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風起(九)
“啊——!”
巨大的漩渦吞噬著少年的身軀,不過眨眼的功夫,別墅中的二人消失的一幹二淨。
猶如過山車一樣在一浪又一浪的顛簸中滑行前進,四周的一切如是五彩繽紛的二維世界組成的山洞,每一頁畫麵都似乎是一扇櫥窗,裏頭正上演著各式各樣的悲歡離合。
既然已經接受了萬怨之祖這種跳脫科學的存在,明澤也覺得自己不應該像個鄉巴佬似的被眼前驚奇的事物嚇到,如果非要給現在的空間套一個知識圖層,他可以嚐試性地叫它“蟲洞”。
少年指著“櫥窗”裏生動的畫卷問紅墳:“這些都是什麽?”
“生活。”紅墳加速“跬步咒”,這種地方不能多呆,容易在世間百態中迷失自我。
目的地是皇城一座老舊的公墓,由於跟著身無靈修的普通人,狀況和上次莽撞攜帶趙亞力一樣,靈修失衡,降落的隨機地點變為了空中,明澤也跳出“蟲洞”隨後瞅了瞅空空如也的腳底下,下墜的離心力令這位一度喜愛吊威亞的大明星再一次破聲尖叫起來。
英雄救美這句話被紅墳貫徹到底,當驚慌失措的美人兒安安穩穩地降落在地而心有餘悸的時候,她朝他拍了怕胸脯:“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
明澤也神色難看,心下自己的大男子主義實在沒法在紅墳麵前抬頭,這種話明明都是男孩兒對女孩兒說的……好氣啊!命運給他安排的戀人偏偏不是人類,導致於他的身份即便符合霸道總裁也根本無法在紅墳麵前實施任何小說裏的浪漫套路,而隻能像隻小奶狗一樣任她護在懷裏,越想越氣……“誰要你保護……”少年不悅地撇嘴,丟下紅墳自顧自往公墓走去。
萬怨之祖撓撓頭,“這家夥性格真是多變又古怪,好端端的生什麽氣……”
阿祈冷哼:“嗬,男人。”
紅墳記得,自己當初救下小明澤也後參與過一段時間的人類活動,為了給明澤也挑選合適的寄宿親戚,她可謂是煞費苦心地扮演著合格的保險公司調解員,明家夫婦倆出事,那些從外地趕來的七大姑八大姨開口閉口談論夫妻兩財產的歸屬權,自然也對監護小明澤也這件事爭相恐後……
看著茁壯成長後的少年身影,紅墳一時恍惚,尤還記得當初小小的他拉著自己跑出靈堂,跑出街道,跑出很遠很遠,幾乎令紅墳以為他會一直這樣跑下去,直到他耷拉著腦袋,兩隻小手緊緊攥著紅墳,就像是即將掉下懸崖的人死死扣住崖壁,“我們私奔好不好?”他稚嫩的話語聽來有些好笑,圓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裏寫滿了祈求。
“私奔這個詞,不是這麽用的……”當時的紅墳隻覺得他無比呆傻,撫了撫他柔軟的小腦袋,“乖啦,回去挑個看得順眼的親戚從了他們算了。”紅墳清楚的明白,自己隻是個看客,萬年來她經曆了足夠多的恩怨糾葛,這些人世百態對她來說不過是鬧劇,於是當她不冷不熱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小小的明澤也哭了。
孩童的哭鬧聲著實令人厭煩,尤其是對聽覺靈敏的萬怨之祖來說,她承接著路人責怪的視線,恨不得把這小家夥的嘴給縫起來,不懂怎麽寬慰小孩兒隻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脅他,“小東西你給我住嘴!再哭吃了你信不信!”、“我跟你說我可是個女魔頭,專門吃不聽話的小孩兒!”、“誒誒誒!有完沒完啊!小祖宗你別哭啦!”
紅墳從路邊隨手摘了一根半枯黃的狗尾巴,像逗貓一樣在小家夥眼前晃來晃去,後者忘了哭泣這件事,居然跟她玩起了逗貓棒的遊戲。“我去,你是貓嗎?”真是不理解小孩兒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一會兒暴風驟雨一會兒晴空萬裏,既然他喜歡狗尾巴草,紅墳便做了一束狗尾巴草捧花送給他。
小家夥接過狗尾巴草,吸了吸鼻子,嘟嘟嘴:“現在我還小,不能娶你……”
某怨祖差點被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小東西嚇得五官癱瘓,“啥?娶我?”紅墳蹲下身來正睛盯著他稚嫩的臉頰,“你到底是在哪偷偷學的這些奇奇怪怪的詞?”私奔,娶你,這種是小孩子該學的嗎?
“昨天守夜的時候一個阿姨講的。”小家夥無辜地眨巴眼睛,“她說她正打算私……”話還沒說完,紅墳立馬捂住了他小嘴巴。
“得得得,敗給你了!”哪個缺德阿姨在小孩子麵前講這些,看吧,都被學以致用了!回去的路上,紅墳問他葬禮上的那群人他想跟著誰回家,而小家夥喜歡緊緊攥住她的衣服,軟糯的聲音怯怯地問:“我可以……跟你回家嗎?”
“喂,你在發什麽呆?”記憶中那張萌萌的包子臉一再模糊,紅墳回收起四散的視線,最終凝聚成眼前這展鬼斧神工的天人之姿,他在遠處喚她,兒時銅鈴一樣圓溜溜的眼睛而今如暈開在宣紙上的流暢筆鋒,流線繾綣的眼尾就像是詩人口中老生常談的雅韻,竟也能在少年氣息中搜刮到若有似無的嫵媚,他看人時是無情的,卻能令接觸他視線者解讀出萬種風情,紅墳心口又一次狂跳起來。
太好了,慶幸當初是自己遇見了他,感激他的長情自始至終都用在她的身上。
“來了來了!”紅墳跟上少年的身影。
明家夫婦倆的墓碑在半山腰上,越是臨近,明澤也的步伐就越艱難,直到他停駐在距離墓碑三步的距離外如同石雕一樣再也無法靠近。
紅墳理了理供奉台上七零八落的枯葉和一旁枯萎了的捧花,她回望不知所措的少年,“澤也……?”
墓碑上明家夫婦的麵容溫和而親切,少年很好的繼承了夫婦二人的優點,母親的眼睛,父親的鼻梁。
明澤也低頭瞄了瞄自己身上的衣物,緊張地拉了拉衣服上的褶皺,就這樣一直耷拉著腦袋,就像是田野裏頹敗的稻草人,隨後一滴兩滴,晶瑩的淚珠墜落在地。