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是豁出去的時候了
老祖宗看著皇太后,神色冷凝,然後,慢慢地笑了,「你說什麼呢?哀家什麼時候說過是清平派出去的殺手?你這個做母親的,可不許這樣坑害自己的女兒,對號入座的。」
皇太后神色一僵,隨即冷冷地道:「母后不就這個意思嗎?」
「你多心了,」老祖宗壓了一下手,「坐下來吧,有人看見殺手是國公府的人,所帶的佩劍,有國公府的劍徽。」
「不可能!」清平喊了一聲,嘴唇發白,「這怎麼可能是國公府的人?」
她派出去的人,都是暗影一手培訓起來的人,壓根沒在國公府出現過,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她的暗衛,更不要說扯上國公府了。
「但是,他們都背著國公府的佩劍,哀家今日也召了葉隆入宮問了個仔細,葉隆否認派出殺手,清平啊,你說奇怪不奇怪呢,國公府的殺手要殺國公府的二小姐,這說出去,算個什麼事?哀家傳你入宮,就是想聽聽你怎麼看待此事的。」
「孫女不知道。」清平矢口否認,語氣十分生硬。
老祖宗裝作一副不解的樣子,「你與葉隆多年夫妻,他是什麼樣的人?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嗎?你跟哀家說說。」
這問題,讓清平不知道如何作答,說他的不是,那麼,殺手是誰派出去的?說他是心狠手辣的人,她說不出口,她始終還是愛著他,不忍利用。
「孫女……真不知道,此事,很突然,孫女需要好好想想。」清平飛快地看了葉宸一眼,見她低著頭站在一旁,嘴角那隱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全部收起,她心中一恨,卻拿她毫無辦法。
皇太后是不在乎犧牲自己的女婿的,她冷冷地道:「天下狠心的父親何其多?誰知道葉隆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或許他憎恨葉宸動了殺機也有可能的,當然了,也未必是葉隆,會不會是葉宸在國公府得罪了某些人,或者侍衛,人家記恨在心上,所以趁著她此次出門下了狠手?要知道,這世間背棄主子的奴才可是一大堆的,說都說不盡。」
太皇太后一拍桌子,「說得好,哀家就是喜歡你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聽你這意思,父親殺女兒是正常的,這侍衛因為私怨而要殺自家小姐,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皇太后被她嗆了一頓,心中不悅,「母后剛才不是問清平,那葉隆是個什麼人嗎?你自己懷疑可以,我懷疑就是胡說八道了?」
「哀家只問葉隆在清平心中是個什麼樣的人,卻不曾懷疑是他下的手。」
「那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皇太后冷著臉問道。
太皇太后看著清平,「你心裡明白哀家的意思嗎?」
清平怔了怔,搖頭,「請老祖宗明示,孫女不知道。」
「那你先跟哀家說說,你千方百計想盡辦法也要嫁的夫君,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太皇太后拿起煙袋,敲了敲煙灰,道。
清平想了一下,心裡卻覺得很混亂,也不知道她問這話是什麼意思,沉默片刻她說:「他忠君愛國,每日為朝政為百姓操心,卻對家事不太上心,不管是子女還是妻妾,他都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他對你如何?」
清平想起夫妻多年,雖沒感覺他如何的深愛,但是早些年,卻是也相敬如賓,只是近這一年,夫妻的關係就很差了,「對孫女不錯。」
太皇太后嘆嘆氣,看著清平,「清平,哀家今日讓你入宮來,其實就想跟你分析分析你的夫君,你剛才說的對葉隆的那些看法,都太過表面了,他這個人,你給他幾分面子,他會同樣尊重你的面子,你對他三分好,他會還你五分的好。當年,是哀家一手提拔他起來的,哀家對他很清楚,你對待這份夫妻感情,太自私,太自負,你沒尊重過他,你沒在乎過他在乎的東西,所以,到最後,他也不會在乎你,明白嗎?」
皇太后冷笑一聲,「母后說的這些,和國公府派出去的殺手有關係嗎?」
