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貞
兩天前下毒?昨天早上逃跑?難怪這兩天我去吳王府都被拒之門外,原來是因為出了這件事!也就是說,李恪並不是“不在府中”,而是不想讓我卷入危險才不讓我進府的?一時間我似乎想通了很多事。不對,等等,昨天傍晚,大哥和他的屬下在後花園密語追殺雪凝未遂又是怎麽回事?雪凝昨天早上逃出王府之後,一定是去了她以前的住所,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遇到大哥派去的殺手,卻被疑似李恪侍衛的蒙麵人救走!如果那些蒙麵人果真是李恪派去的,那麽雪凝此時應該已在李恪的掌控之中。可是這其中還是有太多的疑問,比如:李恪的侍衛個個訓練有素,雪凝怎麽會輕而易舉地掙脫看管從王府逃走呢?李恪又是怎麽知道雪凝會逃回她曾經的住所?又是如何得知住所的具體位置?那些蒙麵人又為什麽會出現的如此及時?......
“墨兒,你在想什麽?”三哥推了推正在冥思苦想的我。
“哦,沒什麽。”我打住了天馬行空的猜想。
此時三哥也是一臉的疑問:“我記得雪凝原來是你的貼身侍女,後來為什麽又突然離開了?又因何會出現在吳王府?墨兒,你可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於是,我將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三哥。
三哥聽罷,麵色蒼白,同時因為太過震驚,半晌說不出話來。久久的沉默過後,三哥失神地望著遠處,黯淡的目光中似乎閃爍著點點淚光,他長歎道:“我雖然早就知道大哥是長孫一黨的人,對吳王一向懷有敵意,多有暗中作梗之舉,隻是萬萬沒想到大哥居然已經走得這樣遠,陷得這樣深!如果此番雪凝下毒果真是受大哥指使,那大哥就已經走上了不歸路!多行不義必自斃,吳王一旦查出真相,是不會放過大哥的。這固然是他咎由自取,隻可憐父親年事已高,豈能受得如此打擊?大哥真是太糊塗了!”
看到三哥如此悲憤,我也不禁動容。提起爹爹,我忽然心生一計,問道:“三哥,爹爹對三哥的所作所為至今還一無所知,如果現在我們就對爹爹講出所有事情,也許爹爹有辦法讓大哥懸崖勒馬,就此收手,或許恪哥能網開一麵?”我並不是莫名其妙地萌生惻隱之心,對拯救房遺直罪惡的靈魂也沒什麽興趣,惡行累累的他已經是難以寬恕之人。隻是三哥的話很對,李恪是不可能放過房遺直的。我已經可以預見到房遺直將會有怎樣的下場,那是遲早都會發生的事。我之所以有此提議,完全是因為不忍看到風燭殘年的爹爹將來遭受喪子之痛,如果爹爹可以讓大哥有所收斂,不要對李恪步步緊逼,或許爹爹在有生之年可以不必親眼目睹那一幕的上演。並且我也希望可以借助爹爹的力量震懾房遺直,使得李恪不必時時處於危機之中。
然而,對於我的這一提議,三哥卻表情淒涼,苦笑著搖搖頭:“恐怕已經來不及了。依我看,爹爹對大哥的所作所為是知道一些的,父親回濟州老家丁憂之前對大哥已有過嚴厲的警告,可是大哥卻無所觸動。時至今日,怕是父親也無力使大哥回頭。既然如此,又何必去給父親增添痛苦呢?”
“三哥,如果將來有一天恪哥要對付大哥,你會站在誰的一邊?”我試探道。
三哥雙眉緊鎖,沒有說話。在麵對這個問題的時候,三哥和我的立場畢竟不可以相提並論。我對他的沉默抱以絕對的理解,不再繼續追問下去。此時此刻最令我牽腸掛肚的還是李恪的禍福安危。
“墨兒,你要去哪裏?”三哥叫住轉身欲走的我。
“我有許多問題想不明白,要去吳王府找恪哥問個究竟。”我邊走邊說。
三哥製止道:“墨兒且慢,我剛剛離開吳王府的時候,殿下也出府去了,他有要事進宮麵見聖上,此刻應該尚在宮中。”
“麵見聖上?是為了雪凝投毒的事嗎?”
“不是,殿下另有要事稟報。隻是不知是什麽事。”
另有要事?會是什麽事呢?
