找了塊包袱布包好綁在背上,一回頭看得秦易看著那些礦奴分豹肉時不忍的神色,微微皺了下眉,很是認真地說道:「豹肉雖然不大好吃,但他們只怕很久沒吃過肉,有得吃就不錯了!你們公子有錢,就不分給你們了!」


  秦易頓時哭笑不得,他在感慨這些人「過河拆橋」,她卻誤以為他想要分贓。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這豹子好歹對他們也算有恩……」


  「豹子已經死了。」青青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他們還要活下去。」


  秦易默然,忽然覺得自己今日居然變得矯情婆媽起來,還不如一個小丫頭看得清楚明白。


  莫說這豹子只是山間野獸,被她降服后救了這些礦奴,就算是自家馴養的寵獸,死都已經死了,在人都未必能活下去的亂世,難不成還要給它立碑紀念?物盡其用,或許賣了豹皮,吃了豹肉,讓更多人活下去,比讓它腐爛在泥土中更有意義。他卻不知,青青自幼在山中長大,雖常年與飛禽走獸為伴,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獵人。她本就是牧羊打獵為生,家裡的生計全賴於此,這豹子活著的時候可以為友為伴,死了之後,自然是要拿去賣錢,否則何以為生?


  大災之年,百姓之間甚至有易子而食,何況區區一隻豹子。


  秦易在那糾結感慨,一旁的尺琅卻看到這數千礦奴源源不斷地從山上下來,分道揚鑣,雖然一個個都枯瘦如柴,但也有些身材高大的壯漢,眼光微微閃爍,走過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嘀咕了幾句。秦易卻搖了搖頭,並未開口。


  青青卻在一旁冷笑了一聲,「你家公子自己的麻煩都沒理清,再招惹這些回去,你們還想回秦國嗎?」


  「……」尺琅沒想到她耳目如此靈便不說,居然還毫不避諱自己「偷聽」的事兒,光明正大地嘲諷他,一張原本就有些黑的臉膛越發黑了幾分。秦易幾乎都能聽到他恨得磨牙的聲音,只得低聲勸道:「青青姑娘說得不錯,眼下最重要的是公子的安危,莫要再生枝節,誤了正事。」


  青青壓根就無視尺琅,收拾完包袱,看了眼落在後面的礦奴,發覺除了那些老弱病殘走不大動的之外,居然還有十幾個從一開始就跟著她的人沒走,他們已經分完了守山營中剩餘的物資,幾乎將吃穿用的都分給了其他人,他們只留下了武器,默然無聲地站在了她的身後。


  「你們為何不走?」青青有些意外,隨口問了一句,他們卻齊齊朝她跪拜,「我等已無家可歸,願追隨姑娘,任憑差遣,用不離棄。」


  尺琅聽得熱血上涌,這幾個都是他最看好的人,飽經磨難,若是能收入狼衛調教,不出三年,就是能上馬踏營,下馬殺人的好漢子。


  可青青卻愕然地一攤手,「啊?跟隨我?我可養不起你們啊!」


  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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