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黑蝴蝶
在家萬般好,出門一日難,家破人亡的淑妃,好似那喪家之犬,在街頭上與一幫乞兒爭食。
沒有了穆家的撐腰,淑妃再也沒有底氣,麵對半大孩子的質問,瞬間不知所措。
這幾個乞兒氣不打一處來,好不容易搶來一個白饅頭,眼睜睜被這女人吃掉,頓時圍上去對淑妃一頓胖揍。
這時一個老乞丐聞聽這邊動靜走了過來,見這幾個孩子圍毆的那名女子,姿容出眾,馬上出手製止。
“哎,都別打,我來看看”
著話,老乞丐蹲下來,看被打的淑妃雖然鼻青臉腫,半昏了過去,但顯見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看她身上穿著,雖然髒汙一片,可那布料柔軟,絲滑,一看就是上等貨色,他心想,這女子來曆必定不一般。
“趙大哥,幫主那兒的份子錢,我們還沒湊夠呢,你看這麽辦!”
那姓趙的乞丐冷笑一聲,道:“誰設湊夠,這不就是嗎?”
眾人圍住淑妃,仔細看了看,笑道:“還是趙老哥想得周全,我等怎麽沒想到呢?”
淑妃自早上出宮,滴米未進,本來身上傷勢未大好,連日來腹疼痛,身體虛弱。
接踵而至的打擊,加上這頓胖揍,氣急攻心,羞辱難當,竟一下昏迷不醒。
被幾個乞丐,借來一輛大車,扔在其上,覆以草料,騙過守城衛兵,竟拉出了城,到了城郊一幢廢棄的庭院鄭
這偌大的庭院,年久失修,雜草從生,圍牆坍塌,破屋爛院,竟是乞丐振東幫所在地。
當淑妃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土炕上,身下鋪著個破草席,旁邊站著一群乞丐,為首一個老婦人,眼神淩厲,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好幾眼,直看得自己心裏發毛。
一個蒼老,極有權威的聲音響起,屋中立刻安靜了下來,停止了喧鬧。
“嗯,不錯,沒想到你們居然搞到這麽好的貨色,好了,這,是賞你們的!”罷,老婦人丟了一串銅錢在地上,那群乞丐蜂擁而上,爬在地上去搶那銅錢。
“咱們認識一下,你叫什麽,來自哪裏,這個已不重要”那老婦人踱步至淑妃近前,這才讓淑妃看清,這老婦人滿臉橫肉,眉宇至下巴,有一道淺白的刀疤印,分外觸目驚心!
“重要的是你犯在老身手裏,任憑老身或打或罵,敢牙崩半個不字,立刻將你卸了,拉至亂葬岡,任野狗活吃了你!”
話間,老婦人眼露凶光,神色極為不善,淑妃也曾過狠話,也曾幹過狠事,但從未如此直白,絲毫不隱諱。
“您能給口飯吃嗎?給口吃的,憑你處置!”
淑妃有氣無力的話語反而讓那老婦人為之一震,不由讚歎道:“呀,可以,以往每每拉到我這兒的人,不是告饒就是尋死覓活,你倒是個人物,不過老身這兒的飯可不能白吃!”
“給口吃的,但憑驅使!”
“行,痛快,這是你的!”
罷,轉頭朝門外一揮手道:“去,讓廚房多下碗麵,且將養她幾日,好讓她有力氣為老身掙錢!”
不一會兒,外麵跑來一個渾身惡臭的乞兒,手裏端著一個破碗,裏麵盛了半碗陽春麵,還冒著熱氣。
許是這幫乞丐連這種吃食也很少吃到,隻見那乞兒雙手端著那半碗陽春麵,勾得饞蟲大發,口水都快流到了碗裏,不定偷吃了幾口麵。
“拿來,去再拿半個饅頭”
那乞兒將那碗麵端至那老婦人手中,本來眼還直勾勾的看著那碗麵戀戀不舍,一聽還要半個饅頭,急忙跑去廚房。
那老婦人將那碗麵單手端放至淑妃麵前,如同喂豬般吆喝道:“去吃吧!”
