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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我們能重新開始嗎

  趙陽的一聲怒吼之後室內忽然平靜了,玻璃櫥窗外,幾個陌生面孔驚奇的看著室內的一切,好像在看一場滑稽的演出。


  短暫的平靜之後,我強力剋制住心口的焦躁,看著曾子謙,問:「你們……聊了什麼?」


  曾子謙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梁文浩,並未回答我的問題。我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梁文浩臉色慘白,眸子里全是失落,哪裡還有白天的欣喜?

  我心底有些不忍,直覺告訴我這件事可能對梁文浩影響很大,立即走到他面前,輕輕地喊了他的名字。


  梁文浩這才抬起雙眸,看著我,說:「我想先靜靜。」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想必他們剛才的話題對他打擊不小,我見他步調不穩的走了出去,瞥了曾子謙一眼,也跟著走了出去。


  「二哥,你怎麼不說句話?」趙陽的聲音在我的而後響起,卻沒有聽到曾子謙的回應。


  梁文浩的情緒十分不穩,這個時候自然是不能讓他開車的,我給代駕打了電話,扶著他上了後座,自己也坐了上來,狹小的空間里,我看到了他的雙手在微微的顫抖。


  腦海里浮現出他和曾子謙爭執的畫面,我吸了口氣,剛準備說話,便看到梁文浩轉過臉來,惶恐的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問:「怎麼了?」


  梁文浩張了張嘴,說:「對不起。」


  我不知道梁文浩為何道歉,疑惑的問了句:「為什麼道歉?」


  梁文浩避開我的眼神,盯著車窗外,好一會,才開口說:「照片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我這才恍然大悟,沉默了一會,說:「你們就說這個?」


  梁文浩沒再說話了,他安靜的靠在車窗上,直到代駕把我們送小區樓下,他都沒說一個字,我也沒有勉強他,結果上電梯時,他開口了:「今天沒法送你回去了,你路上小心些。」


  話已至此,我立即明白了他的含義,只能笑著說:「那行,我明天再來看你。」


  梁文浩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失魂落魄的關了電梯。


  我鬱悶的返回小區,坐在涼亭下,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覺得變故來的太快。


  上樓把大寶帶下來遛彎,一兩個小時后,還是沒緩過神來,直到手機鈴聲把我拉回現實,然而那竄數字卻讓我心煩意亂。


  我按下了接聽鍵。


  「在哪?」曾子謙言簡意賅。


  「你跟梁文浩聊了什麼?」我也直奔主題。


  「我以為你會跟我說點別的。」曾子謙聲音傷感。


  「如果你方便,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訴我。」我的聲音異常冷靜,說:「我想知道怎麼回事。」


  「聽說你們今天見了家長?」曾子謙並未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我:「你是處於真心還是……愧疚?」


  我慌亂的瞥了一眼手機屏幕,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聽筒里,曾子謙的嘆氣聲清晰的傳到我的耳膜,而後我聽到他說:「你想知道也可以,來找我。」


  我聽著這語氣,話還沒說出口,電話便已經掛斷。


  猶豫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便去了公司,將幾個重要的工作交代之後,打車去了梁文浩家中,門鈴響了好一會都無人回應,我掏出手機,給付姐去了電話。


  付姐聽了我簡單的敘述之後便安撫我兩句,讓我先回公司,晚點再給我電話,我雖有些擔心梁文浩,卻也覺得付姐說的有道理,有些話梁文浩不適合跟我說,卻可以跟付姐說,所以也就放心的回公司了。


  下班之後,小白約我去看電影,我記掛著梁文浩,便沒有同去,直接回了家中,九點鐘,門鈴響了,我以為是小白回來了,誰知大門打開之後,卻看到付姐站在門口。


  付姐雙眼紅腫,神色憔悴,哪裡還有往日的神采。我慌張的請她進門,給她倒了杯水,她卻沒接,只是一直盯著我看。


  她的眼神裡帶著一份探究,跟梁文浩的一模一樣。


  我心底七上八下的,拉著她的手,問:「付姐,梁文浩他……」


  付姐看著我,眼眶裡蓄滿了淚水,我一看慌了,立即給她遞了紙巾,她擦了擦眼淚,說:「小潔,是付姐對不起你,對不起文浩。」


  怎麼還對不起我了?


  付姐看著我,說:「我跟文浩聊過了,我知道,你已經知道了照片的事。」


  難道付姐也知道照片的事兒?


  「小潔,文浩這孩子……」付姐說著話,又有些哽咽,面前的鐵娘子哪有半分威儀,盯著我,說:「照片是我寄給曾子謙的。」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付姐,聽到她說:「小潔,其實有件事,付姐一直瞞著你,如果不是這次你和文浩的事情鬧得這麼大,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口。」


  我看著付姐一臉嚴肅的樣子,小心翼翼的問了句:「什麼事啊?」


  付姐盯著我,足足盯了十幾秒,緩緩開口說:「文浩是我的孩子。」


  梁文浩是付姐的孩子!

  梁文浩居然是付姐的孩子!

  可是付姐才四十多歲,梁文浩已是三十,怎麼可能呢?