這時,隻見房春從回廊的另一端匆匆朝這邊跑過來,像是有什麽急事,先見過了三哥,轉而對我說道:“小姐,相爺要您去書房見他。”
“有何急事?”
“小人不知。”
我匆匆別過三哥,忐忑不安地來到書房。
“爹爹,喚我何事?”我小心翼翼地問,生怕爹爹會說出“陸雲曦”三個字。
爹爹和顏悅色道:“墨兒,你多時沒有進宮向燕妃娘娘問安了。今日恰逢娘娘生辰,為父替你準備了一份賀禮,你帶上禮物進宮為娘娘賀壽,也不辜負了娘娘往日對你的垂教之恩。”
原來是這件事。
“是,墨兒這就動身進宮。”
爹爹寬慰地點點頭。
馬車在甘露門前停住。我跳下馬車,香茗手捧禮盒也跟著下了車。第一次有機會進宮的香茗顯得既緊張又興奮,跟在我身邊好奇地四處張望。行不到數步,從身後傳來一陣悅耳的鸞鈴響動之聲,我止步回視,三騎快馬翩然而至,最前麵的白馬少年錦衣華服,氣宇軒昂,正是越王李貞!怎麽這麽巧?不對,這不是巧合,而是必然。燕妃生辰,李貞豈有不來之理?一路上我曾幻想著與李恪在宮中巧遇的畫麵,卻居然完全沒有意識到即將見麵的應該是李貞!我的遲鈍和愚不可及已經使“猝不及防”成為一種常態。如今隻得暗暗叫苦:我該如何麵對李貞呢?
“小姐在看什麽,怎麽不走了?那些人是誰?”香茗問道。
我當然無心回答香茗的疑問。
忽然,香茗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表情異常地驚奇而興奮:“小姐,那個人是誰?”眼睛則呆呆地望著李貞。
“那是越王殿下,燕妃娘娘的兒子。”
“真的?他就是傳說中的微笑王子──越王殿下嗎?”這位十六歲的花季少女抑製不住內心的興奮之情。
“沒錯,他就是越王李貞。”
香茗的麵頰早有兩片紅暈,激動不已地讚歎道:“啊!越王殿下真的好帥啊!”第一次得見皇子尊容的香茗毫不掩飾自己的仰慕之情。李貞的魅力果然非同凡響,居然在頃刻間秒殺了一位少女的芳心。
李貞留下兩名隨從在宮外等候,自己徑直朝這邊走來,當他驀然間看到傻傻站在宮門前的我的那一瞬間,一下子收住了腳步,呆立在那裏,目不轉睛地凝望著我。清澈的眼神中飽含著難以割舍的深情。
我已經無可退避,也不忍再退避。“越王殿下。”我主動上前道了聲萬福。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笑容是多麽的僵硬。
李貞的眼神迅速地閃現出一抹憂傷,他淒然一笑:“墨兒,你還是那樣多禮。”
有時候彬彬有禮就是一種距離感,它會深深刺傷一個人的心。我的鼻子一酸,眼眶也不爭氣地有些濕潤。
我極力想要找回曾經麵對李貞時的那份隨性與從容,於是就用非常親切的口吻問道:“殿下最近都在忙些什麽?聽說前幾天又舉行了一場馬球比賽,精彩極了,殿下可曾親自披掛上陣?我剛剛迷上了打馬球,可惜沒人願意當我的師傅,聽說殿下是一位馬球高手,如果不嫌棄墨兒太笨的話,不如做我的馬球老師怎麽樣?”雖然不失為聲情並茂,可內容卻像是在沒話找話。
李貞淡然一笑,深情的目光令我無法直視:“當然可以,那是我的榮幸,就像我曾經為你做過的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
語調溫柔之中蘊含的威力卻讓我無法承受。
“我好久沒有見到娘娘了,還真想她呢!我們還愣在這兒做什麽,快走吧!”我故作輕鬆狀,其實還是想逃避。
“墨兒,你和母妃果然很投緣,你沒來的這些日子,她也時常把你掛在嘴邊,你能來為她慶賀生辰,她一定會很開心的。”李貞很有興致地說。
我和李貞趨步往燕妃的寢宮昭慶殿而去,香茗在後麵跟隨著。一路上與李貞談笑風生,仿佛真的回到了從前。
“越王殿下,你最近可曾又微服前往禦杯樓一遊啊?”