太皇太后沒理她,而是看著清平,「今日,如果葉隆在皇上面前說一句,國公府的侍衛除了聽命於他,還聽命於你,你說皇帝會怎麼想。」
清平臉色一白,驚愕地看著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嘆了一口氣,「但是,他沒說,他只說殺手不是他派出去的。」
「說不是他派出去的,言下之意不就是讓皇帝懷疑是清平派出去的嗎?這葉隆好狠毒啊。」皇太后怒道。
「言下之意?」太皇太后冷冷地道:「跟皇帝說話,要什麼言下之意?要推搪直接說就行,他留這一份顏面,是因為知道皇上需要這一份顏面來護住兄妹感情,只要他不說破,皇上與哀家都有台階給清平一個機會。」
清平臉色大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皇太后猛地起身,「母后這話不是坐實了是清平派出去的殺手嗎?國公府的人清平如何能調動?你剛才不是說讓我們不要對號入座嗎?原來你早就懷疑清平,卻一層層地套話,就是要她入套,母后,哀家真的不明白,清平是你的孫女,你為何總是幫著外人不幫她呢?」
太皇太后眸色一冷,「哀家如果不幫她,直接下旨把她身邊的暗衛全部抓獲,事情便能真相大白,何必要巴巴地讓她入宮跟她廢話這麼多?」
皇太后輕蔑一笑,「那你抓去啊,但是你抓暗衛來有什麼用?不是說了嗎?那些殺手都是國公府的人,清平的暗衛可不算是國公府的人吧?這前言不搭后語,母后看來是老糊塗了。」
「哀家之前說什麼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清平心裡明白。」她看向清平,問道:「你明白哀家在說什麼嗎?」
清平張張嘴,眸光苦澀,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明白,明白得很,但是不確定太皇太后的意思。
她要麼是在試探她,要麼是在給她機會,如果她是試探自己,並無真憑實據,那麼,她說清楚,便等同承認了是她派出殺手刺殺葉宸,因為,她很清楚,那些殺手,不可能是國公府的,是她的暗衛。只是如果說不清楚,那她可能就錯過這一次機會。
作為孫女,她太清楚這位皇祖母的心狠手辣了,她對自己一手撫養長大的兒子都可以下狠手,更何況自己?
「清平,」皇太后厲聲道:「你皇祖母的話不清不楚,你最好想清楚才回答。」
清平看了看皇太后,心神慌亂,還是沒說出一個字來。
「清平,哀家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你不清楚哀家的意思,哀家很樂意用事實和證據擺給你看,你的那些暗衛,在哀家的手下,不堪一擊。」太皇太后的聲音微微揚高,溫度驟然就降了下去。
清平面如死灰,閉上眼睛,「孫女清楚,知道老祖宗的意思。」
她跪下,「孫女謝老祖宗的恩典。」
「清平!」皇太后的聲音又驚又怒。
太皇太后眸光冷凝地掃了她一眼,厲聲道:「閉嘴!」
皇太后心中一怵,縱然心有不甘,卻也不敢說話了。
太皇太后盯著清平,許久都沒說話,眸色冷冽。
最後,她擺擺手,「清平,你讓哀家很失望,哀家有話說在前頭,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清平的心陡然鬆了一松,「清平謹記。」
「都下去吧。」太皇太后揉了揉眉心,「哀家只希望,這一次的寬容不是哀家老糊塗了。」
出了鼎和宮,清平扶著牆,緩緩地靠著,深呼吸幾口,臉上才恢復了血色,雙腳才走得動。
母女兩人走著,宮人太監遠遠地跟隨,皇太后見她這副沒用的樣子,不由得怒道:「你清楚什麼啊?你知道你這一說清楚,就等同認了葉宸遇到的殺手是你派出去的,反正如今她只知道是國公府的殺手,只要你不承認,誰也奈何不了你。」
清平苦笑,「母后,所謂的國公府殺手,壓根沒有,是她試探兒臣的,從頭到尾都不可能出現過國公府的殺手,葉宸一定是認出了是兒臣的暗衛,並且告知了她,我若不承認,她真的派人去把我的暗衛抓來,便是板上釘釘的殘殺庶女的大罪,就算她和皇上再想饒了我這一遭,都不可能了。」
「你的暗衛聽命於你,就算真的抓來,也不可能把你供出來。」皇太后對她的懦弱表現得很失望,她不甘心自己的女兒在那老虔婆面前認輸認怵,看不慣她那副似乎把什麼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得意。
清平道:「母后,您真的和她斗過嗎?您如果和她斗,她一根手指頭都能壓死您。」
