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禍水東引(三)
夏宗派了一千名衛士護送行癡一行人和十幾輛大車,出了龍虎關,去往王子的營盤。
出了龍虎關,千戶長怕對方兵馬見了這支隊伍心生疑惑,繼而發起攻擊,就舉起了一麵白旗,依各國慣例,一旦打起白旗就表示投降或談判,對立一方不應發起襲擊。
出了城門,隨著吊橋高高升起,行癡這支隊伍離開了城牆的保護,將獨自麵對那令中古大陸各王國懼怕的草原蠻族騎兵。
行癡城上揮手向他告別的夏宗微一點頭,表示謝意,道:“多謝將軍關照,增派了一千名護衛,這麽一來,貧僧心中更覺踏實,我一定不辱使命,救我王與水火中,與將軍就此別過,還望將軍請回!”
夏宗在城頭上看了看這支由使臣和一千名重甲步卒組成的護衛,隊伍中間還押著十幾輛裝有黃金的馬車,不由心生疑慮。
他便對行癡道:“法師一定注意自己的安危,雖打著白旗,可那蠻族騎兵不比中古大陸的士兵,絲毫不講道義,從不知規矩為何物,一定多派斥候,四處查看!”
行癡一想,也是如此,這已不在夏國掌控範圍之內了,知道那些蠻族會不會守規矩,便連連點頭稱是。
告別了夏宗,這支隊伍便向前開動,千戶長帶著這一千名重甲步卒,分前後左右,護送行癡等人一路向前。
出了關城,外麵就是蠻族饒下了,這一路上,千戶和他手下的兵士都異常警惕,心驚膽戰邊走邊觀望四周。
士兵們的高度緊張情緒嚴重影響了處於保護之中的使臣,這二三十個使臣平日裏都深居燕都,個個養尊處優,哪裏見過這等陣仗,有的已嚇得邁不開步。
這一路上但見路上時有死屍橫臥,村莊荒廢,不遠處幾個城鎮黑煙滾滾,依稀能夠聽到淒慘的哭聲,幾乎不見一個活物,到處是廢墟,殘垣斷壁。
路過一片樹林時,但見那樹上都掛著死屍,有的是剛死不久,有的不知死了多長時間,早已皮肉不存,掛在樹上,一蕩一蕩,好似風鈴一般。
一群烏鴉則起起落落這些屍體間,密密麻麻堆積在死屍上,享受這饕餮盛宴。
這場景實在是太過恐怖,惡心,當場有幾個使臣見了,狂嘔不止,士兵們則見怪不怪,習以為常。
行癡見這一副人間慘景,感歎道:“煉獄在人間,修羅遍地走,阿彌托佛,眾生苦厄,貧僧當度之!”
這時遠遠派出的斥候回來向那千戶稟報道:“大人,那王子的營帳就在河岸那一邊,我見到了他的王旗插在中軍大帳,那王子一定在!”
那千戶一擺手道:“好了,我知道了,注意四處警戒,一旦有敵來犯,立刻射響箭!”
“諾!”
那幾個斥候領命而去,隊伍繼續向前推進,遠遠就聽見了流水聲,歎息河在此變得已平緩許多,宛如一條淡藍色的絲帶流淌在兩岸綠草如茵間,彎彎曲曲,異常平緩,好似鏡麵,映照空。
五月初的氣,雖地處北地,也漸漸熱了起來,近午時,陽光越來越熾熱如火。
幾十名重甲步卒見了這清澈的水,早已按捺不住,由於身上鎧甲過於沉重,這一路走來,身上早已大汗淋漓,口渴難耐。
使臣們也早走得口中幹渴難當,嗓子眼兒冒煙,千戶見大家已疲累難當,再者隻要過了河岸就到了目的地,便下令在此休整片刻再走。
士兵們和使臣們早已按捺不住,紛紛跑到河岸邊,用手鞠起一捧清涼的水,喝下去,沁人心脾。
那千戶摘下頭盔舀起水來牛飲,當下再也停不了,行癡見了有趣,便揶揄他道:“大人,那戰盔裏的水,味道如何?”
那千戶性格爽郎,哈哈大笑道:“法師若是好奇,不如也將就來一口?”
“那當然再好不過,盛情難卻!”
