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拒
“謝謝越王殿下幫我解圍，我真是感激不盡那……”等他們走遠，我狠狠地瞪了李貞一眼，可他確是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讓你想恨也恨不起來。
“那你要怎麽謝我？我幫了你這麽多次，你可是一次也沒謝過我呀。”他把臉湊上來，“無奈”的笑道。
“也罷，你說吧，算我今天出門沒看黃曆行了吧。”我一副哭笑不得表情。
“好，我們去蕩舟怎麽樣？”
“……”
曲江池，說是一個池，其實就是一個人工湖，因水流曲折而得名，亭台樓閣，紅欄綠柱卻是一點也不少，池中回廊曲欄，碧波蕩漾，一片迤邐風光真是美不勝收。
“怎麽樣？”李貞看我還在發愣，得意的問。
“真是太美了，可是你不是要泛舟嗎，沒有船怎麽辦？”
“誰說沒有？”李貞說完，吹了一聲清脆的口哨，一葉扁舟出現在水天相接的湖麵上。
“還不上船？”說罷李貞一個箭步跳上了船，我愣了楞，隨即也上了船，他用槳輕輕的一抵湖岸，小船便劃開了碧水，緩緩向前行駛著，擼打水花，兩岸的亭樓殿閣掩映在花木之間，慢慢的向後遊移著，我坐在船頭一邊用腳劃著水，一邊悠閑的哼著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周圍非常的安靜，隻有嘩嘩的水聲，一陣微風拂過，吹起我粉色的紗衣，感覺愜意極了，我靜靜的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忽然船猛地晃動了一下，我仰頭一看，原來李貞已經停下了船，正坐在了我身邊。
“怎麽不走了？”我好奇的問。
“我想聽你唱歌。”他手托著腮，一臉笑意的望著我。
“為什麽？我要是說不呢？”我這才發覺我們的臉離得那麽近，我覺得這個姿勢有些曖昧，忙把臉扭了過去。
“那你就等著三天後再下船吧。反正我已讓人準備了三天的米糧，你不唱就別想下船了。”他哈哈大笑的說，作勢要躺在船上。
“你……”我語塞，心想好你個李貞，竟然設計我，我氣的站起身來要走，被他一把按住，目光是一往的溫和，可是今天不知怎的似乎有著火一樣的溫度，讓我無從回避，我隻覺得臉微微的有些發燙，我連忙掙紮著起身，誰知用力太猛，竟一個猛子栽進了湖裏。
“我不會遊泳啊……”我氣他剛才的玩笑開得太大，也有意要嚇嚇他，就“聲嘶力竭”的大喊著，其實即使我現在不知道自己是誰。也隱約覺得我是會遊泳的。李貞大吃一驚，立刻跳入水中，飛快的向我遊來，把我拖回到船上。
“墨兒，墨兒……”他讓我靠在他的肩上，使勁的為我拍打著背——沒有一點反應。
“墨兒，你怎麽樣呀，你別嚇我，你醒醒呀……”還是沒有反應，我使勁憋住了笑，還是不說話，心想誰讓你戲弄我，這下吃苦頭了吧。
“墨兒，你到底怎麽了……，墨兒，墨兒……”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聲音也在顫抖，我不忍心再嚇他，趕緊睜開了眼睛。
“哈哈，這下你也上當了吧……”我終於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李貞見我睜開了眼，慘白的臉上霎那間雲收雨散，眼裏射出明亮的光芒，可是不多久這種驚喜卻變成了一股洶湧的波濤在眼裏翻滾著，充滿怒氣的雙眼直直盯著我，我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生氣，一下子呆住了，完全亂了分寸。
無聲的沉寂，我能感覺出來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臉上停留，但我不敢回視，隻能靜靜的站著。忽然，他一把把我擁進了懷裏，“墨兒，對不起，我不該嚇你，可是你知道嗎，剛才我真的慌了，不是怕對房大人無法交代，是我，是我不能失去你呀！”我被他緊緊地攬在懷中，透不過氣來，我用力推開了他，可是他還是摟住了我的肩膀。
“我會永遠愛你，保護你，我從小看慣了父皇的三宮六院，多少人在宮裏癡癡的等待就是為了等父皇一絲的垂憐，我有好幾次都看見母妃在悄悄地落淚，我這番話隻想說給一個人聽，就是那個第一眼就讓我從此魂牽夢縈的人，是那個我知道我的生命從此會和她緊緊相連，永遠讓我無法忘懷的人，而那個人就是你。墨兒，以後的路你願意和我同行嗎？”他握住了我的手，掌心熾熱的溫度頓時傳遞而來，聲音溫柔的令人心醉。
我抬起頭，慢慢看向她，他正深深地看著我，那灼熱的眼神蕩人心魄。我一陣恍惚，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奇怪的一幕：
一個女子絕望的站在碧水橋邊，濃密的睫毛下是霧一樣暗淡的眼睛，這曾經是他們相愛的地方，平靜的水麵上似乎還有著他的倒影，臂彎裏似乎還殘存著他的溫度，他們在深情凝望，耳邊似乎還有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對她說他要愛她一生一世，可是現在……，蝕骨的哀愁包圍著她，一滴眼淚劃過，立刻被風吹成一道淺淺的淚痕……
