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論莽熱的狂熱
盟誓是西藏最古老的習俗之一,在吐蕃時期,它作為穩定社交關係的紐帶,滲透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麵麵。
在外交方麵,盟誓也作為一種“可信”的手段,成了吐蕃與周邊族**往的紐帶和橋梁。
在唐蕃200餘年的交往史上,雙方曾曆經8次會盟(也說9次、10次)。這其中,公元821年的長慶會盟最為著名。
作為這次會盟的實物記載,矗立於大昭寺門前的唐蕃會盟碑(也稱舅甥會盟碑),儼然成了漢藏友誼的象征。
但就像中國老話說的,“不打不相識”通常是確定國家地位的常規手段。
不下場比劃比劃,打個頭破血流,誰能在乎和平的珍貴?!
所以,唐蕃之間的會盟,其實是兩國戰爭態勢的補充。
能直接弄死你,還會什麽盟,鉚足勁兒幹你不就得了?!
於是,在目力可見的史料中,每次唐蕃會盟前,都有一段漫漫長路要走。
兩國內部都不缺乏死硬的戰爭販子,高呼弄死對方的口號,要死磕到底。
今天,我們就以唐蕃間最重要的長慶會盟為例,看看通向和平之路的艱辛與曲折。
一、頭破血流的死磕
剛才說了,死磕是會盟的邏輯基礎!
磕不動了,才會想會盟的事兒。
長慶會盟前,唐蕃兩國便結結實實的磕了一把。
公元801年(貞元十七年)七月至802年正月,唐蕃兩軍圍繞著鹽州(陝西定邊)、維州(四川理縣東北)大打出手。
作為戰爭的發起方,吐蕃軍隊首先對關中北部的鹽州下手。
七月十八日,吐蕃大相論莽熱驅兵圍攻鹽州,二十九日克麟州(陝西神木北)殺刺史郭鋒,毀城郭,大掠城內居民。
九月,鹽州節度使杜彥光在兵威重壓下,無奈放棄重鎮鹽州城,南走慶州(甘肅慶陽市)。
吐蕃占據鹽州後,縱兵掠奪並再次將鹽州城焚毀。
為了緩解朔方的巨大壓力,唐庭以“圍魏救趙”之策應對,敕命劍南節度使韋皋發兵川西。
韋皋受命後毫不猶豫,於八月中旬遣步騎兵兩萬人,兵分九路齊頭並進,向吐蕃所屬維、保(四川理縣北孟屯河中下遊)、鬆州(四川鬆潘)、棲雞、老翁城等地發起進攻。
此前兩國交兵,基本都是吐蕃攻,唐朝守。
這次韋皋卻主動出擊,打擊吐蕃控製區的縱深,這表明唐軍已漸漸從安史之亂的影響中緩過氣來,具備了分庭抗禮的能力。
同時,唐軍大穿插戰術,必須仰賴諸羌部落的配合。
這恰恰是之前蕃軍的優勢,現在唐軍有能力采用,說明在吐蕃不斷的征兵征糧困擾下,諸羌心生厭倦轉向了唐朝。
在川西崇山峻嶺間的穿插血戰,從八月持續到十二月,尤其是南渡瀘水(大渡河)的唐軍,在鹿危山大敗蕃軍。
隨後,雙方主力在雅州(四川雅安)城外決戰,吐蕃再次遭遇慘敗。
至此,川西唐軍擊潰蕃軍16萬,先後攻取7城,5軍鎮,焚毀堡寨150座,斬萬餘,俘六千,受降三千餘戶,兵圍維州及昆明城(四川鹽源)。
赤德鬆讚顯然不願放棄這兩個戰略支撐點,他一麵在康、嘉戎和山南等地實行“大料集”,每三戶出一軍卒,充實軍隊,令駐軍嚴守納川、故洪、諾濟、臘城、聿齎五城,並伺機援助。
另一麵,他又下詔嚴令在朔方掠奪的論莽熱,即刻南下。
公元802年(貞元十八年)正月,論莽熱率兵十萬入川,韋皋以逸待勞,派劍南唐軍據險而守。
論莽熱晝夜兼程數千裏來援,自然希望速戰速決。
但川西群山間的通路就那麽幾條,唐蕃雙方都心知肚明,韋皋早早就備好了一桌大餐,等著論莽熱來赴宴。
心急火燎趕路的論莽熱,連續兩次鑽進了韋皋的口袋陣,十萬大軍折損過半,自己生擒活捉“獻俘闕下”。
戰爭打到這裏,基本就算完結了。
唐軍斬獲,安史之亂後最大的勝利,實力猶存的吐蕃,則死死守住了維州。
二、姓白的“大白呼”
要說哪個君主不想過太平日子,打死我也不相信。
君主也是人,喝點小酒、擼個小串、泡個小妞,過點混吃等死的幸福日子,這才是人生的最高目標。
可惜,就像雍正說的那樣,“總有刁民想害朕!”