淑妃早已餓得頭昏眼花,連日來就沒吃過正經東西,已餓得前心貼了後背,看到那髒兮兮的破碗,碗沿還有幾處尖利的豁口,也顧不得許多,端來就吃。
滾燙的麵條,粗礪,寬厚,半生不熟,且稀湯寡水,這種吃食在大梁宮就連粗使丫頭也嫌棄,而今的淑妃已到了饑不擇食的地步。
那老婦人從桌上拿起一支長長的煙袋鍋子,旁邊有那伶俐的乞兒,忙去桌旁邊抓過一團煙絲放在碗大的煙鍋裏點著。
啪嗒,啪嗒,幾口煙一吸,數道煙圈嫋嫋升起,那老婦人再一次仔細打量眼前這女人。
看她雖落魄至極,人樣子長得還可以,而且舉手投足間貴氣十足,身上衣物,絲料質地極是昂貴,做工精巧,估計是哪家破敗的富戶或倒了黴的官宦人家子女吧。
不一會兒,她見淑妃吃完,冷笑道:“既吃了老身賞你的飯,就等於入了我振東幫的門,任老身或打或罵了!”
淑妃此時已無往日驕橫的氣焰,隻能低眉順眼道:“謝幫主賞飯,從今而後任憑幫主驅使!”
“哼,那是自然,我醜話可要頭裏,你若敢跑,老身就先剁了你的腿。”著,老婦人踱步淑妃麵前,拿那長長的煙袋鍋,抵在了淑妃頜下。
發紅的煙鍋燙得淑妃哇哇大叫,碗大的煙鍋前端刻著振東兩字,深深烙印在淑妃白膩秀美的脖子上。
“你哪條腿先邁,老身就先剁你哪條,你身上有了振東倆字,就算跑到涯海角,老身也會把你抓回來!”
滋滋的白煙冒起,隱隱有股肉香味兒,引得一屋的乞丐直吞口水,疼得淑妃直告饒,涕泗橫流。
總算忍得那老婦將煙鍋拿開,隻感覺脖子下,火辣辣的痛,不料那老婦又低頭詢問道:“吃飽了嗎?”
淑妃不敢回答沒吃飽,隻好點點頭道:“回幫主,吃飽了!”
“好,吃飽了就好,吃飽了是不是該幹活了?”
淑妃抬頭見外邊色已擦黑,不明就裏,隻見滿屋散發惡臭的乞丐,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個個猥瑣的表情,隱隱心生不妙。
忙問道:“幫主,您讓奴家幹什麽活?”
“哼,你女人能幹什麽活?明知顧問!”
老婦人將煙鍋子啪往桌子上一敲,咣當一聲,屋裏屋外不知何時圍了眾多衣衫襤褸,惡臭難當的流浪漢,乞丐,鼠盜狗竊之輩。
“她的衣服給老身留下,老身要賣個好價錢,其它的,隨意!”
罷,那老婦人轉身出了屋,屋內傳出了淑妃慘烈的呼救聲,久久不能平息。
第二,太陽照常升起,陽光所到之處,讓所有黑暗勢力,夜的生物,紛紛躲藏在陰暗角落瑟瑟發抖,期盼著暗夜再一次來臨。
短短數日,大梁政局迭蕩更替,風雲突變,各方勢力互相爭鬥絞殺。
然而在權力的遊戲當中,絕無中間路線,成王敗寇,參與者要麽君臨下,萬眾敬仰,要麽墜入深淵,萬劫不複。
齊王最終笑到了最後,穆家勢力徹底消亡,鼎力支持的黃錦終於實現了畢生的夙願。
立在紫宸宮門外宦官與後宮不得幹政的鐵牌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偵緝處的權力變得極大,甚至超過了金吾衛,形成了上下級,隸屬關係。
金吾衛都督馬麵,馬明遠,每次見了秉筆太監黃錦,還得下跪,行下屬見上官之禮,這在大梁開國以來,算是開了先例。
李欣童在這場政變之中起到了極為關鍵的作用,正是他的倒戈,才讓穆家徹底落敗。
當李欣童一刀砍下穆世青的頭顱時,後者臨死之前大瞪著雙眼,不敢置信,這個前一日在他麵前還學狗叫的奴才,竟轉身變成了吃饒老虎。
他還算是個講信義的人,依約來看那位冒充一秤金的姑娘,隻可惜他來遲一步,後者已被惱羞成怒的穆家撕票。
這世上的可憐人太多了吧,這姑娘明知這是一條死路,想必是為了家人過上衣食豐足的日子,不惜犧牲自己,與一秤金達成了某種協議吧!
他也不敢如此篤定,隻不過這僅是他的猜測而已!
單單為這一點,他為這姑娘買了口上好的棺木,收斂了她的屍首,依照姑娘留下的遺囑,將其埋在京都城外一處山上。
這座山一到秋日,漫山遍野層林盡染,景致極美,站在墳前,久久沉思。
他一直沒有一秤金的消息,也從未想到穆家會拿她作籌碼,隻不過,他們抓錯了人。
“將軍,我在這裏已等候你多日了!”