這一幕不停地在我眼前旋風似得飛馳著，晃動著，似真似幻，我的嘴唇在不住的顫抖，覺得好像有很多刀子一起插進了我的心裏，讓我心痛的無以複加，我確定那個女主角不是我，但我為什麽會如此的感同身受，她到底是誰？”。
我的頭忽然疼了，一陣眩暈襲來，我大驚，猛然抽回了手，掙脫了他的懷抱，飛也似的跑到了船尾，大腦中一片空白，隻是木然的望向天空，經過剛才的事，誰都沒有了遊玩的心情了，他默默地把船劃了回去，船剛一靠岸，我立刻跳下了船，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望，他正悵然若失的站在那裏，眼裏似乎含了很多東西，我不忍再看，正想回過頭去，忽見他朝我伸出一隻手：
“墨兒，隻要你肯回首跨出一步，就是幸福！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凝望著他淋淋瀝瀝的眸光，想對他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什麽，隻是毅然的回過頭去，一口氣跑了很遠，才讓自己停了下來，痛苦啃噬著我的心。對不起李貞，我並非有心要負你，你的愛我明白，因了我無法自恃，不能去承擔。我內心十分痛苦，似有荒涼的野火在燎燒，凜冽的疼痛，卻不知是心疼還是心痛。
沒有人會明白我的心，亦沒有人能擔待我的痛。
事後，我好幾天都心神恍惚，接近一種盲目而消耗的狀態。但這種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就因為一件大事而迫於流轉了。
貞觀十六年最大的一件事，就是高陽公主的婚禮，為了表示對這個女兒的寵愛和祝福，皇上還大赦天下，宮內到處張燈結彩，好不喜慶，而我自然是得回家去幫著迎接這位新嫂子過門了。
“小姐，高陽公主還真是很得皇上寵愛呢，聽說現在各種珍寶都源源不斷的往宮裏送，什麽珍珠，翡翠，象牙，珊瑚，綢緞，我看太極宮都快盛不下了，可是皇上還不滿意。”雪凝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
“你這小丫頭，什麽時候也學會八卦了？等你出嫁的時候我也送給你一車。”我失笑的說。
“小姐，你又在取笑我了……”雪凝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剛出宮門，就看見絡繹不絕的馬車正有條不紊的從我們身旁列次經過，琳琅滿目的寶物在在太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發光，照得人晃眼，我看著這一車車明珠瑋寶，心裏卻湧起一陣哀愁，我已經很多天都沒見到高陽了，自從皇上宣布她婚期的那天開始，她似乎在刻意躲避我，我好幾次去找她，她都假裝不在。
我努力不去想這場婚姻的後果，因我知道這一門政治婚姻是她作為公主必須擔當的，這是她的宿命，雍容而不可抗拒的宿命。
但我，亦為她感到傷懷。
“雪凝，你先回去告訴爹爹一聲，我一會就回去，我有東西忘在宮裏了，要回去拿。”我轉身吩咐了雪凝一聲就跑了，因為我還是很擔心高陽。
觀雲殿——高陽的寢宮，碧瓦重簷配上猩紅的綢緞，旁邊高高懸掛的是火紅的燈籠，在別人看來這也許是一團團炙熱的火，一朵朵燦爛的霞，是高陽心裏流血的傷口，隱忍，且觸目驚心。
“小姐，你怎麽來了，好長時間沒見你了。”我正在殿外躊躇著要不要進去，忽然高陽身邊的一個宮女發現了我。
“哦，我是來看公主的，公主呢？”
“公主，公主她……，我們也不知道，她隻說想一個人待會，不讓我們跟著，一連好幾天了都這樣。公主好像很不高興，小姐，你勸勸她吧。”
“好，我去找找，你先下去吧。”
這是我所預料的結果，雖然我知道最終她還是會踏上花轎，但還是有些不安。
昭慶殿，凝雲閣，承香殿，紫雲閣……，宮裏的每一個地方都有過我們的笑聲，都有我們歡樂的痕跡。我一一去尋找，可是至終都隻有我孤獨的身影。
會不會在淑景殿？我猛然想起高陽曾說過她小時候皇上經常帶她去淑景殿，也許她現在在那兒也說不定，想到這裏我立刻轉過身朝淑景殿飛奔而去，可是結果還是一樣的無奈。
從淑景殿出來，我漫無目的地走著，腦海裏不斷浮現往事的畫麵，耳畔不住的響起高陽的聲音：
“墨姐姐，你來了我就有伴了……”
“墨姐姐，你看我的裙子漂不漂亮……”
“墨姐姐……”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向何方，驀然回神，忽然在不遠處的山水池閣邊看見了兩個人正在說話，定睛一看，竟然是高陽和李恪，他們的聲音並不是很大，我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但看得出他們是在爭吵，後來不知道高陽說了什麽，忽然李恪一聲怒喝：“你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難道也不在乎他的嗎？”隨即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落在高陽的臉上，留下了一道深深地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