有時候,即便君主不想打了,可架不住朝裏總有戰爭販子,煽乎一幫頭鐵的,要死磕到底。
維州之戰後,唐蕃兩國的君王都打煩了、打膩了,也打累了。
想想也是,從鬆讚幹布的鬆州之戰開始,唐蕃兩國在160年裏,硬生生的磕了180多次。
軟點的地方早就被吐蕃打下來了,剩下的都是鐵骨錚錚的橫貨。
於是,中斷了十幾年的使臣團隊,開始在唐蕃古道上忙活起來,不斷釋放願相向而行的善意。
當時,吐蕃朝中臣子們的頂端,坐在兩位僧相(缽闡布)。
應該說出家人就是慈悲,兩位僧相在唐蕃合盟之事上,起到了巨大推動作用。
公元809年(唐憲宗元和四年),唐使徐複出訪吐蕃。
他隨身帶著一封憲宗寫給僧相的信,這封名為《敕吐蕃宰相沙門缽闡布書》的信,雖號稱是皇帝親筆,但實際上是一個叫白居易的“大忽悠”所寫。
信中“白大忽悠”,首先熱情洋溢的給缽闡布送上高帽子,盛讚他們品行“器識通明,藻行精潔、真實合性,忠信立誠”,並在輔佐讚普的工作中“輔讚大蕃,葉和上國,思安邊陲,令息兵甲”,實在當得“卿之遠略,亦得國之良圖”。
但在沒什麽營養的寒暄之後,話鋒一轉,馬上開始撈幹的。
“所議割還安樂、秦、原等三州事宜,已具前書,非不周細,及省來表,似未指明。將期事無後艱,必在言有先定。今信使往來無壅,疆場彼此不侵,雖未申以會盟,亦足稱為和好。必欲複修信誓,即須重畫封疆,雖兩國盟約之言,積年未定,但三州交割之後,克日可期,朕之衷情,卿之誌願,俱在於此,豈不勉歟?”
這段話的意思是,當年吐蕃使者來長安請求會盟,曾經口頭答應過歸還安樂(今寧夏同心縣)、秦(今甘肅天水)、原(今甘肅鎮原縣)三州,好長時間過去了,一直沒見行動。
現在兩國通使合好,總說要會盟議和,但談了好幾年也沒個結果,主要就是因為會盟議和必須要重新劃定疆域。
現在三州交割之事趕緊辦了,會盟大典這事兒立馬就辦。
這事兒是咱哥倆共同的願望,又不是勉強,咋就這費勁膩?!
同時,信中還提到“曩者鄭叔矩、路泌,因平涼盟會,沒落蕃中。比知叔矩已亡,路泌見在,念茲存沒,每用惻然!今既約以通和,路泌合令歸國。叔矩骸骨,亦合送還。表明信誠,兼亦在此。”
當年平涼劫盟之時,吐蕃抓了大唐不少高級幹部。
都這麽多年過去了,有的已經去世了,有的尚在人世。
想想都挺不容易,馬上都要會盟大典了,幹脆把他們放回來得了。
已故的把遺骸送回來,還在世的,要活的。
這不也顯得吐蕃大度,對會盟有誠意嗎?
我這可都是為吐蕃好呀,你合計合計,看我說得對不?!
當時,白居易官為中書舍人,基本就是憲宗的私人秘書,所以《白樂天文集》中保存了大量代筆皇帝的敕書。
這其中,既有給缽闡布的,也有給吐蕃大相尚綺心兒的,還有給回鶻可汗的。
這些敕書成了研究這一時期,唐朝與周邊民族交往關係的重要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