  「我和文浩的爸爸屬於早戀,懷他的時候我才十九歲,那時候,我和他爸剛剛高考結束,他爸成績優秀,填了清華,我考的分數不高,勉強過個二本線,家裡人得知我有了身孕,命令我打掉孩子,我不願,大學開學就辦了休學,把他生了下來。」


  付姐是梁文浩的媽媽?

  「他爺爺沒去世前,在部隊有點身份,託人給他上了戶口,特意把年紀寫大了兩歲,說是戰友的孩子。」


  所以,梁文浩從小就跟著爺爺生活?


  「文浩這孩子很乖,也很早熟,他爺爺告訴他父母已經離世,他也沒有懷疑,可他表面平靜,內心卻很敏感,後來,就知道了我和他的關係。」


  難怪付姐進醫院的那次,他會那麼緊張。


  「小潔,文浩是真的喜歡你,」付姐看著我,說:「他這孩子平時話很少,可是每次見到你之後話都很多,他說你顧家,賢惠,一張冷冰冰的臉,只要說到你,就會不自覺的笑,偏偏那時候,你和恆宇的曾子謙關係親密,所以我才……」


  才寄了照片?

  「小潔,我今天之所以對你毫不隱瞞,是擔心你對文浩誤會,你想,我是他媽媽,他媽媽做了這種事,他是有苦難言啊。」


  我努力的接收付姐口中的信息,想著好幾次在醫院碰到小護士八卦的場景,那時候就有人說梁文浩長得跟付姐很像,當時我並不在意,現在想來,原來如此。


  我看著付姐眼中的淚花,輕聲安慰道:「這件事都過去那麼久了,我並沒有放在心上,付姐,拆不散的情侶,才是真愛,這件事並不怨你。」


  付姐淚眼婆娑的看著我,說:「小潔,我三年前和文浩一起去過一趟普陀山,那裡的大師給文浩算過一卦,現在看到你,我終於明白大師的話了。」


  我疑惑的看向付姐,看到一臉憐惜的看著我,說:「可惜你跟文浩有緣無分啊。」


  「付姐……」


  「小潔,你知道文浩的親身父親是怎麼走的嗎?」付姐看著我,遲疑了兩秒,說:「車禍。」


  車禍。


  我驚愕的看著付姐,見她早已經泣不成聲,哽咽的說:「那時候,你只有八歲。」


  我呆在原地,雙手僵硬的放在腿邊,好一會,才開口說:「付姐,你該不會是說……」


  付姐聽到我這麼問,哭的更傷心了。


  怎麼會有這麼狗血的事情?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我的腦海里模模糊糊的糾出了當年的記憶,我記得老袁說過,撞了媽媽的肇事者已經搶救無效。


  付姐離開之後,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獃,腦海里不斷的竄出某些片段,因為年代久遠,有些記憶都模糊了,媽媽送進醫院的那一天,我還看到了交警拍的照片,那個年代紅綠燈太少,媽媽出事的地方又是事故多發地段,她騎得那輛自行車已經被撞的變形,而對方因為來不及剎車也撞到了一旁石柱上。


  兩敗俱傷。


  付姐說,梁文浩在跟我交往期間並不知道這件事,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已經兩天油鹽未進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跟我說出這件事。


  記得前年我曾看過一個帖子,一對男女相愛四年,等到結婚前,才發現是親兄妹,當時只覺得這種事情完全不可能發生,豈料現在的自己,也掉進了狗血的池子里。


  算起來,那也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梁文浩跟我一樣,也還只是個孩子。


  那時候,他在國外。


  所以在浮加的時候,梁文浩會那般驚慌失措?


  因為付姐隱私的緣故,這件事我沒跟小白商量,想了一夜,大腦一片空白,我知道,我沒法把這份久遠的意外當做沒發生過。


  可是我也明白,梁文浩也不該為此事擔負任何責任。


  破天荒的睡了個懶覺,十點鐘起床,畫了個淡妝,這才打車去了梁文浩的住處。


  我知道他在躲著我,所以按了門鈴之後,我藏在了貓眼背後。大門打開,我從側面站了出來,看著面前這個面色憔悴的男人,將買來的食物拎了出來。


  梁文浩一直站在沒說話,我則將吃的東西端了出來,招呼他坐下。


  黑眼圈,頭髮蓬亂,面容憔悴,顯然是受了不少精神折磨。


  「吃吧。」


  他看看我,沒動筷子。


  「多少吃一點。」


  梁文浩將筷子拿了起來,吃了一口,便放下了。他看著我,說:「你都知道了?」


  我點頭。


  梁文浩好像在極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好一會,才開口說:「你去找他吧。」


  他,當然指的是曾子謙。


  「照片的事,他一早就知道,這件事,他肯定也早就查清楚了,他避開你找了我,是想把對你的傷害降到最低……你去找他吧,阿姨那邊,我會親自跟她解釋。」


  聽著梁文浩語調平緩的說完這句話,我就知道他早就做了打算,當年的事故說不出是誰的對錯,畢竟一切都只是一個意外。


  只是這件事,會成為我和梁文浩心底的一個梗。


  我想,我們都需要時間去忘卻這件事。


  臨走時,我跟梁文浩說不必道歉,他鼻子紅紅的,忽然抱住了我,說:「少加班,按時吃飯,如果……如果他欺負你,記得別手軟。」


  我笑了笑沒說話,而後便上了電梯。


  小白大約察覺到了我的情緒,約我晚上去喝酒,我想都沒想就同意了,下班后兩人便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酒過三巡,兩個失戀的女人坐在一起,小白問我怎麼了,我笑,說:「恭喜我吧,我單身了。」


