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禮（1）

  沒想到，父親一聽此話，竟然爆發了：“墨兒，你休要再胡鬧！太子地位已定，為父身為大臣，當盡心輔佐，怎麽能插手皇子之間的紛爭！而且，更不會以此為籌碼，交換你的婚姻！”


  父親言盡於此，可我還是不甘心：“你對吳王成見如此之深，就是因為他是前朝公主的兒子嗎？你是秦王府舊臣，　他日他若繼承大位，父親多年來的心血就付之一炬　進而威脅房家是嗎　父親最看中的還是家族利益　而不是女兒的終身幸福！”


  父親已經怒不可遏，用一種我從沒見過的嚴厲語氣嗬斥我：“房遺墨，休要再在為父麵前提吳王！也不允許你再和他有任何來往！”


  彼時，我已經昏了頭，竟然繼續頂撞著父親：“為什麽不能提？父親為了完成皇後的囑托，竟然派人刺殺吳王！他從出生以來，就受到你們這些所謂“肱骨大臣”的處處牽製，父親和長孫無忌一樣，視他為絆腳石，欲除之而後快，爹爹明知道吳王的能力，卻去扶持一個扶不起來的承乾和一個懦弱的李治，這對吳王公平嗎？父親又把大唐江山置於何地！這樣父親又和長孫無忌那個政客有什麽兩樣！”


  “你……”父親指著我，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來，高陽等人聞聲趕來，也被眼前的場麵嚇壞了，尤其是三哥，一直讓我給父親道歉，高陽也過來扯了扯我的衣袖，說：“墨姐姐，你快別說了……”


  這時我恨不得嚎啕大哭一場，可我一直昂著頭，倔強的說：“我不！”


  “墨兒，你要幹什麽！吳王已有婚約！”


  “有王妃怎麽樣？我寧可嫁給李恪做小妾！我隻要父親支持吳王！”


  “你簡直不可救藥，怎麽這麽不自重，竟然想當人家的小妾！遺則，你來把房遺墨給我拉下去。”三哥一看情況變得快不可收拾了，趕緊上來拉我，可我死撐著不動，父親再一次朝三哥大吼：“遺則，你還愣著幹什麽！我讓你把遺墨給我拉下去！”


  “我不走！”我掙脫了三哥的拉扯，不停的回頭叫喊：“爹爹！你怎麽能如此冷血，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難道我的終身幸福還不如一個空口無憑的婚約重要嗎？”


  父親這時血脈噴張，像是忍受到了極點，猝然，他抬起手，啪的一下給了我一個耳光：“房遺墨，你給我聽好了，我再說最後一次，房玄齡的女兒嫁給誰都行，除了吳王！”


  爹爹說這話的時候，哽咽了，淚水在他眼眶裏打轉，我滿腹的委屈，再也無法忍受了，大哭了起來：“爹爹，你從來沒打過我，你怎麽舍得……，我不是你女兒！”


  邊說邊哭著跑出了房府，三哥在後麵叫著我的名字，追了上來。我這才發現，大氣之下，人的腦子通常是不清楚的，我當時氣急離家，可我現在又無處可去，又一心想擺脫在後麵的三哥，就越跑越快，腦子一熱，竟然到了我最不該去的地方——吳王府。

  看到門匾上那三個大字，我也愣住了，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誰知小興出來卻說了一句極為不合時宜的話，讓我本來已稍微平靜的心情又燃起一把怒火：“為什麽不讓我進去？！”


  “房家娘子，殿下說不見任何人，尤其是你。”


  “那你去告訴李恪，今天我非要見他！”說罷，小興和門口的守衛伸手攔住了我，我盯著小興，氣不打一處來：“你敢攔我！”我執意推開小興的手，徑直闖入了吳王府，吳王府內向來戒備森嚴，李恪治家也是極為嚴厲的，不論是丫鬟還是小廝，都沒有多餘的話，我一連問了幾個，都不知道李恪在哪，我忽然想起李恪曾經對我說過，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去王府的花廳，我到了花廳，他果然在那，背對著我，一直在看向對麵的假山，四周安靜的可怕，旁邊的幾個侍從也都不敢出聲，隻有一個丫鬟端了茶進去，小心翼翼的說：“殿下，這是管家讓我送來的茶。”


  “你拿下去吧，我不喝。”李恪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可丫鬟像是沒有聽見，立在旁邊不動，他的聲音頓時提高了八度：“讓你拿下去沒聽見啊！”李恪雖治下甚嚴，但極少對下人發火，他更不是個借機發泄情緒的人，看來今天的他的確心情很差。