「凈長他人志氣!」皇太后不以為然地道:「她如今還有什麼能耐?她是真當自己還是掌權的時候啊,可惜如今朝中文武百官,誰還會賣她的賬?誰又會聽她的命令行事?」
「皇上會。」清平緩緩地吐出三個字。
皇太后眸光兇狠,面容卻慢慢地變得頹然,沒錯,就算所有人都不聽她的命令,皇帝都會聽,皇帝雖說是她的兒子,但是自小在她皇祖母身邊長大,把她看得比天都重要。
只要皇帝還聽她的話,她就能把皇權握在手中,想到這裡,她狠狠地道:「她怎麼還不去死?」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清平,「哀家真不明白你,不就是殺個弱女子嗎?你看看你,下了幾次的手都沒得手,這下好了吧?屍體都往家裡領了,人卻活生生地回來了,還有啊,如今葉宸活著回來,白擎夜卻死了,他所謂的畏罪自殺是不可能成立的,他是皇帝親封的禁軍統領,若沒有殺人嫌疑就這樣死在了牢中,皇帝能不徹查嗎?是個人都知道殺人滅口,你還是想個法子,看怎麼樣才能不會把火往自己身上引吧。」
清平心中一驚,是啊,還有這茬呢。
白擎夜死在牢里,本來就有人會懷疑的,只是之前白擎夜有殺人的嫌疑,無人會為他的死費神,如今葉宸沒死,那白擎夜便沒了殺人嫌疑,這死在牢中便是必定要徹查的事情了。
殺葉宸,皇兄和皇祖母或許還能放過她,畢竟她派出殺手殺葉宸的事情並沒有揚開,她如今安然無恙回來也不會有人再去調查。但是,誅殺朝廷二品大員,禁軍統領,那刑部和大理寺必定嚴查,若查到自己身上,皇兄是鐵定饒不了她的。
想到這裡,她不禁驚慌地抓住皇太后的手臂,「母后,您救救我吧。」
皇太后冷冷地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法子?現在最重要的是讓白擎夜的死變得理所當然,例如,畏罪自盡或者是仇家尋仇。」
清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思緒,畏罪自儘是不可能的了,他在萬壽宮立了大功,有功當前,怎會畏罪自盡?臨時堆砌一個罪名出來也沒人相信的。
至於仇家追殺,她還真不了解白擎夜,到底他會與什麼人有仇呢?
一路深思,回到府中,侍女上前告知她王世安已經來了,在正廳等著她呢。
清平這才記得邀約了王世安過府,她揉揉眉心,「算了,讓他先回去吧,本宮也沒心思見他。」
如今是要千方百計地撇清她與白擎夜的死有關,自然不能在王世安面前邀功了。
「是!」侍女應道。
清平走了兩步,忽地停住下來,王世安?王世安被白擎夜生生搶了統領之位,必定是對他恨之入骨的。
只是,她也有些顧忌,一旦誣陷了王世安,那要再拉攏他就不可能了。
罷了,先為自己解決危機再說,王世安如今也不重要,幸好還有秦家,秦家和王家在京中的勢力相當,頂多是捨棄王家取秦家。
想到這裡,她喊來李嬤嬤,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便命侍女去打發王世安走。
王世安離開國公府,只覺得莫名其妙,對清平公主腹誹頗多,讓他過府卻又不見他,不知道葫蘆里賣什麼葯。
「公子,現在去哪裡?」侍衛阿堂問道。
王世安道:「回府吧。」他瞧了瞧,「慕淄呢?去哪裡了?」
「咦?剛剛還在的,怎麼不見了?」阿堂詫異地看了看。
「興許是上茅廁了,不管他,起轎!」王世安知道慕淄行事一向穩妥,便沒有再問,徑直回府。
清平回到屋中,便見葉青怒火沖沖地進來,進門就說:「母親,您怎麼也得給女兒出這口惡氣。」
清平抬頭,見葉青左臉頰腫得老高,還有幾個清晰的手指印痕,不由得驚怒:「怎麼回事?誰打你了?」
「還有誰?葉宸那小賤人啊,母親,她不是死了嗎?怎麼活著回來,差點沒嚇死我們,我這算輕的了,婉兒被她打得起不來,牙齒都掉了一顆,已經去請大夫了。」葉青氣憤地道。
「她是沒死。」清平冷著臉,「她敢打你?怎麼回事?」
葉青於是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今日一早清平公主入宮之後,她與葉婉兩人便帶了葉天到院子里。
葉婉是鐵了心要收拾葉天的,丟給他一柄劍,讓他舞劍,把之前落下的武功撿回來。
只是她哪裡是要看葉天練劍?不過是要故意刁難他,這一招一招的使出來,她不滿意,竟讓他鑽下人的褲襠作為懲罰。
葉天雖然年少,也知道鑽褲襠是極為侮辱的事情,怎也不肯,結果便惹來了一頓毒打,一張小臉被幾個耳光下去頓時就腫起來了,最後更是被推倒在地上,正好磕在石頭上,掉了一顆牙齒。
而葉宸也在這個時候回到府中。