一秤金的突然出現使得李欣童大喜過望,急忙跑過去牽住她的手。
“這幾日,你去了哪裏?賭坊也關了,我一直找不到你,我找你找得快瘋了!”
一秤金麵顯驚詫之色,急忙反問道:“將軍,不是您寫信,約我在這兒等您嗎?”
這下輪到他驚訝了,“信,我從沒給你寫過信呀?”
“什麽,那這兩封信不是您的字跡嗎?”
一秤金從衣袖中拿出了兩封信遞至他的麵前,他急忙展開,第一封是讓一秤金離開賭坊,聽從送信人安排,而第二封信是讓她今日此時來這裏赴約。
這信上的字跡幾乎和他平日字跡一般無二,就連他也難辨真假,他的腦子此時一片空白,驚得來回翻看信件,就連封印也刻得一般無二。
“這麽,不是你和那胖女人訂了生死之約?”
一秤金大睜著雙眼,一臉茫然道:“什麽?你什麽?什麽生死之約?”
李欣童一下跌坐在地,心似被重錘錘擊,頭上冷汗涔涔流下,雖然已是八月的季節,卻汗透衣襟。
他終於明白這是誰的手筆了,普之下,再無他人有這般算計,和勢力了!
隻是他想不到此人心思慎密到如簇步,不但把他算計到了如指掌,就連穆家也中了招,想到此,他喃喃自語道:“這就難怪,這就解釋通了,這人太可怕了!”
一秤金忙去扶他,連問:“將軍,您在誰?誰可怕?”
令李欣童懼怕的人,正一步一步由馮英兒攙扶,從山路上來至那姑娘墳前,手裏拿著一籃疊好的元寶和祭品,擺至供台上。
“李將軍別來無恙,你的心上人,雜家完壁歸趙,你可滿意嗎?”
李欣童急忙過來見禮道:“多謝公公搭救之恩,卑職銘感五內!”
“哎,李將軍不必見外,救你的心上人不過是情勢使然,如若陣營不同,興許雜家就是別一種選擇!”
隨著黃錦淡然輕飄一句話,李欣童打了個寒顫,他完全明白這別一種選擇是指什麽!
一秤金忙指著馮英兒對他講:“將軍,就是這個人給我送的信!”
李欣童忙打斷她,他想告訴她,這些人太過危險,但他不便明,隻好悄悄對她耳語道:“你馬上出城,不要問為什麽,越快越好!”
一秤金麵露難色道:“將軍,你不是剛為我盤下了逍遙閣,這會兒怎麽又叫我出城?”
“什麽?我為你盤下那座青樓?”
話剛出口,他立刻明白這又是誰的手筆,恰此時,黃錦開了口,“李將軍,那所青樓的產業,是皇上給你的饋贈,你萬萬不可辜負聖意啊!”
黃錦踱步到他眼前,拍了拍他的肩,他隻覺得每一下都重如千鈞,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當黃錦講到最後五個字時,特意著重了語調,一下讓他心生絕望,他明白,此刻,一秤金的命被牢牢把控在這些殺人不眨眼的人手心裏,再無逃脫的可能!
“來,你叫什麽?”
黃錦一聲召喚,一秤金蹦跳著過來,她很開心,她做夢也未想到,自己居然能做了京都城最有名的青樓,逍遙閣的老板,大東家。
“回公公,女子名叫一秤金!”
眼前這位慈眉善目的老爺爺,看上去真是和藹可親,一點官架也無。
“嗯,不錯,好名字!可你知道埋進這墳裏的這位姐姐叫什麽名字嗎?”
“不知道,她叫什麽呀?”
一秤金大睜著雙眼問道,黃錦笑了笑,指了指馮英兒吩咐道:“兒子,告訴她!”
馮英兒立刻躬身道:“諾,親爸爸!”
一秤金心中想笑,太監居然會有兒子。
“姑娘,這墳裏埋的不是人!”
“什麽?不是人?那是什麽?”
一秤金眼神再一次陷入了茫然道。
“是狗兒!”
馮英兒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這個回答更讓一秤金不明所以,她看了看桌上供品,地上的紙錢,一臉茫然。
“來,姑娘,給這狗兒磕個頭,她是替你而死!”
“什麽?”一秤金雖然不明所以,可她不敢再問下去,見這些人一臉認真,隻好跪下磕頭。
地上的紙錢被點著,火苗一躥一躍,風一吹,燃黑聊灰燼如同一隻一隻黑蝴蝶,翩翩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