那千戶見行癡這麽,用手中頭盔剛舀起一瓢水,就見從河麵上順流而下漂下一具腐爛的屍體。
這死屍不知在這河中泡了多少時日,早已泡得腫脹不堪,全身如氣球一般,屍臭味引得蒼蠅嗡嗡纏繞。
眾人見那死屍早已腐爛生蛆,蛆蟲在那死屍的眼窩中來回鑽繞,頓時心生惡心,一個個狂吐不止。
那千戶雙手端著頭盔,裏麵是一捧清水,笑著對行癡道:“法師將就些吧,眼不見,心淨,法師就當沒看見,飲下這清水,以解幹渴,過了河,你我就生死未知了!”
那行癡笑著點零頭,雙手正要接過,可那千戶忽然雙手一鬆,一盔的清水打翻在地。
行癡正?異,抬頭一看,那千戶雙目圓睜,雙手捂著脖子,口中發出嗬嗬聲,血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行癡這才注意到那千戶脖子處中了一支弩箭,耳中聽到一陣弓弦響,嗖嗖聲的羽箭擦著耳邊而過,那千戶頭上又中了幾箭,屍體一下倒在河中,濺起了巨大的水花。
嚇得行癡馬上乒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就見對岸不知何時來了一隊精騎,衝過河岸,那些人都來不及反應,馬刀就至,瞬間河水就被染紅。
行癡見旁邊河岸上插著的白旗位置過於隱蔽,插在樹叢之中,雖河岸這一邊能夠看見,可河對岸的人未必能看見,這才造成了誤會。
他連滾帶爬,不顧一身淤泥,爬到半路,一把刀抵在了他脖頸前,使他不敢有太大動作,那人持刀的手一抬,刀鋒紮得他立刻慢慢站起,攤開兩手向對方表明自己沒武器。
那人頭戴一頂涼盔,身上隻穿著帶鐵釘的皮甲,麵容黝黑,帶著草原蠻族特有的兩處頰紅,眼神冰冷,正要揮刀要砍,這才注意到對方穿著,居然是僧人。
草原蠻族人有相當一部分人篤信佛教,於是他立刻住了手,詢問道:“前轆轤不轉,後轆轤轉!”
這是草原蠻族人通用語,好在行癡與蠻族人相處十年之久,完全能聽懂他在問自己是誰,又為何在這裏。
他連忙用通用語回答道:“我是夏國的使臣,要求見你們的皇帝,王子!”
那名蠻族戰士立刻把他從泥水中拽出來,交至一名長官麵前,那長官似乎官階極高,騎在一匹渾身玄色,一點雜毛也不帶的駿馬上。
行癡見地上跪著一溜自己帶來的使臣和士兵,神色驚恐慌張,旁邊的蠻族人動輒給以恫嚇,不斷用手中的馬刀在他們臉上,頭上,一通亂劃,一個個滿臉血汙,神情絕望。
他忙對那名領頭的軍官道:“俟斤大人,貧僧乃夏國使臣,受我王之命,特來覲見你們大王!”
那軍官一臉詫異,他見對方講他們蠻族人才會的通用語極為流利,而且還準確叫出了自己的官職,立刻正色道:“你不會是那夏王派來的細作吧,既然你這麽講,又以何為證,不然你就是細作,盜馬賊!”
行癡深深明白,草原蠻族人幾乎從生下來就與馬匹為伍,馬既是他們的財富,也是他們的夥伴,所以從骨子裏非常痛恨盜馬的行為,一旦抓住盜馬的人,會處以極賭酷刑折磨至死。
行癡明白,若他不能馬上自證身份的話,會隨時被處死,忙從懷中掏出印信,給對方看,又指了指跪在地下的眾人,忙解釋道:“這都是我們的人,不信你就問一下!”
跪在地上的那些士兵和使臣忙七嘴八舌自證身份,可那名軍官嫌惡的一擺手,他手下的衛兵立刻揚起手中的皮鞭劈頭蓋臉砸了下來,他們立刻噤了聲。
這時有一名士兵撿到一麵白旗,旗杆上刻有夏姓皇室的族徽,這才讓那軍官點點頭,指了下行癡道:“跟在我們後麵!”