葉宸與桑娜與阿依塔一同回來的,回到花園便聽到葉天的哭聲。
接下來的事情,基本可以猜到了。
葉宸大怒之下,命桑娜毒打了葉婉一頓,並且生生地拔下她的牙齒為葉天報仇。葉青上前阻止,竟被葉宸打了一個耳光,葉青哪裡甘願受辱?讓府中下人上前圍攻葉宸,被桑娜和阿依塔打得是落花流水。
清平公主聽了葉青的話,氣得嘴唇哆嗦,她咬牙切齒地道:「你放心,這筆賬,母親遲早會幫你討回來,現在先忍一下。」
葉青不依,「母親,你不知道她這一次回來有多囂張,連我都敢打了,你現在就去收拾她,我一刻鐘都等不及了,我要看她在我面前求饒。」
清平見她不依不撓的,不由得煩躁地道:「行了,我說過會收拾她的,你就耐著性子等就是,總有一天,我要她在你面前跪著求你放過她,好嗎?現在你出去,聽我的話,先不要去招惹她。」
葉青被她的怒氣嚇了一跳,眼淚奪眶而出,「母親,您沖我發火做什麼?還有,她為什麼會活著回來?不是都死了嗎?屍體都抬進來了。」
清平聽了這話,才想起還有一具屍體在府中,直起嗓子喊了一聲,「李嬤嬤!」
喊完才想起讓李嬤嬤出去辦事了,她站起來,命侍女吩咐下去,讓管家送把那具屍體送回衙門去。
葉宸活著回府的事情,嚇得一眾下人死去活來,還以為大白天的見鬼了,直到肯定她是活人之後,這份滿府的驚慌才壓了下去。
林洛心聽了下人的回報之後,急忙趕過來,只是高興還沒表現出來,便見葉天一臉的傷,她愧疚又難過地跟葉宸道歉,「對不住,我沒能保護好他。」
葉宸沒搭理她,命人取出藥箱,為葉天療傷。
清理完傷口之後,命人把葉天帶下去,然後看著林洛心,「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天兒交給你嗎?」
「我知道。」林洛心內疚地道,「對不起,我已經儘力,真的沒法子,她要來接天兒,我扛不住。」
「這是最後一次,如果再有下次,你就跟她玩命,你只有豁出去,不怕死地豁出去,才能震懾她,一味忍讓,只會讓她覺得你好欺負。」葉宸嚴肅地道。
林洛心點頭,「我知道了,放心吧,絕沒有下次。」
葉宸走出院子,院子的空地里搭建了一個簡易棚,上面放著一具屍體。
一副棺木放著在簡易棚旁邊,只等著入殮。
葉宸掀開覆蓋住女屍的白布,撕開她頭上的符,映入眼帘的,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血自然是已經凝固了,一橫一豎的傷痕,滿臉斑駁,鼻子被割掉,只留下一塊紅黑的肉,十分的恐怖。
嘴唇裂開幾塊,微微腫起,意味著人還沒死的時候便開始毀容。
葉宸站在屍體前,想象著她死前遭受過的痛苦,然後,覆蓋住白布,輕聲道:「你放心,下手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我會讓他們死得比你更凄慘萬倍。」
這是一個因為她死的女子,本該是青春年華,有大好的人生,如今卻凄慘地死在這裡,而她的家人,該怎生的傷心?
「這屍體不是你,那是誰啊?她家裡人知道嗎?真是奇怪啊,她不是你,卻穿著你的衣裳,帶著你的首飾。」
林洛心沒敢看屍體,只是等葉宸覆蓋回白布之後才走過來問道。
葉宸的心無比沉重,想到自己又背負了一條性命,她難掩悲憤,冷冷地道:「如果我回不來,這具屍體就頂著的名下葬,她的父母永遠不會知道她死得這麼慘。」
林洛心隱隱覺得此事和清平有關,她試探地問道:「這件事情,會不會是公主?」
葉宸眸光一凝,「除了她,還有誰巴不得我死得這麼凄慘?」
林洛心不明白,雖然清平公主是巴不得葉宸死,但是死的人又不是葉宸,就算死得再凄慘,又有什麼用?葉宸沒死,始終會回來的。
除非……她沒打算讓葉宸活著回來。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心中一震,莫非,清平公主是沒打算讓葉宸活著回來?
如果是這樣,葉宸此行,一定經歷了兇險,能活著回來,已經是萬幸了。
想到清平是這樣狠毒的人,她心中說不害怕是假的,只盼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否則,她真的會死在清平的手中。
但是,也因為清平的手段如此狠毒,她更知道自己沒有後退的餘地,因為,她已經嫁給了葉隆,就算對清平千依百順,她始終會容不下自己的。
想起方才葉宸所說的豁出去,她終於明白,她真的到了要豁出去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