  丫鬟頓時嚇壞了，跌跌撞撞的退了回來，正遇到怒氣衝衝的我，茶盤就這樣打翻在地，劇烈的聲響讓他發現了花廳外麵的我，表情變得十分複雜，看到我沒有一絲絲的意外，我甚至在他臉上還捕捉到點點欣喜和笑意，隻是瞬間消失了，我心想是不是自己看錯了，而接下來，就隻有凝重在他眼裏停留了。


  “吳王殿下今日看來心緒不佳，我以為你該興高采烈的迎接你的新娘子進門啊。”


  麵對我的冷嘲熱諷，李恪不為所動：“你不該來。”


  “為什麽不該？你不該給我一個說法嗎？”


  “我的決定不需要向你解釋。”說完這句話，他便轉過頭，不再看我也不再說話。


  見他如此，我多日的忿恨如火山一樣爆發了，衝上去抓住他的胳膊，質問他：“李恪，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你會變化如此之快！你敢說，你喜歡蕭禹的孫女嗎？你甚至連她的麵都沒見過！”


  “這是我的事。”


  我被逼和他對視，我這才發現，多日不見，他竟更加清瘦，而且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一直皺著眉頭，這是他控製情緒特有的方式，我一直心酸於他的內斂。我的淚水涔涔而落，更不能自已：“我們情定驪山，你多次救我於危難之中，我們患難與共，生死相依，我以為我們的感情早已超越了生死，可你竟然為了皇位棄我於不顧。我從來沒想到我們的感情會比不上你的皇位。”


  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看著他，在他眼裏，我看到一個滿臉淚痕，情緒失控的我，也看到他一直緊咬著嘴唇直到咬到發青，當我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的身體在微微顫動，眼神也變得朦朧起來，我已在他眼中看不清我的樣子——他也含了淚！他慢慢的拉我靠近他的肩膀，緩緩的，用單臂摟住了我，附在我耳邊說：“最後一次。”

  聲音很小，又很輕，但像積蓄了巨大的感情，又像是用了很多的力氣才能說出來，我靠在他肩上，貪婪著嗅著他的氣味，還是那麽淡淡的清香，這種感覺恍如隔世。一瞬間，我竟以為我們回到了從前，可這種彩虹式的美麗願景被三哥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破：


  “殿下，你們……”


  不知道什麽時候，三哥已經過來，他看到了這一幕呆住了，臉上表情變幻，我都可以想見他會有何種想法，顯然，李恪是當眾失態了，這還是第一次。隻是我想不通什麽原因，難道是情不自禁嗎？


  而他在看到三哥的那一刹那，放下了手，臉上又恢複了那種讓人捉摸不透的表情，驀然的說：

  “遺則，把你妹妹帶走吧，”


  “怎麽？殿下都不問問我來意就下逐客令嗎？”我也從剛才的幻夢中驚醒過來，不甘示弱，語氣帶刺得回擊。


  “房娘子，事已成定局，何必做無謂的癡纏。”


  我氣急，“你叫我什麽？房家娘子？無謂的癡纏？你是怕我妨礙你的好事吧？”


  “房家娘子，殿下不是那樣的……”小興看著我，急的臉都憋紅了，忍不住插了嘴，似乎想要辯解什麽。


  “住口！他怎麽不是這樣？他一直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他心裏除了皇位就隻有他自己，任何人在他眼裏都不值得一提，我也是他利用的一個對象而已！”


  “娘子，你真的誤會殿下了……”


  “讓她繼續說！”李恪冷峻的眼神掃了小興一眼，他沒說完的話又咽了下去。


  “說就說，你不就想讓蕭禹支持你嗎，那好，我讓我爹爹，大唐宰相房玄齡支持你，不知吳王殿下可有意娶我？”


  我現在急火攻心，已經口不擇言，話一出口，就馬上想要收回來，我以為暴風雨就要來臨，不想李恪出奇的平靜，


  似乎並沒有為我的話而惱怒，但他鐵青的臉色告訴我，他的內心正經曆著掙紮。他目光遊弋，一直在我身上晃動，但始終不敢正對我，最終，他還是說出了我最不願意聽到的話：“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娶你，因為我不愛你。確實，如你所說，你隻是我一個棋子，我怎麽會跟一個棋子談婚論嫁呢。”


  我大駭，愣住了，至死我也不會想到，他會說這麽絕情的話，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半響才反應過來，冷笑道：


  “不出我所料，吳王殿下果然攻於心計。”


  他沉默良久沒有說話，隻是拿起桌子一個紫檀盒子遞給我：“回去吧，這是我送你的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