李貞笑而不語。
“越王殿下,承蒙你在禦杯樓的“兩次”盛情款待,墨兒我真是有些過意不去啊!”我故意將重音放在“兩次”上,想看看李貞作何反應。
李貞笑容羞澀,驚喜道:“墨兒,你如何知道是我......”
“哈哈,我能掐會算,料事如神,沒有什麽事情能瞞得了我!”如此回答實屬違心之言,因為那根本是一種心靈感應。
雖然我言不由衷的回答就像是一種敷衍,李貞卻沒有顯出絲毫的不悅之色,他的臉上漾起純淨的笑容,有些激動地說:“我就知道,以墨兒你的冰雪聰明,定能感知到我的存在,與我心有靈犀。我知道你能夠了解我的心。”
李貞竟然說出我不敢說出的真實感受。隻是一次看上去很偶然的心靈感應卻能使他如此的歡心雀躍,這件小事對他的意義遠勝過對我的影響。此時,李貞的目光興奮而又熱切,讓原本輕鬆的氛圍再次變得“異常”起來。我們的步伐越來越慢,話語越來越少。曾幾何時,麵對李貞的我再也找不到那種隨性自然的感覺了,取而代之的是揮之不去的負疚感,想要逃避,怕見到他,但又不放心掛念他。
“殿下,我......”,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什麽?”李貞問。
“沒什麽。”我主動放棄了向當事人求證那一“傳聞”的大好機會。
剛剛走至恭禮門,從門內健步走出一人,高大英挺,神情黯然,卻是吳王李恪!沒想到果然與李恪在宮中巧遇,可我並不樂見這一“巧遇”,因為我不得不親眼目睹自重陽夜之後李恪與李貞的這番“狹路相逢”。
我立時呆呆站住,李貞也停住了腳步。
原本一臉凝重的李恪看到我,略微一怔,隨即發現了我身邊的李貞,表情頃刻間變得陰沉,冷傲地逼視著李貞。
李貞不甘示弱地迎視李恪,負氣地揚起嘴角,並無畏懼之意。
空氣陡然變得緊張起來。我想出言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可是不知怎的,在李貞麵前我居然無論如何也叫不出“恪哥”二字,好不奇怪!
這時,一陣清風襲來,我垂散在肩頭的長發被吹得淩亂。李恪走上前來,輕輕地理著我耳邊的長發,深情的目光中略帶的一絲憂傷讓我有些看不懂。與上次不同的是,李恪沒有大膽的索吻,或者蠻橫地拉起我的手一起離開,而是發乎情止乎禮,一言未發,抽身離去了。
這次波瀾不驚的“狹路相逢”就這樣結束。望著李恪遠去的身影,李貞的表情淡定中現出不解。而香茗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唯有我在意的隻是李恪眼中那份難解的憂傷。
陽春三月,風和日麗,毯場亭的綠茵格外鮮豔奪目,李恪單人獨騎在草場上往來馳騁,仿佛今天的毯場亭是經過了特別清場似的。
“恪哥!”我縱馬迎上前去,立馬於李恪馳騁的道路前,想攔他停下來。李恪見我突然橫擋在麵前,急忙勒住馬韁,那匹駿馬將前蹄立起,發出洪亮的嘶鳴聲,繼而穩穩站住。多虧李恪反應快,不然我早已被撞出丈餘。
“真是胡鬧!你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我的這一冒險的舉動讓李恪大為光火,厲聲訓斥我道。
我十分委屈地揚起頭道:“誰讓我怎麽叫你都不應,隻顧跑馬,我也隻好出此下策了。”
李恪的嚴厲化作無奈的歎息:“說吧,究竟有什麽事竟讓你這樣奮不顧身地擋路攔馬?”
我單刀直入地問:“雪凝在哪裏?”
李恪冷冷地說:“你還是不要問的好。”
這生硬的口吻令我有些意外,沒想到李恪會如此回應我。“恪哥,難道你我之間也有不可言說的秘密?雪凝投毒,險些置你於死地,我怎麽可能不問呢?她給你帶來的麻煩還少嗎?為什麽還不把她送到官府治罪,還要繼續留在身邊?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養虎為患呢?”
李恪說道:“雪凝投毒害我不假,隻是她已逃出府去,蹤跡全無,你因何認定我知道她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