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登場（三）
「布利斯這個老鬼，心都是黑的。我們給他找了二十幾號人運貨，結果三瓜兩棗就把我們給打發了。混蛋，總有一天要做了他。瘦猴兒，你說接著該這麼辦？」
棚戶區的一條狹窄小巷內，一行四五個少年，正晃悠悠的穿過棚戶區中間的小巷子。
「王師兄，要不還是別給布利斯運貨了，他那些東西不幹凈，給的錢還低……」
名叫瘦猴兒的是一個尖嘴矮小的少年，此刻正苦著臉看著旁邊一個咬著甘蔗的壯實少年。
體型壯實的少年一身單衣，露出了結實的胸肌和腹肌，吐了一口嘴裡的甘蔗渣，撇撇嘴道：「管他乾淨不幹凈，只要給錢就行。再說了，誰要是被抓了，那是他自己倒霉。在牢里好好獃著就是，裡面有吃有喝的，不比在外面辛苦強。現在關鍵是布利斯這老鬼欺負我們，不肯掏錢，再這樣下去，大家都得喝西北風。」
「王師兄，這事情還是得請會主出面才行，不然人家不搭理我們。」瘦猴兒縮著頭，低聲出主意。
他們雖然能插手海沙會的一些生意，但多半還停留在給人打下手，招收苦力之類的。想要真正讓一些商人正眼看待，差不是一點半點。
「不行。」壯實的少年吐了口甘蔗渣，斷然拒絕道，「這是兄長交給我的事，如果還要請他出面，不顯得我們特別無能。還有……」
壯實的少年說著頓了頓，臉色有些不快，突然伸手將手裡的甘蔗在瘦猴兒頭上敲了一下，「以後別師兄師兄的叫，老道士和劉師傅都不繼續教功夫，那我以後就不是你們師兄了。」
瘦猴一樣的少年頭上挨了一下，痛得呲牙裂嘴，但卻不敢有半點不豫，反而縮了縮脖子，唯唯諾諾地訕笑道，「是是是，少會主。」
「這才像話。」壯實少年嘿嘿笑了聲，滿意地點了點頭，隨手將手裡的半截甘蔗扔給了瘦猴兒，「賞你了。」
「謝少會主賞賜。」瘦猴兒接到了半截甘蔗，頓時喜笑顏開。
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甘蔗粗大纖維的莖幹里，甜甜的糖水在口腔中爆開，頓時一雙滴溜溜亂轉的小眼珠子都明亮了幾分。
在帝國的時候這東西不值錢，即便買不起，大半夜去人家地里總是能夠摸幾根出來的，可在聯邦這邊算是稀罕物，主要是他們這些底層夏工，平日里根本接觸不到。
「真的是搞不明白，這老道士和劉師傅神神秘秘的，那時候主動找上了咱們幾個，現在又一腳踢開，當咱是夜壺呢。要不是看能從他倆那學功夫，我早讓兄長把他們給綁了。」
一截甘蔗扔了出去，壯實的少年心中鬱結的火氣似乎還沒有消，擺了擺手喊道：「走了，去老獨眼的酒館耍錢，他那裡熱鬧。」
「好好！」旁邊跟著壯實少年的幾人興奮地連連點頭。
如果裴楚此刻在這裡，見到這幾個少年自是能認出來，他們都是在狗頭山腳下跟隨劉四喜和李玄道長練武的眾多夏工少年。
為首壯實少年正是自稱兄長是海沙會副會長的王雲霄，當日裴楚是山腳下測試自己力氣的時候，王雲霄還朝裴楚拋出了橄欖枝。
之後抬頭低頭裴楚和這些人也見過不少次，只是裴楚和這些少年不是一路人，也走不到一塊去。
一行四五個少年在棚戶區內穿街過巷，一路叫叫嚷嚷，正面遇到了夏工或者一些居住在附近的尼格羅人和瑪第人，也不避讓。
一方面是幾人跟著劉四喜和李玄道長練了一段時間的武功，都有剛勁一重二重的實力，有四個人在，普通人來個七八個都不一定打得過他們。
另外一個則是海沙會在金山港頗有實力，帝國來的青壯力工都三四成被他們控制著，碼頭雖然是魚龍混雜之地，可幾個少年只要亮出海沙會的名頭，棚戶區里大多數無根無底的普通人都退避三舍，不敢招惹。
瘦猴兒走在幾人後面，吐了最後一口嚼得稀爛的甘蔗渣，又伸出舌頭貪婪地舔了舔手指，就在他嘬著手指的時候，眼角餘光撇到了一抹亮色，轉過頭朝棚戶區不遠處的位置看了過去，臉色唰地一下變得發白。
「少會主，少會主！」瘦猴兒驚聲叫了起來。
「又什麼屁事？」王雲霄聽到喊聲，滿是不耐地應了一聲。
「走……走水了！那邊走水了！」
「什麼？」
王雲霄和另外兩個少年猛然回頭，順著瘦猴兒的方向望了過去，只見靠近碼頭港口的棚戶區那邊，突然火光亮起，紅彤彤的染了半邊天。
「真是走水了！」王雲霄看著那火光，同樣有些發愣。
「少會主，現在怎麼辦？要……要不要去救火？」瘦猴兒不知所措地問道。
他們在金山港棚戶區生活，這裡基本上就算是半個家，眼見那滔天的火光亮起，心中頓時發顫。
王雲霄愣愣地站了一會，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救……當然要救！」
只是這片刻功夫，不遠處棚戶區上空的火光又大了幾分，隱約間各種呼號嘶喊的聲音也在這個時候傳來。