  小白雖驚訝,卻也沒說其他,她看看我,說:「你好歹還有個事業,你看看我,存款都貼出去了。」


  我兩相視一笑,繼續喝酒。


  四月中旬,之前簽下的合同好幾項都完成了,幾筆款項打到卡里,加上之前的餘額,居然超過了二十萬。


  二十萬,對一些人而言或許只是個小數目,可是對二十六的我而言,卻包含了太多的含義。


  其中酸澀,冷暖自知。


  小媽一直在我的耳邊提到買車的事兒,我想了想,覺得此事可取,便約著小白去看車了。


  錢不多,當然買不到什麼甲殼蟲mini奧迪之類的,選來選去,最後小白給拿了主意,白色,邁銳寶。


  提車,辦證,上牌,一周之後已經能夠開車上路了。


  在愛情之花萎靡不振的時刻,閨蜜顯得萬分親切。而原本強求期待的一切,卻越來越能放得開。


  周五,雨天,潮乎乎的天氣並不討巧,我像往常一樣開車上路,雨水順著前擋玻璃落了下來,視線模糊一片,高架前的一段路段在修地鐵,堵車嚴重,我小心翼翼的開車,誰料小白給我打了電話,我伸手去拿藍牙,話才說了幾句,就聽到「咚」的一聲響起,意外發生了。


  等我反應過來時,後面的車主已經走了下來,敲著我的車窗。


  沒錯,新買的車,不到半個月,就發生了追尾事件。


  我氣的雙手發抖,見對方態度誠懇,也發不出火來。電話那頭,小白大吼:「袁小潔,這次你要是再缺席,我可就饒不了你了。」


  我有些難過,說:「我車追尾了。」


  「啊!」小白也不淡定了,冒了句:「你該不會是不想過來找的借口吧?」


  「你聽聽……」我惱火的將聽筒放到一旁,而後收回來,說:「聽見了沒?」


  「那什麼,先報案,再找保險公司,對了對了,你投保的資料還在吧?還有各種證件……」


  「駕駛證?」我心底略有煩躁,說:「還有什麼?」


  小白嘆了口氣,說:「我認識個熟人,你等著,他馬上過去。」


  小白說這句話的時候我也沒在意,撞我車的人還在打電話,我輕輕地嘆了口氣,坐等保險公司過來。


  十分鐘后,有人敲了我的車窗,透著玻璃上的雨霧,我便覺得這人眼熟,打開車門一看,頓時嚇了一跳。


  站在面前的,竟然是曾子謙。


  他看看我,說:「給保險公司打電話了嗎?」


  原諒我,我還以為保險公司自己過來呢,所以,出了事故那麼久,我都老老實實的坐在車裡。


  曾子謙大約猜到了,問:「負責人電話你總有吧?」


  以前我也沒撞過車,表示不知道啊。


  曾子謙就在車上翻翻找找,從檔案袋裡拿出幾張資料,而後便去車外打電話了,我隱隱約約的聽到他跟電話那頭討論什麼定損的問題,好一會才掛斷。


  保險公司趕到的時間挺快,曾子謙熟練的交代了幾句,而後轉過身來看著我,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聳肩,說:「我還是打車吧。」


  曾子謙瞥了我一眼,說:「你要是真跟我客氣,把打車的錢打賞給我行嗎?」


  他都這樣說了,自然是無話可說,索性大大方方的上了車,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的肩頭濕了一大片,想必是剛才打電話時沒注意。


  大約是察覺到了我的眼神,他忽然朝我看了過來,我兩眼神一碰撞,我不動聲色的瞥過臉去,卻聽到他說:「幫我擦擦。」


  我瞅了一眼,原來他的頭髮都濕了。


  車裡有抽紙,我遞了兩張過去,結果聽到他嫌棄的說:「我開車呢,你幫我擦。」


  我一愣,見他側了側身,這才伸出手去,我動作利索,一分鐘不到就搞定了,而後盯著窗口,問:「車子什麼時候能取啊?」


  「等電話吧,總得修啊。」


  「恩。」


  「技術不行雨天就打車,太不安全了。」


  我應了一聲,也沒多說話。到了住處,我抬腳下車,車門卻被鎖住了,我疑惑的轉過臉,卻看到曾子謙盯著我看。


  「考慮的怎麼樣了?」


  考慮?


  「晾了大半個月,該想好了吧?」


  越說越糊塗。


  曾子謙見我不說話,一隻手忽然覆蓋在我的手上,說:「之前是我不對,袁小潔,我們能重新開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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