行癡這才釋然,一旁的士兵牽過一匹馬,示意讓他騎上去,行癡在草原生活了十年,騎馬他倒是會的,可多少年了,他現在多少有些生疏。
他正要翻身上馬,身後傳來一片哀求聲,“法師,大人,您讓他放了我們呀!”
行癡見與他來的這些使臣和士兵一個個捆得如粽子一般,他們都是從蠻族刀下逃生出來的人,見自己已脫離了危險,忙苦苦哀求自己。
行癡見狀忙去向那名軍官求情道:“俟斤大人,他們都是保護我而來,還請放過他們!”
出乎行癡意料的是,這個俟斤根本不為所動,擺了擺手道:“從現在起,你的安全由我們負責,他們……”
到這裏,他露出一個邪魅的笑容,對著旁邊衛兵一聲耳語,隻聽這衛兵傳令道:“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立刻慘叫聲此起彼伏,行癡不忍目睹,隻好轉過頭去,他明白此刻他已無能為力。
不得不佩服這些草原蠻族的戰鬥能力十分讓人心驚膽戰,他從龍虎關內帶來的一幹名,重甲步兵,也隻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就被對方騎兵殺得七七八八,全軍覆沒,大部分人都來不及反應就做煉下之鬼。
可是這些蠻族,生性殘忍,嗜血好殺,犯在他們手裏的就別想有活路,尤其是對待中原王國的士兵。
行癡從龍虎關出發,帶來一千多號人,到了這裏,除了他本人之外,其他人幾乎都被這些蠻族,殺了個精光。
他長歎一聲,阿彌陀佛,看來此行實在是太過凶險,他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與王子努力爭取一番,希望他能夠改變主意。
這些蠻族士兵,全部都是騎兵,凡事沒有馬匹的那些人,全部都是這些蠻族從各地擄來的奴隸,其中就有從夏國掠來的老百姓,充當他們的奴仆。
這些奴仆,給他們照料馬匹,幹些苦役,喂馬,劈柴,背負沉重的行李,和從各地掠來的財物,從糧食,米麵,雞鴨,牛馬,不一而足,而他們卻被當牲口一樣被對待,三人一組,鐵鏈相接,誰也別想輕易離開。
但這些奴隸一聽來了夏國的使臣,雙眼都泛起了驚喜之色,行癡從他們的眼神當中看出,他們都希望自己的國王快點派大軍趕走這些蠻族人,好來挽救他們重歸自己的家園。
身受國君的重托,承受國民的希望,於一身的行癡知道此行重擔在身,夏國的存亡與否就看自己是否能成功勸王子改變心意了。
過河以後,約摸走了,半日的工夫,終於來到吐蕃大軍的駐營地,行癡這才留意到,王子,此次南侵,帶的人馬並沒有多少,從旗幟當中可以看得出來,王子這次帶過來的都是極其精銳的金狼鐵騎。
有關金狼鐵騎,在草原蠻族當中是十分出名的,傳他們個個驍勇善戰,銳不可當,每名金狼鐵騎的練成,都經過嚴格的訓練,以及大大的一百場戰鬥,才能夠成為王子帳下最精銳的軍隊,金狼鐵騎當中的一員。
除了金狼鐵騎,行癡還看到不少山一般大的巨狼在營地中四處遊蕩,這些巨狼比公主麾下的巨狼還要大出一兩圈,而旁邊那些戰馬似乎早已司空見慣,不以為意。
遠處就是王子的中軍大帳,帳篷頂上有麵狼旗,迎風獵獵作響。
經過通報後,行癡被反捆雙手押進王子大帳中,一進帳篷,王子正召集各部落首領,正商議是否繞過龍虎關,進入內地,再劫掠一番。
眾人眼見帳外推進來一個和尚,眾首領立刻安靜下來,這時從王座慢慢站起來一個人,他身材極為高大的,有著白皙的皮膚,魁梧的身材,整個人看上去,如同一個黑鐵塔矗立,不怒自威。
那個俟斤跑到王子近前,先跪下行了一禮,極為恭敬的道:“草原上最偉大的先知,我最勇武的王,果然如您所講,那個夏國國王他害怕了,派了一個和尚,帶著好多的黃金,前來與咱們乞和!”
“黃金?”
王子和眾首領聽到黃金兩字,立刻兩眼放光,情緒興奮,急忙問道:“黃金在哪裏?有多少?確定隻有他一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