「等一下！」
包括瘦猴在內的三名少年，本來剛剛跟著王雲霄準備朝著火場方向跑去，突然被王雲霄一喊，又止住了腳步。
「火這麼大，誰知道最後會怎麼樣！」王雲霄眼珠子滴溜溜地里轉動著，忽地笑了一聲，「有招了！」
「啊？」包括瘦猴兒在內的三個少年都被王雲霄的笑聲，給弄得莫名其妙。
「走走走，快跟我走！」王雲霄興奮地笑了起來，「布利斯那老鬼敢短我們的錢，我們現在就去他貨倉搬他的貨。快，現在是西南風，等這火燒到貨倉就晚了。」
這話一說完，幾名少年眼睛都是放光，金山港的棚戶區這邊有過幾次失火，因為都是木質建築，每次失火都死了不少人，甚至不少大型船運公司都遭過災。
這幾次火災里，有些人死了受了大難，但也有少數人趁著大火從那幾家船運公司里撈到了不少東西，甚至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事也不少。
這樣的機會可以說是千載難逢。
四個人腳步飛快地朝著火災即將燒向的位置跑去，一路之上，棚戶區內許多人已經從木屋裡走了出來，神色驚慌無比。到處都是往來的人影，喧鬧聲和哭喊聲一陣接一陣，整個灰暗、麻木的世界，似乎一下子沸騰了起來，亂糟糟的連成一片。
布利斯貨運公司外面，此刻也是混亂成一團。
眾多的尼格羅人和力工們被管事的白人組織起來，不斷的挪移外面堆疊的貨物，又派人從港口那邊運水，試圖想要組織那蔓延過來的大火。
趁著這混亂的間隙，王雲霄幾人熟門熟路的從護欄的邊緣，溜進了貨倉里。
貨倉里空無一人，層層疊疊堆滿了各種貨物，在起火之後人員都被調派到前面去救火，還沒有開始進入到倉庫搶運貨物的階段。
幾人看著倉庫里的眾多貨物，嘴巴都快笑到後腦勺了。
急急忙忙地從旁邊的拿起鐵釺、鎚子等工具，對著就近的一些木箱貨物就是一通亂砸，這個時候時間緊迫，要從貨倉里偷拿，最好就是選值錢的東西。
布利斯公司里貨物很多本身就是非法的藥品和軍火槍械，這些東西不用多，能夠搬個一兩箱走，就足夠幾個少年掙上一大筆。
咚咚！
突然倉庫之內一個詭異的聲音響起。
「什麼聲音？」
王雲霄停下了手裡正在撬動一箱箱貨物的動作，仔細聆聽。
「少會主，怎麼了？」瘦猴看著王雲霄的動作，有些不解地問了道，旁邊兩個神色興奮的少年這時也回過頭，看著王雲霄一臉茫然之色。
咚咚！
又是一陣奇怪的震動聲在倉庫內響起。
這一次四人都聽得分明，連忙環顧左右，快速搜尋了一遍。
「這他娘到底是什麼？」
王雲霄吐了口吐沫，大罵了一聲。
但那奇怪的震動聲又再次響起，「咚咚——咚咚——」比起最初聽到的時候，似乎頻率在加快，也更加激烈。
整個倉庫周圍，伴隨著這奇怪的聲音跳動，似乎無形之中開始有一股奇特的力量漸漸浮動，攪亂得空氣都開始有些不平整起來。
「少會主，我們快走吧！」
瘦猴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驚恐地看著倉庫周圍，奇怪的聲音響起之後，眾人一直沒有找到聲音傳來的方向。
另外兩個同伴，這個時候手裡的動作完全停了下來，神色猶疑地看著王雲霄。
咚咚咚咚——
一陣陣彷彿擂鼓般跳動的響聲越來越大，震動得在場幾人都感覺到心臟似乎在跟著同樣的頻率跳動了起來。
「快，找值錢的東西拿！」
王雲霄同樣感覺有些口乾舌燥，外間的大火就不用提了，但這倉庫內突然詭異的聲音響起，實在讓他們有些感覺驚恐莫名。
似乎從聲音響起之後，就越來越讓人感覺到心悸。
幾人翻箱倒櫃，快速的找到了各自認識的值錢藥品，用兩個粗布麻袋裝滿，就準備逃出倉庫外。
忽然，在場四人動作突然一頓，只覺得雙腳似乎被什麼東西禁錮住了。
「恐懼！」
「混亂！」
「貪婪！」
「仇恨！」
「絕望！」
「……真是無比香甜的味道……」
一個晦澀、怪誕、古老，猶如靈魂拷問般的聲音響起。
四人能夠感覺到這個聲音所說的是他們不曾聽過的任何一種語言，但偏偏就是能夠明白其中的意思，似乎那個聲音是直接作用在他們的腦海里，心靈里，靈魂里……
「倉庫里發什麼了什麼？」
貨倉外大批人馬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似乎因為無法挽救大火，大批的人手湧入，準備儘可能多的搬走倉庫內的貨物，以達到減少損失的目的。
只是驟然間，又是一陣陣驚呼聲響起。
貨倉周圍數十米的距離，彷彿遭遇了地震一般劇烈地搖晃了起來，地面被撕裂開一個幽深黑暗的巨大口子。
一隻泛著青綠色鱗片的巨大手臂，從地下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